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克制×柔弱坚韧(年龄差)

#头条创作挑战赛#

  第1章

  顾蜻游一脸忐忑地坐在床上。

  这是一个豪华的总统套房,干净又空旷,此时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得叫人心慌。

  床的斜对面有一块穿衣镜,里面倒映出一张惶恐不安的青涩脸庞,巴掌脸,桃花眼,在昏暗的光线下,皮肤也白得晃眼,视线往下,薄如蝉翼的丝质睡衣裹着线条佼好的身材,纤细的腰肢上,系着一根摇摇欲坠的腰带,仿佛只要动一下,它就会自动脱落。

  顾蜻游的视线像被烫了一下,飞快地收了回来。

  她紧张地挪动了一下双腿,光洁的皮肤蹭在天鹅绒的床单上,带来异样的舒适感,但是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种不自在,一方面来源于她的不安,另一方面来源于隐藏在角落的摄像头。

  她看着墙上设计感十足的时钟出神,晚上十点,此时此刻其他人应该在干什么呢?

  她家楼下的啤酒街应该才刚刚开始热闹,小巷里头第一家美发店的兰芳姨应该靠在旋转霓虹灯前吸烟,在林记烧鹅店打工的桂英应该才刚刚洗完碗,而邻居家那个淘气的初中弟弟刚下晚自习,应该一边骂骂咧咧地和兄弟勾肩搭背,一边走进新开的网吧……而她的同班同学,哦不,退学前的同学,此时应该坐在教室里,埋头写着明年高考的复习资料。

  想到这里,她眼眶有点发酸,纤密如蝶翼的睫毛轻颤,肩膀一塌,微微低下头。

  无论是哪一个人,都比她现在的处境要好很多。

  几天前,她遇到了一个奇怪的漂亮女人,她许诺给她一笔钱,前提是她去勾引她的丈夫,然后帮她拍下他出轨的视频。

  顾蜻游答应了。

  她知道这样很不道德,但是她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因为她需要一笔巨款去救相依为命的奶奶。

  顾蜻游很小就知道自己家境不好。

  从记事开始,她就发现自己和其他人很不一样。她没有父母,只有年迈的奶奶。

  阿嫲一个人把她拉扯大,起初在乡下生活,日子很清贫,倒也不是过不下去,甚至顾蜻游曾经一度觉得自己过得比其他孩子更好,毕竟阿嫲从未大声对她说过话。

  可惜命运开了个玩笑。

  那天回家的时候,她看到自己的家一片混乱,阿嫲痛苦地躺在地上呻.吟。

  她才知道,原来她是有爸爸的,只是他为了躲避赌债从不回家,现在债主找不到他,找上了阿嫲。

  祖孙两人没办法,只能背井离乡来到南城。

  由于阿嫲坚持供她去上学,她们在大城市的生活水平甚至比以前更差了。

  毕竟她年纪大了,已经找不到什么好工作。

  还好来到南城之后,日子恢复了平静。

  可惜命运又开了一个玩笑。

  一个星期前,阿嫲在买菜的路上出了车祸,肇事者逃之夭夭。报案之后,还没等警方抓到肇事者,阿嫲就已经进了手术室,捡回一条命之后,躺在ICU里昏迷不醒。

  她们不是本地人,没有医保,也拿不到赔款,医疗费对于顾蜻游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她退学打工东拼西凑,也只能凑到零头。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晚上十点半,外面的房门终于有了动静。

  电子锁“滴”了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

  顾蜻游一颗心被高高地吊了起来。

  房间的隔音很好,隔着一扇房门,她只能听到模模糊糊的声音,像隔水听音。

  客厅进来两个人,有人刻意压着嗓子谄媚地说道:“温先生,这是专门为您预定的房间,有事随时呼叫前台,祝您度过一个愉快的晚上。”

  “嗯。”有人应了一声,简简单单的一个音,宛如提琴低吟。

  关门的声音响起,门外安静了一瞬,随后是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一步又一步,连着顾蜻游的心跳,越来越清晰可闻。

