刘源涌律师 | 批捕决定前的37天，做好这些细节

结伙作案的刑事案件，公安部门可以依据刑事诉讼法第九十一条对嫌疑人延长拘留至30日，再行向检察院提请审查批准逮捕。当前的刑事案件大多数都是共同犯罪，符合结伙作案的标准，一般情况下，公安部门都会对共同犯罪的嫌疑人延长拘留至30日。加上检察院审查批准逮捕的时间为7日，在嫌疑人被决定是否批准逮捕前，共计最长37天的拘留时间，这个时间点前后，是决定刑事案件最终走向的重要分水岭。

检察院审查公安提出的申请时，会对有证据证明有犯罪事实、可能被判处徒刑以上、不符合取保候审条件的嫌疑人批准逮捕，这也就意味着，嫌疑人经过承办检察官初步判断，已经至少是构成犯罪且罪行较重，还相当“危险”。当下检察机关采取的是“捕诉一体”的办案机制，批准逮捕的检察官正是日后负责提起公诉的检察官，这个有罪+罪行较重的第一印象，就决定了绝大多数被批捕的嫌疑人会最终被检察院提起公诉，并且对被批捕的嫌疑人，检察院在起诉书中也较少会建议缓刑。

在这刑事辩护的黄金37天中，律师介入后要做好哪些细节，才能帮助当事人最大程度地化解危机、转危为安呢？我根据最近办理的一起不批捕的成功案例，按照时间节点分六阶段做了如下总结，供参考。

接案

接案是不容忽视的首个办案阶段。当事人被拘留后，接案不仅仅是和家属办理委托的过程，更是与家属建立深度链接和信任的过程。

本案是一起诈骗案，建立委托前，家属在通话中介绍基本案情之后，主要咨询我两个问题：

1. 是否做过类案，对本案的基本判断是什么？

2. 如果委托你有多大把握？

这是大多数家属非常关心的两个重要问题，回答这两个问题其实并没有什么诀窍，基本判断靠专业和经验，有多大把握要实事求是回复，最好给出来办案思路。此外，可以确定的事情，如法律规定的时间节点，投入案件的时间和具体办案方式方法，要坚定地给到家属确定性；难以确定的事情，也不能带着家属兜圈子。

信任感除了要靠专业和经验赚取，也要依托平台。当事人是我们律所的忠实粉丝，比较认同我们申同的执业理念，后面我们很顺利地建立了委托。

对于其他相对没有信任基础的客户，也可以把平台现有的执业理念、成功案例、专业文章甚至办公环境等分享给客户，让客户对自己有比较全面的理解，对自己所执业的平台有比较高的认可度，进而增进信任感。

接受委托后要尽快做好两件事。

1. 进行详尽的法律检索。我们当下的刑事裁判思路受政策、行业等影响较大，进行检索时，最好也百度一下，查询一下相关新闻。有些有重大影响力的案件，公安部门会在采取行动后发布通告，查询相关信息对全面了解案情帮助非常大。

法律检索时，也要重点关注罪名相关、案情相关以及罪与非罪的法律观点，即便是学术观点，只要适应形势且说服力强，经过提炼后也可以为办案提供解决思路，为与承办警官和检察官的沟通提供有效观点，为起草有充分说服力的律师意见提供有力支持。

总之，信息越全面，工作相对越简单。

2. 制定工作计划，与家属沟通工作安排。本案因为在外地，为了节省时间，我提前一天出差，带上全部委托手续，与家属在看守所附近会合，签署手续，第一时间会见了当事人。

首次会见

疫情期间的会见，充满了不确定性，但也正是因为疫情原因，很多看守所都开放了视频会见，会见条件实际上更便利了。即便如此，疫情政策时紧时松，会见当事人一直都不是容易的事情。我一般不会电话联系看守所安排会见，电话里非常容易被拒绝，即便在外地办案，我也会选择先过去，再想办法。到了看守所，与门卫、值班工作人员、会见主管人员、监管总队好好沟通，工作人员也会想办法保障律师的会见权利。

首次会见当事人，在有限的会见时间里，要至少解决三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是信任。与和家属在外面建立信任有所不同，当事人实际上更容易信任律师。当事人被拘留后非常渴望与外界沟通，主要是很想听取律师的分析与建议，同时也想了解外面的情况，希望家人没受太大影响。律师这时只需把家属对自己的信任感传递给当事人即可，介绍一下家属信任自己并委托自己的过程，最好在沟通时提到家人的名字，主动提及当事人比较关注的家人的情况，老人小孩谁在照顾，这会让当事人非常直观地感受到律师对家里情况的了解。

