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胤 上海市法学会律师法学研究会理事，上海蓝白律师事务所主任

学术专长：劳动和社会保障法

代表作：《企业规章制度的属性和作用——从合意的角度分析》，《中国劳动》2010年10期；陆胤、李盛楠《分享经济模式对传统劳动关系的挑战——美国Uber案和解的一些借鉴》，《中国劳动》学术版，2016年第16期；陆胤、张粧《劳动合同履行不能的劳动者待遇法律分析》，获中国劳动学会“防疫与劳动创新”征文一等奖，2020年9月。

20年前，刚做律师不久的时候，第一次面临专业的选择，当时我的导师和行业前辈和我讲，在发达国家，税务律师和劳动法律师是人数最多的两大专业律师群体。说得我热血沸腾，毅然决然地放下了小有积累的房地产业务，转行成了一名劳动法律师。二十年了，随着中国的全面发展，我也见证了中国劳动法律师的发展和状态，但也越来越深刻理解和意识到，中国劳动法律师的土壤是中国式的发展，是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法治。

中国劳动法律师起步于20世纪90年代，快速发展于2007年，目前已经成为中国律师队伍中专业化程度较高、专业认可度较高的群体。在近30年的发展中，劳动法专业领域已经被广泛认为是一个虽然门槛不高、但专业度很深的领域，是在日常社会生活和经济领域有着强烈和普遍需求的法律服务领域。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实践中，中国劳动法律师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显著特点。

首先，中国劳动法律师的立场具有统一性。

在西方资本主义社会，劳资对立是一个常态，动辄罢工、关厂，劳动法律师阵营也是泾渭分明，分为工会律师和雇主律师，两个群体甚至不在一起开会交流；而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我们没有劳资之分，只是劳动者的角色分工不同，无论是总经理、人事经理还是产业工人，在特定条件下都是劳动者，因此劳动法律师也不会分为决然对立的两派。虽然律师的执业规范要求避免利益冲突，但是在利益冲突规则之外，中国劳动法律师可以自如地在不同当事人之间转换，更能理解双方的立场和目的，对于纠纷的化解有更全面的把握能力。

其次，中国劳动法律师的角色具有社会性。

中国劳动法律师是社会主义法治建设的重要参与者，是社会主义法律工作者，除了市场化的当事人委托代理业务，满足各类市场主体与劳动者在劳动法方面的需求之外，还肩负着很多社会的公共治理职能。譬如大量的劳动法律师参与到公益法律咨询、普法宣传培训、法律援助和群体矛盾纠纷的化解工作中去；同时，部分劳动法律师还通过实践结合研究，参与到立法、政策制定、行政执法规范、兼职调解、仲裁等工作中去，成为律师群体中最具有社会性职能的专业群体。很多劳动法律师也因此获得了劳动模范、五一劳动奖章等荣誉和肯定。

此外，中国劳动法律师的作用具有调停性。

法谚说，“律师的主战场在法庭”！劳动律师也不例外，劳动争议仲裁庭、法庭是劳动律师主要的展业场所。但是，中国劳动法律师在仲裁庭和法庭上并不都是唇枪舌剑，一定要辩出个胜负；更多的时候，中国劳动法律师会力主调解，也正是专业律师的积极响应和参与，中国式的调解成为劳动争议化解的重要手段，多年来，劳动争议案件的平均调解率都在60%左右。很难想象，如果没有调解的加持，劳动纠纷矛盾化解的压力会有多大。在法庭之外的群体性劳动纠纷化解中，劳动法律师的调停作用就更为突出了。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地方政府意识到了这一点，越来越重视劳动法律师在群体劳动纠纷中的作用。

随着劳动法律体系的完善，新法更新和出台的频次在大幅降低，也让劳动法律师在传统业务领域遇到了不小的挑战。也就是说，新法出台所带来的业务红利已经消失；常规的问题也都已经成为社会常识，不再需要律师的阐释，那么，劳动法律师还有未来吗？