  其实酒店的地板上铺了地毯,走起路来只会发出细微的声音,但是在这个安静得近乎窒息的空间内,被无限放大。

  顾蜻游紧紧地盯着那扇房门,攥着睡衣下摆的手关节发白,微微颤抖。

  脚步声在门外几步停住了,发出衣料摩擦的窸窣声,随后是门把转动的声音,顾蜻游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吱呀——”

  有几缕暖色的灯光从门缝处漏出,下一刻,又暗了下去。

  隔壁的门又吱呀一声关上了。

  一颗心落回实处,顾蜻游忍不住微微喘气,鼻尖冒出细小的汗珠。

  隔壁传来模糊的水流声,那个人在洗澡。

  这个认知让顾蜻游的心情放松了一些,但是她没忘记自己要干什么,她抽掉腰间的衣带,质地柔软的丝绸睡衣立刻从肩上滑落委垂在地,来不及害羞,她直接光着身子钻进了柔软的床铺。

  甫一下床,整个人就陷了进去,显得她的身材格外瘦小,她抱着胸蜷缩成一团,微微颤抖。

  心脏止不住发酸。

  以前过得再苦,她也从未埋怨过命运,也从不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此时此刻她却忍不住想,是不是她再强一点,就不需要用这种方式也能救阿嫲了?

  自从来到南城,她已经遇见过太多的恶意了。

  她们住在南城鱼龙混杂的西城区,无论是在出租屋的小巷还是在学校,都是那些小混混欺凌的对象。

  以前都是阿嫲挡在前面保护她,现在阿嫲躺在床上,该换成她来保护她了。

  她小声地吸了吸鼻子,小声地对自己说了句加油 。

  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明天醒来阿嫲就有救了。

  时间一点一点爬过,隔壁的水声很快就停了。

  开门,熄灯,关门。

  被子下的顾蜻游紧紧地闭着双眼,不停地默念着别紧张别紧张。

  终于,房门被打开,黑暗之中,一股沐浴露的馨香裹挟着湿热的水汽,扑面而来。

  房间内很安静,由于铺了消音地毯,那个人走路的声音几不可闻,顾蜻游只能听见自己如鼓的心跳声,不一会儿,床的一侧微沉,像是呼应似的,后背寒毛直竖,她紧张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身后传来毛巾摩擦毛发的声音,男人浅浅的呼吸声似乎近在耳侧。

  顾蜻游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臂,大脑已经因为过度紧张已经开始发胀,僵硬的四肢也开始阵阵发酸。

  突然,周围安静了下来,房间内仅剩的一点声音也消失殆尽。

  下一刻,床头两侧的灯亮起。

  顾蜻游来不及惊讶,头上的被子就被人一把掀开,她睁开眼,对上一双审视她的眸子。

  她觉得自己一头扎进了数九寒窟。

  *

  安静的房间里,落针可闻。

  顾蜻游扬着脖颈看向居高临下看她的男人,双眼微微睁大,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心脏好像连通了鼓膜,每一次跳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这位温先生长得出乎意料的好看。

  一身丝绸质地的黑色浴衣松松垮垮,v字领口往下隐约可见壁垒分明的肌肉,几缕微湿的发丝垂在额前,狭长的双眼微眯着,看向她的目光,像是法官审判犯人,冷静得让人心慌。

  顾蜻游大气都不敢出,仿佛有人用枪抵着她后腰,直到见他视线下移,才下意识地伸手要挡,但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她又闭眼心一横,爬起身抖着手去攀他的脖颈,喉咙里发出的音色又娇又媚:“温先生……”

  乍一看,的确像风月场所的老手,但微颤的尾音出卖了她。

  还没等她的手指触碰到那件黑色的浴衣,男人就已经一把扯住她的手腕,手背青筋突起,力度大得几乎要将那截纤细的小臂折断,他低头看进她的双眼,低沉微哑的声音透着寒意:“谁让你进来的?”