第二件事情是提问。在所有刑事案件的相对方中，当事人是最清楚案情细节的人，在建立充分信任的前提下，当事人与律师所述事实与真实事实是最接近的。只有了解真相，才能让真相为律师工作，用真相加说理去说服承办人。了解真相就要求律师要特别会提问，最好提前准备提纲，提问的同时记录重点内容。关于提纲，最好参考同类型刑事案件卷宗中公安的提审问题，重点了解侦查机关关心的核心问题，从这些问题中寻找解决思路。本案中我着重向当事人了解了如下关键信息：

1. 公司组织架构 2. 事发经过

3. 个人角色 4. 参与程度

5. 主观心态 6. 赚的什么钱，赚了多少钱

7. 提审情况 8. 辩解情况

第三件事情是辅导。充分了解案件后，要向当事人详细解读案件，进行法律分析。法律分析包括法律法规的介绍、犯罪构成的分析、明确侦查机关关注的重点问题。法律法规的介绍是给到当事人标准，到哪是红线，到哪是绿灯；犯罪构成的分析是要结合当事人所述的主观心理和客观行为，帮助当事人定位司法机关认定其犯罪的动摇之处，为当事人自行辩解找到窗口；明确侦查机关关注的重点问题，才能了解侦查目的，才能聚焦侦查机关和当事人之间存在的争议和分歧。

有时，当事人关注的点与定罪毫无关系，过于谨慎地回答容易被认定为供述不诚；有时，当事人对重点问题的回答又过于大意，容易被司法机关作有罪认定。律师会见当事人时的辅导工作就是要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进而帮助当事人解决问题。

在本案中，公安明确告知当事人其供述不诚，如果按照这种情况向下发展，公安会依法提请检察院批准逮捕，逮捕后对案件进行进一步的侦查工作，这是非常危险的信号。辅导完当事人后，我还叮嘱当事人，报捕前会有一次关键的提审，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和承办警官充分沟通。

申请取保候审（交换意见）

会见后要及时与承办公安进行沟通，与会见一样，最好上门申请。如能面见，事半功倍；如不能面见，把书面意见亲自交给值班室转送给承办警官，比邮寄更为稳妥。此外，上门还有比较大的机会获取警官的联系方式，警官常年出勤或出差，以工作手机为最佳。

根据刑诉法规定，30天的拘留期内，辩护人可以依法向公安机关申请变更嫌疑人的强制措施为取保候审。虽然根据当下刑事办案趋势，结伙作案的刑事案件，公安一般不会单方面听取意见直接决定取保候审，而是提请审查批准逮捕后由检察机关决定是否批捕，但向公安机关申请取保候审，可以作为律师与公安交换意见的重要机会。

本案我在上午完成首次会见，下午赶在公安上班前起草好了律师意见，立即前往当地公安局申请与承办警官面见。因警官出差，虽然没能面见成功，还是拿到了警官的工作手机，与警官电话沟通了意见，并把书面意见留在了值班室。

与公安沟通要做到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表态。律师不能给承办人员留下“搅局”的印象，要表现出积极沟通、解决问题的态度。其实侦查机关和辩护一方的目标也可以一致，大家都是为了找出真相，以事实为基础，以法律为准绳，有罪就罚当其罪，无罪则加冕。律师如果没能在中间做好法律“翻译”工作，架起沟通的桥梁，那么侦查机关和当事人之间就容易形成二元对立，当事人在直面侦查机关时，往往会出于对刑罚的恐惧作出错误陈述或不积极配合调查，这种情况会严重影响侦查机关对事实的判断。如果律师出现后不主动沟通，或者在表态时就与侦查机关产生不愉快，就会锁死一条非常重要的沟通路径。公安也会看第一印象，不仅仅是对当事人，也是对律师。

第二件事是发问。本案中侦查机关已经明确当事人供述不诚，就公安侦查的重点，具体是哪些问题没有交代清楚，通过询问可以向公安了解到相关信息。侦查机关不是天然的自动向外封闭消息或者拒绝沟通，在办理一些新型案件时，公安也喜欢和律师进行探讨。我有遇到过一些充满活力的年轻警官，关于罪与非罪、犯罪情节的细节，都愿意和律师交换意见。如果律师能切入侦查视角，通过有技巧的发问，依托前期做的充分的法律检索，就容易建立链接，争取了解到很多信息，这些信息很有可能最终“救命”。