答案是肯定的。在新的时期，中国劳动法律师虽然面临着诸多挑战，但也有待发掘的巨大发展潜力，前景广阔。

首先，劳动法律师在社会发展中的作用将越来越重要。

人力资源将成为新时代中国社会发展的最核心要素。2022年，中国的人口增长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时期，正如李强总理在记者招待会上所讲，我们正将“人口红利”升级转变为“人才红利”。而对人才的重视就离不开对人才的法治保障，因此劳动法律师在新时代保障和发挥“人才红利”的工作中责无旁贷。

最为典型的就是近年来劳动关系领域“竞业限制”案件的大量增加，对劳动法律师提出了新的要求和挑战。这背后的逻辑是相关企业越来越重视人才，人才在企业发展中的作用越来越重要，因此无论是人才流动的流出方还是流入方，都对法律的合规有着越来越高的要求。这也催生了近年来增长最为迅速的劳动法律服务细分领域。

此外，对于人才激励以及人才的合规监管等方面都有越来越多的需求，成为劳动法律师业务发展的巨大空间。

其次，劳动法律师在社会生活中的作用将越来越普及。

中国人传统上是非常回避冲突的，尤其回避上法庭，因此在传统劳动争议中，劳动者也往往是万不得已才走上法庭、仲裁庭。但是，随着新时代的劳动者进入职场，他们有着更为强烈的维权意识，一时间“职场整顿”成为职场新风尚。随着劳动者对于上法庭、仲裁庭维权的习以为常，劳动法律师在劳动者维权中的普及率也会有很大的提升。而相应的，企业对专业劳动法律师的需求也会随之上升。

一个肉眼可见的现象是，近些年来，国内互联网公司的996、007已经不再是一个不能触及的话题，越来越受到劳动者的挑战；而同时，国内劳动法务的需求和薪酬待遇都水涨船高，也让劳动法律师有了新的发展方向。

还有，劳动法律师在企业管理中的作用将越来越突出。

虽然一个时期以来，劳动争议的发生率有上升的势头，特别是在《劳动合同法》颁布实施的最初几年。但是企业也很快学会在实践中调整自身的管理以适应法律实施的要求。这也是劳动法实施所追求的最佳实践效果。一个缺乏规则的经营环境，带来的肯定是粗放的企业管理方式，因为缺乏管理改进的动力；而一个规则明确并周延的法治环境，对企业管理的要求就是精细化，这必将带来企业管理的重要变革。

譬如在企业绩效管理中，早期的管理会采用简单的排序，末位淘汰，通过劳动者的相互竞争、内卷来替代过程性的管理。这必然带来不公平及管理的失效。所以，近十年来，更多的企业都在采用OKR等目标管理工具来进行考核，注重全过程的绩效管理，不是简单地按结果淘汰，而是在过程中调整和激发每个员工的潜力。所以，劳动法律师是中国企业管理进阶道路上的良师益友。

最后，劳动法律师在公共治理中的作用将越来越显现。

一个时期以来，互联网行业备受诟病；而AI和机器人的进化也越来越快，社会又处于一个重大的发展和转折时期，这对于传统社会关系的重要内容——劳动关系的冲击是最大的。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新业态用工已经成为我们就业领域不可或缺的板块。原有劳动关系、劳务关系的两分法已经无法适应新的用工形式，也无法满足新业态从业者的保障需求，因此，迫切需要劳动法律师在实践中与理论、立法等部门一起共同探索新业态从业者的保护制度。这或将带来劳动法律制度的重大突破，也是社会公共治理领域的一件大事。

当然，在公共治理领域中还有很多内容，也并非都是与劳动关系相关，但是劳动关系的稳定和创新将越来越成为社会治理的重中之重。譬如员工股权激励领域的创新所带来的“共同富裕”话题，公司职工董事制度创新所带来的企业民主管理变革话题等等，都值得劳动法律师为之继续努力，贡献才华。

总而言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发展道路，决定了中国劳动法律师的使命；中国式发展的劳动法律师，拥有在中国式现代化大背景下的远大愿景。道阻且长，让我们一起努力！

责任编辑：王 健 王洁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