  “我……”顾蜻游张了张嘴,脑子乱成一锅粥,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先红了眼眶。

  她双唇止不住发抖,脸颊绯红,也不知道是因为冷的还是因为害怕,双眼在橙黄色的灯光下倒映着潋滟的水光,她半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完了。

  温胜寒看着娇花一样颤抖的女孩儿,呼吸沉了半拍,半晌松开手,拾起床头柜上搁着的眼镜,转身出去了。

  客厅外传来他打电话的声音,语气平和,却带着隐隐的压迫感。

  顾蜻游一下子脱了力,滑倒在床上,眼眶一热,温热的液体几乎要溢出,她连忙飞快地眨眼,仿佛这样就能阻挡它流出。

  她哆嗦着手去够掉在地上的那件睡衣。

  不一会儿,温胜寒就回来了,他换了一身休闲居家服,看到蜷缩着身子的顾蜻游,眉心深陷。

  现在他终于知道,刚才在饭局上,那些人为什么不要命似的劝酒。

  他按了按额角,余光扫到女孩儿裸露在外的大片肌肤,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扯下挂在架上的西装外套,一把扔了过去。

  被兜头盖住的顾蜻游先是一愣,随后鼻子忍不住一酸。

  她小声说了句谢谢。

  等她穿上大了好几号的西装外套,温胜寒已经在一旁的沙发坐下,他微垂着眸子,高挺的鼻梁上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冷色调的灯光照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寒津津的镜片反着白光,当他看过来的时候,仿佛视线也覆上了一层白霜。

  顾蜻游局促不安地绞着西装外套的袖子。

  这位温先生实在是出乎她意料。

  在见到他之前,她以为他是那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就跟泡在小巷按摩店里的那些男人一样,她甚至还设想过很多种情况,但是眼下这种情况是她没有料到的。

  温胜寒似乎和她以前见过的那些眯着细眼打量她的男人不一样。

  男人端坐在真皮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着,双手搭着沙发扶手,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明明视线没有实质,但她却被这种审视的目光压得几乎抬不起头。

  两道陌生的呼吸声在沉默中交织,顾蜻游僵着脖子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像在等待着他对自己的宣判。

  可温胜寒好像没了继续审问她的意思,打量了她一会,便移开了目光,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落地窗,外面的夜景灯光璀璨。

  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正因如此,顾蜻游越发不安。

  她挪动了一下因为久不活动而酸软的双腿,心里懊丧地想,难道真的就要这样结束吗?

  他会怎么处理她?会让警察把她抓起来吗?

  她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浮现出阿嫲插满管子躺在床上的模样。

  她不甘心,她要救阿嫲。

  在这个念头支撑下,她从床上爬了起来,大幅度的动作让原本就松松垮垮的外套从肩膀上滑下来半截,露出白皙细腻的肌肤,同时也成功地把男人的目光勾了回来。

  光洁的双脚踩在深色的地毯上,颜色白得晃眼,顾蜻游努力挤出笑容,一边靠近温胜寒,一边把身上的那件外套脱去。

  “温先生……”

  温胜寒平静无波地看着她,没有说话,甚至没有阻止她爬上膝盖的动作,他好整以暇地坐着,目光深邃幽静,却好似利刃穿肠破肚,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意图,

  在他这种眼神注视下,顾蜻游原本就已经缓慢的动作在不知不觉中停了下来,她像一只被捕猎者逼到悬崖边上的羚羊,坐在男人的膝盖上,进退两难。

  顾蜻游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算得上是长得好看的。无论是学校课桌桌肚子里塞满的情书礼物,还是走在街上来搭讪的人,无一不在提醒她自己长了一副好皮囊。就连她最好的朋友桂英,也不止一次开玩笑说她能去当明星了。更何况那个女人——温先生的妻子,只是在路上瞥了她一眼,就直接找上她帮忙了。

  她不是没有为这幅皮囊小小地骄傲过的,但是此时此刻,她只觉得难堪。

  因为自己做出的事难堪,也因为男人的态度难堪。

  在她硬着头皮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时,外面的电子锁“滴”了一声,下一刻一个满头大汗的年轻男人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穿着制服的人,人未至声先到:“温总对不起!是我们工作的疏忽……”等他看清楚房间里的情况,急促的话头戛然而止。

  温胜寒把视线移到那几个已经呆愣的人身上,语气闲散,却不容置喙。

  “你应该懂得怎么做。”

  年轻男人立刻回魂,一连说了几个是,眼观鼻鼻观心,挥了挥手,身后几个人立刻散开,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搜寻。

  做完这些,温胜寒的目光才重新落在顾蜻游身上,唇角微翘:“你还要坐到什么时候?”