第三件事是争取机会。我在接受委托时，距离报捕只有一个星期，报捕前如果公安没有再详细提审，直接按照当前的审讯情况和现有证据报请逮捕，检察院应该就会作批捕，毕竟当事人没有交代清楚主要事实，需要继续侦查。我向承办警官表明，经过律师会见，当事人已经充分了解了法律，也认识到自己在事实交代上面存在的问题，希望警官再进行一次充分的提审，一定会有更好的侦查效果。

报捕前最后一个星期，个别公安可以直接决定取保候审的案件，一般都会在这个时间内作出决定，因此取保候审申请的机会一定不要错过。当然，如果公安机关明确不取保候审的，律师也可以把取保候审书面申请的格式改为辩护意见，否则公安内部要审批盖章，作出不予取保候审申请决定，再送达律师事务所。如果提交的是辩护意见，可以帮助降低公安机关的工作量，节省司法资源，也能与承办警官进行更充分有效地沟通。

交换意见后的会见

交换意见后，一定要再次与当事人及时会见。

当天下午我和承办警官沟通好，当晚决定留宿，第二天一早又去会见了当事人。律师在办理刑事案件的过程中，会见一定是跟着需求走，一定要及时，不要在意次数。

两天之内第二次会见，疫情问题，看守所不是很情愿安排。早上我八点准时到的，到十二点才会见到，当天临近假期，甚至错过了提前订好的回上海的高铁，但是很值得。

我向当事人详细说明了与承办民警沟通的情况，给当事人明确了重点争议问题，交代他如何更好地在如实供述的情况下积极有效地为自己辩护，当事人吃了定心丸，更有信心，也更笃定了。

交换意见后的会见前，一定要再做详细的法律检索与分析。这时律师应该已经掌握了辩护要点，要通过检索和分析夯实论点，再结合案件事实总结归纳好提纲，最好不是法言法语，翻译为常理或常识方便解释，提前准备好再进去会见，交代给当事人。

我很喜欢给当事人举例子，好故事和好例子能加深理解，帮助当事人更快掌握法律视角下的犯罪认定问题。我们和当事人沟通的时候不能只讲法律和道理，可以用常识去唤醒当事人可能因为畏惧或紧张而被压制的“双商”。双商不在线，事情难办好。

与公安交换意见后再会见时，其实应该已经能形成一些结论性的判断，要把这些判断给到当事人。人都有确定性偏好，更别说是被拘留起来的“生死未卜”的嫌疑人，如果能通过前期工作，给到他们一些结论性的反馈，他们会感受特别不一样。随着会见次数的增加，虽然不能要求每案都柳暗花明，但至少当事人是越来越清楚、明白的，这是基本。

在这个节点，还要保持和家属积极沟通。家属无时无刻不在关注案件的进展，即便没有进展，也要保持消息互通。关心则乱，还要及时疏导家属可能产生的不良情绪。刑事辩护办的一边是案件本身，一边是体验，如果家属的体验不好，会影响到整体的办案质量，可以说，体验比现实更重要。

总之，够积极、够全面、善反馈。

申请不予批准逮捕

申请不批捕是律师在黄金37天内最重要的工作，这就要求律师要考虑全面和细致工作。

首先要非常关注申请不批捕的时间节点。检察院审查公安提交的批捕申请的时限是7天（嫌疑人被拘留的情况下），但什么时候提出申请，却是公安决定的。上海为了方便律师开展辩护工作，上线了律师服务平台系统，律师上传手续后可以绑定手机，到相应阶段会有短信通知，在外地办案，就要盯紧侦查机关的工作进度，和承办人员保持沟通，必要时联系检察院案管，确定提出报捕申请的日期。

确定报捕日期后，律师在心里就得按下一个为期7天的计时器，上紧发条安排工作了。在前3-4天左右，这是检察院的重点审查时间，不建议律师提前和检察院交换意见，因为检察官还没有详细审查案件，也没看过证据，甚至还没提审过当事人，这时的沟通是无效沟通。但在这个时间段还是要和检察院积极建立联系，确定承办检察官，提前和承办检察官建立联系，这样做的好处是让检察官知道律师的存在，有律师的情况下，检察官也会更愿意在初步审查后与律师沟通意见。

正式向检察院提交不批捕的申请前，要再和当事人会见一次，这次的会见要询问清楚报捕前公安的提审情况，有问题没有解释清楚的，有情节需要补充说明的，有证据需要提交的，需要整理好放在书面意见里，这样的律师意见会有重点、更丰满。同时，要告知当事人检察官可能会重点关注的问题，交代好当事人继续实事求是、有的放矢地为自己辩解。

