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写的那篇文章，很多人留言谈到了上海昌硕，讲真，这个厂很有意思。首先，它在网络上实在是太出名了，出名到很多外地追梦人来上海奋斗，选择的第一个落脚点就是它；其次，这个厂的普工是不招上海籍的！虽然这个规矩没有明文写出来，但是只要在昌硕做过的人就知道这是实情；再次，这个厂是上海仅存的几个劳动密集型企业，上下班浩浩荡荡的场景，现在似乎只能在康桥看到了！
上海昌硕
然而，虽然同为密集型劳动企业，上海昌硕和（郑州）富士康的那套管理模式却是完全不同的，这其中多少都参杂了两个城市的各种客观因素，解析其中的一些原委，会让人对于现今的产业工人现状有更深刻的认识，这也是我行文的初衷！
郑州富士康
令人惊奇的结算模式，其实和富士康是一样的
在说昌硕的结算模式之前，我大约介绍一下上海低端佣工市场上的实际情况。最常见也是最急需改变的一点，就是低端佣工普遍没有合同保障，这一点其实是两方面原因造成的：用工单位一旦签署了劳动合同并去主管部门报备（签署不报备后果更可怕），就必须缴纳福利（上海本地人为五险一金、外地人为三险一金），这无疑加重了企业的负担，而同时，这些福利同样需要个人负担至少一半，也就是说，一旦签署了合同，不但企业的支出增加了，个人的收入看上去也减少了！
社保的重要性
但以实际情况看，那些低端佣工恰恰是最需要这些保障的人。因为低端佣工往往接触的是比较危险、或者接近于危险的工作，人身保障的需求更大。可是面对工资单上冷冰冰的数字，加上信息茧房的隔断作用，大多数低端劳动者还是会选择无劳动合同地继续工作！这其实也派生出了另外一种工资结算模式：日结！
日结
可能在南方，日结工资起步比较早也比较常见，但是在上海，我们这一代人几乎都没有遇到过工资日结的情况。我2000年参加工作，记得我们单位当时的临时工，合同也是一年一签，工资也是一个月一发。所以我几年前第一次听说昌硕的普工是以10天作为一个结算单位的时候，真的是狠狠吃了一惊。这意味着昌硕招聘的普工几乎是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但更让我吃惊的是昌硕对于普工的返费制度：假如你可以在厂里安心做完三个月，就可以拿到一笔额外的收入，其数额相当于你一个月的薪酬！也就是说，通过这样一种制度，昌硕可以深度捆绑一名普工三个月。
上海昌硕
这个制度就很值得玩味了，其中的内涵无疑有三：其一，订单足够，需要劳动力！其二，劳动强度大，离职率高！其三，即使再简单的劳动，稳定的劳动者也是重要的！
虽然返费并不是每个进入昌硕的员工都有（有的人直接进厂，合同上签署的工资比较高，返费就没有了，就是俗称的直招），但是这种制度我们是看到过的，那个曾经出现这种制度的地方，就是本文的另外一个主角：富士康！
富士康
毫无疑问，就结算模式而言，昌硕和富士康是一棵树上长出的两个红果，不但外观一样，口感也是一样的：低底薪、加班很多但加班工资足够、灵活的结算模式、押后的奖励保障劳动力不流失……这些都是保障订单可以按时完成设计的用工制度，是劳动密集型企业统筹人力成本的不二法门！
昌硕的普工里，竟然没有上海人
在上海的外地企业不招纳上海籍员工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相关的新闻报道也非常多，这里也无须赘述。但是昌硕的情况在这中间属于比较特殊的。
上海的产业分布和国内大多数城市不同，我看过一个数据，2019年全国第一产业占人口总数的29%，第二产业占27%，余下的是第三产业，上海的实际情况是第一产业应该不足10%，第二产业不足15%，第三产业占75%，产出更高的第三产业，同样意味着更高的收入更好的待遇，我也不讳言，在上海，第三产业的工作岗位上海人占大多数，加上上海的国企（基本上也是制造业）基本只招纳本地户籍，其实上海本地人口中可以投向低端制造业的数量实在是太少了。
第三产业
另外，对于大多数上海人来说，昌硕的收入毫无吸引力，但是劳动强度却极大，除非是穷困潦倒需要日结度日的人，不会有人选择昌硕这样的电子厂。那问题就来了：昌硕当然也不愿意接纳这样的人来工作。再加上缴费成本（就是福利）相比外地员工高很多，昌硕这样的大厂最后的选择一定是求稳求太平的！这里我们就可以得出结论了：上海昌硕没有上海籍普工的根本原因，实际上是双向选择的结果！但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到，很多上海籍员工在昌硕都担任了低层和中层管理者，这更说明了昌硕在劳动力选择上的设计性！
上海昌硕
说到这里我们回看郑州富士康，表现出来的情况几乎是类似的。郑州富士康的普工构成也并非以郑州籍为主，但是郑州籍却有一定的数量。其原因在于郑州本身可以提供的工作岗位就很多，只有剩余的年轻劳动力才会前往距离郑州市中心较远的航空港工作生活，加上富士康可以提供的薪酬在郑州还是很有吸引力，这一切说到底也是双向选择的结果！
郑州富士康
最大的不同，其实在于员工管理模式
圈养和散养，是郑州富士康和上海昌硕在管理上最大的不同！
郑州富士康距离郑州市中心车程在40公里以上，周围几乎没有什么商业，有的也就是机场配套和物流园区，如果想赶往郑州市市中心，进入南三环至少要行车20公里，所以郑州富士康确实有圈养的条件！与之相反，上海昌硕的厂区到人民广场的距离在20公里以上，但是周边五公里就有商业配套和居民区，事实上，昌硕的职工宿舍有几个就在居民区附近。这时候圈养的条件就没有了！此外，昌硕的位置毗邻外环高速，只要不拥堵，半小时就可以到徐家汇或者人民广场商圈，这也是昌硕附近黑车成群的原因之一——只要条件允许，谁不喜欢花花世界啊！
这样的上海谁都喜欢
除此之外，郑州富士康圈养的另外一个重要条件，就是缺少竞争。也就是说即使员工再不情愿被圈养，可当地也没有条件更好的选择，所以只能服从。但是上海昌硕不一样，以外卖员为例，在上海只要正常干（我这里指承包商那里的专业外卖员），外卖员一个月的收入其实是等同于昌硕里的普工的，而且工作也更为自由，这个时候昌硕如果再选择圈养，等于更加拉低了自己在竞争中的位置，是得不偿失的！
上海外卖员
其实上海静态两个月的时候，昌硕一样出现了辞职潮，但是一旦提高了工资待遇，返流马上就出现了，这几天据说昌硕突然停止了招聘工作，网上还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其实就昌硕的体量来说，在上海算不上巨擎，但是它独有的兼容性，特别是对外地新来上海的那些年轻人的兼容性，还是很有特色的，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如果将昌硕看成上海工业的缩影就太片面了，上海工业的主体，还是上海的几个主要企业，比如港口、钢铁、汽车……昌硕真的不能代表上海工业，这不是我胳膊肘往里拐，而是真真切切的事实！
有趣的是，郑州富士康恰恰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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