  第2章

  顾蜻游被这句话压得抬不起头,那点原本就不多的勇气直接被消磨殆尽。

  她仓皇无措地从他身上下来,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如果现在有条地缝,估计她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她没敢抬头看他,双手紧紧地拽着睡衣的下摆,心脏像被人揉成一团,有一种难以言状的难受。

  顾蜻游拼命地咬着下唇,似乎要尝到血腥味才甘心。

  温胜寒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没有再看她一眼,起身走到了落地窗前,背对着她。

  他转过身后,顾蜻游原本就已经酸软的小腿终于支撑不住身体,整个人跌倒在地上。

  此时此刻她才真正明白,无地自容这个词语是多么沉重的体验。

  *

  过一了会儿,那几个藏在角落里的摄像头全部被送到了温胜寒面前。

  温胜寒偏头看向桌子上那几个还闪着红光的摄像头,似乎没感到任何意外。他平静地抬手挥了挥,年轻男人了然,安静地带着人离开了。

  等门关上,温胜寒才撩起眼皮看向一旁的顾蜻游,沉声道:“你没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闻言顾蜻游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他,“我……”

  看着她支支吾吾地“我”了几声,温胜寒倒也耐心,他双腿交叠坐着,一手撑着头,静静地看着她,但是无端生出一片威压。

  似是已经笃定,她不敢说假话。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让你来的人,没告诉你得罪我的下场吗?”

  女孩儿的神情像是受惊的白兔,花蕊般的唇瓣抖了抖,吐出一句细若蚊声的“对不起”。

  听到这话,温胜寒眉梢微动,问了第二个问题:“谁让你来的?”

  顾蜻游睫毛轻颤,双唇嗫嚅,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才小声说道:“苏蔓茜。”

  说完之后,她就立刻低下了头,空气却像停滞了一样,过了好一会儿,头顶上才传来他清冽的声音重复:“谁?”

  顾蜻游只好重复一次。

  又是一顿,这种胶状的沉默让她无端生出几分不安。

  温胜寒的语调沉了几分:“你最好,说真话。”

  “是真的,”顾蜻游猛地抬头,急促又小声地说道:“她说她是你的妻子,她和我说你出轨了但是没拿到证据,她只是想离婚,说只要……只要我把过程拍下来,她就会把钱给我……”

  温胜寒的眉头微微拢起,他看着她的脸,似乎是想从她的表情中找到破绽,又像是在斟酌她说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度,等她磕磕绊绊地解释完,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顾蜻游却觉得坐立不安,她怕他不信,上前挪了几寸,急切地看着他:“温先生,我没有撒谎……真的是您的妻、妻子让我这样做的,她说你出轨了她想离婚,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摄像头不是我安装的,我只是拿了她给我的房卡和衣服……”

  女孩儿的声音止不住地发抖,似乎是真的害怕了,甚至伸手去抓他的裤脚:“求、求求你,不要把我送到警察局……”

  温胜寒一动不动,甚至被她的动作拽得摇晃了一下,他半垂着眸子,看着女孩儿焦灼的脸,似乎陷入了沉思。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轻笑了一声,放下叠起的长腿,伸手摘下鼻梁上的眼镜。

  他揉了揉眉心,等做完这些,他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她,似乎是这个时候才开始认真去看她的长相。

  “她让你做,你就做?”他透着寒津津的镜片看她,突然伸手捏住她的手腕,唇角微翘,拖出一抹凉薄的笑:“小小年纪,干点什么事不好?”