和与公安交换意见一样，一定要上门，争取面见。都说百闻不如一见，在办案时这句话可以理解为：一百次电话不及一次当面沟通。从检察官那里得到的反馈，只凭邮寄书面意见往往是零，电话沟通也只能是让等待，面见可以真正有机会做到意见的交换。

申请要两手准备，口头和书面提前准备好，当面沟通时抓重点，既要争取说明无罪或罪轻的理由，也不要刻意回避可疑问题。在法律重点问题以外，案件的社会效果和社会影响力，也能成为说服理由之一，在沟通的过程中也能发挥关键作用。

本案中侦查机关带走了公司的全部主要成员，公司直接陷入经营停滞，实际上涉案业务并非公司主要业务。公司的几个股东都是响应政府号召回乡发展电商的青年创业者，在公司成立初期，虽然在向上发展，但还没到盈利阶段，几人早期担保举借了银行大量资金，在被带进去之后，家里也收到了银行的提前还贷通知。这个情况本来是很棘手的问题，一旦批捕当事人本人无法出面处理，会演变为巨额债务，还会累加高额利息。

我在和家属做好沟通之后，把银行的提前还贷通知书附在了律师意见中，并向检察官提出，如公司全部管理人员都被批捕，公司资产势必会被高额债务吞没，如能不批捕参与度较低的我的当事人，他可以利用他的品牌资源和销售渠道把公司现有正规业务条线盘活，把滞留在仓库的高价值的商品赶在双十一购物节销售出去，这样既解决了公司债务问题，又可以有充足的资金解决案件后面可能出现的退赔事宜，案件最终的整体社会效果一定会更好。

虽然只有短短7天，这7天足够漫长。律师、当事人、家属都在焦急地等待检察院作出决定。这7天，与检察院充分沟通以外，要积极向家属反馈案件进展。如果批捕，会在什么时间作决定，后期的工作安排是什么；如果不批捕，取保候审需要家属缴纳取保保证金的，大概要准备多少现金。这些都要提前让家属心里有数，让家属参与进来，能缓解他们的焦虑情绪。虽然刑事案件，家属能做的不多，但律师不能完全把家属排除在外，对家属做一些安排，让家属感觉起到了足够作用，也是好的客户体验。

取保候审后的安排

经过不懈努力，检察院作出了不批捕决定，当事人顺利取保。虽然变更了刑事强制措施为取保，但毕竟还不完全是自由之身，案件也并不因取保而结束，因此要交代好当事人，做好以下10件事：

1. 不串供：勿打听别人的案情，对与案情相关的人谨慎交往；

2. 不翻供：记住已做的供述，坚持客观事实，真相只有一个；

3. 不失联：一定保持手机畅通，确保不停机、不关机、不缺电、不丢失、不离身，保证随时候审；

4. 不擅自离市：需要到异地去，要征得警察同意，并第一时间告知律师，保留沟通证据；

5. 不喝酒：喝酒容易打架惹事，容易被人陷害；

6. 不违法：不进行打麻将等带有赌博性质的活动，遵纪守法；

7. 不放纵：不去不健康的场所，不斗气开车，不暴饮暴食；

8. 不被骗：有人打电话“沟通”案件，不要轻易相信，小心求证；

9. 不封闭、不止步、不放弃：调整好心态，不轻易原谅自己，总结教训，重新出发。

10. 不自负：遇事多和律师沟通，多听取律师意见和建议。

以上来自申同创始人杨林兵律师的总结。这份总结给到当事人，会与当事人之间建立更深的链接，除了帮助当事人防范风险以外，也会给到当事人更好的体验，当事人心里有杆秤，同时能感受到足够的关心。

不捕决定前的37天，要做好以上细节工作，总结下来，正是申同常说的职业五进阶：

善良以待：善良对待他人，能被人喜欢的人，更好与人沟通；

职业操作：敬业、专业、高效、主动、规范、忠诚；

温情陪伴：服务过程中有温度，帮助人们恢复良好的生活状态；

品格影响：有正向、强韧品格的律师，给人们提供更高的价值；

适度关切：服务结束后，不超过职业边界地适度关切。

虽然，刑事辩护不是每案都有效果，但想要有效果，一定需要律师倾注心血。

刑辩律师是翻译机、传感器，更是重要的衔接段。我们相信，专业是律师职业体面的核心，敬业是客户利益重要的保障。

作者：刘源涌律师

申同合伙人

刑事部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