  听到这句话,顾蜻游双眼微微睁大,眸子中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跌碎在手背上,她看着他,双眼红得像只兔子,可能是情绪过于激动了,她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只是拼命地咬着下唇,没让自己发出声音。

  温胜寒看着女孩儿抽动的肩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出现了片刻的怔忪,眸子中的情绪有了些许松动。

  半晌,他微微蹲下身子,他的个子极高,就算是单膝蹲下,整个人的身影也能将她紧紧地笼罩在阴影之下,他拨开了她的手,手臂一伸,越过她,勾起她身后那件掉落在地面上的灰色西装,从里面摸出一个钱包,抽出其中一张卡,放在她旁边的那个抱枕上,头微侧,微凉的唇瓣几乎要擦过她的耳际,呼出的热气一点一点地落在她的脖子一侧,他身上有一股干净的香味,让她莫名地想起了大雪过后的雪松林。

  “以后,”他俯身在她耳边语气缓慢地说道:“不要再干这种事了。”

  说完这一句话,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她脸上乱七八糟的眼泪,干净利落地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那股好闻的雪松香消散在空气中,房间里再次只剩下顾蜻游一个人。

  顾蜻游坐在地面上呆愣了几秒,才抖着手去拿枕头上的那张黑色的卡,反复地摩挲,像是在确认什么,眼泪像是彻底失去了控制,肆无忌惮地爬满了整张脸,甚至濡湿了那件睡衣的领口。

  这一次,她再也忍不住,双手捂住脸,在房间里嚎啕大哭出声。

  *

  清晨,南城刚下了一场蒙蒙细雨,一辆黑色的宾利稳稳地停在了一条狭窄的小巷前,吓得原本还睡眼惺忪的便利店老板瞬间瞪圆了双眼。

  宾利副驾驶的门打开,下来一个斯文秀气的黑衣男人,他绕到后排的一侧拉开门,低声说了句什么,一节脚腕纤细的小腿从车上跨下,是个穿着水洗牛仔裤和灰色卫衣的长发女生。

  便利店老板揉了揉眼睛,莫名觉得那个女生的背影有些眼熟。

  顾蜻游看着男人的动作,有点局促不安。几个小时之前,温胜寒离开之后,一个自称是温胜寒助理的男人出现了,他态度温和地提出送她回家。

  顾蜻游第一个反应是拒绝,但是男人说还有话要在路上说。

  眼下,目的地已经到了,刚才沉默了一路,她正犹豫自己要不要先开口道谢之时,男人却先开了口。

  “顾小姐,”谢文柏语气温和,但是下一刻,说出来的话却让顾蜻游如坠冰窟:“你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他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她的口袋,“拿了钱,就不要再出现了,也不要对外说……”

  顾蜻游的脑子嗡嗡作响,一股血气涌上脸颊,她看着谢文柏一张一合的嘴,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敏锐捕抓到最后那一句“否则警察局见”。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下一刻,顾不上道别,转身就往小巷跑去。

  老板八卦地拉长脖子追随女生而去,却在收回目光的瞬间对上了男人的眼神,顿时一个激灵。

  男人笑吟吟地看着他,伸出两根手指推了推眼镜,眼神意味深长,老板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兀地生出一片恶寒。

  直到小车扬尘而去,他才猛地回头,伸手一摸,触碰到手臂上的一片鸡皮疙瘩,忍不住低声骂了句娘。

  *

  顾蜻游冒着小雨一路小跑回到出租屋的楼下,才弯下腰撑着膝盖喘气。

  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对她的冲击有点大,现在的她只想快点回到能让自己安心的家。她手忙脚乱地把手伸进卫衣的兜里找钥匙,手指却在碰到一张长方形卡片的瞬间,直接僵住。

  袋子里的双手慢慢地握成拳头,脑子里回旋着谢文柏的话,心里一阵难受。她闭起双眼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然后才翻找出钥匙打开门上楼。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南城地处南方,炎热的夏季分外漫长,但等进入深秋,下过几场秋雨,就会瞬间入冬。

  昏暗的光线下,居民楼的楼道因为掉灰,墙壁显得分外肮脏,可能是刚才回来的时候淋了场雨,顾蜻游开始止不住地发抖。

  等她拖着沉重的脚步爬到六楼,已经气喘吁吁,抬起头的瞬间,她愣住了,一个圆润的娇小身影抱膝坐在她家门前的地毯上打着瞌睡。

  是她的好友桂英。

  心底下有一瞬间的慌乱,但更多的是心酸和暖意,她抿了抿发干的嘴唇,缓慢地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拍打女生的手臂:“桂英?桂英?”

  桂英迷迷糊糊地抬起一张圆脸,等睁眼看清顾蜻游放大的脸,瞬间清醒,她立刻从地上跳起来,又因长时间屈膝血液不流通小腿一软,顾蜻游连忙伸手扶住她:“小心!”

  桂英表情焦灼,反手握住顾蜻游的小臂,急声道:“你昨晚去哪了呀?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医院那边打来说你家里电话打不通,打到我这儿来了,顾奶奶又进急救室了你知不知道?!”

  顾蜻游瞬间着急,抓着她小臂的手一紧:“阿嫲怎么样了?她没事吧?”

  桂英吁了口气:“昨晚我去医院看过了,医生说是内脏又出血了,恐怕要再进一次手术室——你打算怎么办?”

  一听这话,顾蜻游更着急了,顾不上回家换衣服,直接拉着桂英转身下楼:“去医院!”

  第3章

  等到了医院,医生说的话和桂英在路上说的大同小异,话里话外都在告诉她想要救人只能快点交钱,不然真的不能进手术室。

  “你们已经欠款很久了,想要进手术室只能尽快把钱补上,我们实在是不能再宽限了……而且你奶奶的情况真的不容乐观,不能再拖了,懂吗?”

  医生一边写着病历一边说道:“等你凑够钱,我们立刻就安排你奶奶进手术室……”

  “现在就安排吧!”

  医生写字的手一顿,讶然地抬头看她。

  桂英也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顾蜻游浑然不觉,急急地接上道:“我现在就去交钱,请你们尽快安排!”

  医生若有所思,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按下铃把护士叫过来带她去交钱。

  桂英在一旁欲言又止。

  顾蜻游顾不了那么多,步履匆匆地跟着护士走了。

  要说刚才从酒店回来的路上她的内心还在挣扎,此时此刻她却没了半分犹豫,没有什么比阿嫲的性命更要紧,她直接拿出那张烫金黑底的银行卡交给护士,上面纷繁复杂的花纹惹得对方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想来温胜寒给她的钱是足够多的,刷完卡之后,护士直接把卡还给她,后脚就去安排手术了。

  顾蜻游手里攥着那张卡,终于松了一口气,后背贴着墙壁滑倒在地上,大脑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她突然就很想哭。

  桂英走到她跟前,目光复杂:“蜻蜻,你老实告诉我,哪里来的钱?”

  顾蜻游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她略带局促地从地上爬起来,手心冒汗,紧紧攥着裤子两侧。

  “我……”

  “顺子刚刚跟我说,他今早看到了。”桂英眼神担忧:“蜻蜻,你老实和我说,昨晚到底去哪了?今天早上到底是谁送你回来的?”

  顺子是桂英的男朋友,在巷头的一家早餐店打工,估计是今天早上回来的时候被他看到了,顾蜻游下意识地别过脸,“我不是在美容院打工嘛……昨天认识了一个很有钱的姐姐,我跟她讲了阿嫲的事,她说她可以帮我,所以昨晚就把我带回了家,让我帮她妈妈也做一次面部护理,然后就借了一笔钱给我……”

  越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小,显得底气越发不足,她伸手握住右手手臂,没敢抬头去看桂英。

  她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这个借口假得荒唐。

  桂英沉默了一瞬,突然拉起她的双手仔细看了看,轻轻叹了口气:“如果是这样还好……蜻蜻,下次你记得提前和我说一声,而且要千万记着,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干傻事!”

  顾蜻游的眼眶一热,她勉强地牵起嘴角:“好,听你的。”

  *

  有了温胜寒给的那笔钱,日子似乎好过了起来。

  顾蜻游把卡里剩余的钱全部取了出来,首先是补上以前欠医院的医药费,随后是还掉向邻居朋友借的钱,等做完这些,钱已经所剩无几,幸运的是阿嫲的手术十分成功,人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接下来只需要等她苏醒,不必再大笔花钱。

  顾蜻游看着病床上的阿嫲,缓缓舒了口气。

  快入冬了,她该给阿嫲置办一些冬装了。

  日子再次回归平静,顾蜻游从网上找来一个欠条模板,比照着格式一笔一划地写好,认真地盖上自己的手指印,借条的收款人,是温胜寒。

  仿佛这样做,那天晚上被出卖的尊严就能回来一样。

  但不可否认,她好受多了,好像生活又了盼头。

  她没有选择重新回到学校,去找了一份工作,其余空闲的时间,都在做兼职。

  说不上是为什么,她认为自己不是读书那块料,更何况在南城最差的西城区读最烂的学校,原本能考上大学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不是没有老师劝说过她,内心也不是没有纠结过,但是每次看到躺在床上的阿嫲,那点犹豫就变成了负罪感。

  阿嫲是她唯一的亲人,在她出生以后,原本阿嫲也是可以选择不养她的,但她还是选择把她留了下来,所以和阿嫲的这一段关系,是她拼尽全力也想留住的亲缘。

  她自知这一世亲缘淡薄,如果没有为此竭尽全力地去努力过,她绝对会抱憾终生。

  也正因如此,即使谢文柏这样敲打她,她也没法对授权的温胜寒生出半分恨意。

  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朝她伸出援助之手的人,即使是用那样的形式。

  她很清楚,自己干了那样的事,他完全有理由不给她这笔钱,并且转头把她送去警察局。

  他比那些冠冕堂皇地“替她着想”,话里话外却劝她放弃阿嫲的人要好多了。

  顾蜻游每天早出晚归打工,等拿到第一笔工资,留下生活必需的数额后,她第一时间拿着钱去了银行,拜托工作人员帮她把钱存进温胜寒那张卡。

  “小姐,不好意思,这张卡已经被注销了。”

  顾蜻游一愣:“什么意思?”

  “意思是,很遗憾,我们没办法帮你把钱存进去。”工作人员一脸歉意地把卡推了回来。

  “那可以把户主的电话号码告诉我吗?我想把钱还给他。”

  工作人员脸上挂着标准的笑:“不可以哦,我们不能随意泄露客户的隐私。”

  顾蜻游沉默了,她在柜台前站了许久,终于还是低声说了句谢谢,拿着卡离开了。

  刚走出银行,就被一阵风吹得哆嗦,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掌的卡,最后还是没舍得扔。她沉默地把它塞进钱包,和那张写好的借条放在一块。黑底烫金花纹的银行卡,混在一堆花花绿绿的打折卡里,显得格格不入又滑稽可笑,好像在提醒着她两人泾渭分明的身份差距。

  她牵动一下嘴角,最后还是没能笑出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顾蜻游在医院、出租屋和打工的地方三点一线,慢慢地就适应了这种忙碌的生活,唯一的遗憾是阿嫲还没醒过来,医生告诉她可能是阿嫲年纪大了需要时间恢复,也可能是太累了想睡久一点,唯一能够保证的就是她的生命体征一切正常,顾蜻游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转眼年关就到了,顾蜻游平时打工的店中有两家关店休息,桂英也打算带男朋友顺子回老家见父母,顾蜻游闲了下来,又找了一家高级会所的兼职。

  春节期间上三休二,工资日结,如果没有休息,工资还会加倍,她十分满意,因为在这里工作,春假几天,赚到的钱比之前一个月赚的还多。

  工作的内容很简单,她只是个跑腿打杂的服务员,平时只需要跟在经理的身后帮忙送送酒水点心就可以了。

  经理姓陈,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姐姐,觉得她小小年纪出来打工不容易,平时对她颇为照顾,会所里消费高档,圈子关系复杂,顾蜻游长得好看,免不了有些客人产生其他想法,每一次陈经理都会不着痕迹地帮她挡过去。

  得助于此,顾蜻游过得还算舒心。

  “蜻游,今天除夕,你送完这一车东西,就回去休息吧,今晚会所人不多,没关系的。”

  顾蜻游擦了擦额头的汗,笑:“好的陈姐。”

  等做完手头上的工作,时针已经指向六点,陈经理和她打过招呼,已经早一步下班。

  顾蜻游回到休息室,正想换回自己的衣服下班,门突然被人打开,一起上班的另一个女生急促促地闯进来。

  “蜻蜻!这个你能不能帮我送一下?902室,客人急着要,但是我吃坏肚子快憋不住了!”

  顾蜻游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看到女生的脸已经憋红了,心里一软,点点头:“行吧,把东西给我吧。”

  女生舒了口气,连忙叠声道谢,把手里的酒塞到她怀里就直奔卫生间。

  顾蜻游看着怀里的酒,微叹了口气,关上柜门往电梯走去。

  幸好今天是除夕,来会所的人不多,她不至于因为碰到醉酒的客人左支右绌,等送完这支酒,她就可以去隔壁餐厅买些好菜,拿去医院和阿嫲吃一顿特殊的年夜饭。

  电梯叮咚一声,九楼到了,顾蜻游收回思绪,往902号房走去。

  但是在踏出电梯的那一瞬间,她的眼皮一跳,心底下兀地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会所一层的包厢数量不多,但是廊道的设计却很复杂,顾蜻游左拐右拐,对着房号找了好一会,才找到902室在哪,隔着一扇门,听见了嘈杂的嬉笑声,期间夹杂着摇骰子和猜拳的声音。

  顾蜻游咬了咬唇,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屈起手指敲了敲后推门而入。

  室内烟雾缭绕,人声嘈杂,平常很少开的镭射灯被人打开,五颜六色的花灯晃得人头晕,顾蜻游有一瞬间的错觉,这不是什么高档会所,而是鱼龙混杂的平价KTV。她手足无措地抱着酒,像极了误闯狼群的羔羊。

  众人中,有个光头男人醉醺醺地从一堆酒瓶中抬起头来,眯着眼打量了她一下,不怀好意地“哟”了一声。

  “没想到来了个老相识啊。”男人摇摇晃晃地朝她走来,一股让人恶心的烟酒臭扑面而来。

  顾蜻游看到那人身上熟悉的龙蛇纹身,下意识地连退几步,脸瞬间变得煞白。

  一年前,就是这个男人带头砸了她的家,频频地骚扰她和阿嫲,逼得她们不得不背井离乡搬到南城。

  其余几人被光头的话吸引,也抬眼看了过来,霎时间整个包厢只剩下嘈杂的音乐声。

  “小妹妹,你真是让哥们几个好找,没想到在南城又遇见了,缘分。”光头嬉皮笑脸地伸手想要搭上顾蜻游的肩膀。

  顾蜻游被吓了一跳,肩膀一缩躲开了。

  “啧,”光头也不恼,慢吞吞地收回手,身子前倾凑近顾蜻游,像极了吐着蛇信子的毒蛇:“既然撞上了,那正好算算账,小妹妹,你家欠哥们几个的钱应该怎么算?”

  顾蜻游缩着脖子,极力地避开男人的触摸,声音带着颤抖:“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钱也不是我们欠的……”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光头微妙地笑了一声:“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他突然伸手去撩顾蜻游的头发,她一个激灵,怀里的酒直直地摔倒在地上,砰的一声炸裂开来。

  顿时间,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她很清楚,这瓶酒的价格比她几个月的工资还要高。

  “我……”顾蜻游吓得几乎要哭出来,“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钱……”

  “没钱啊?”光头笑得越发开心,“别哭啊小妹妹,没钱就没钱呗,直接说出来,哥们几个那么好的人,给你一笔勾销也不是不行。”

  他假惺惺地伸手去擦她的眼泪,“躲什么?哥疼你呢,陪哥们几个喝两杯,就不找你麻烦了?怎样?”话是这么说,但是他并没有给她反应的余地,用力一拽就把顾蜻游扯了过来,手直接搭上了她衣服的扣子。

  几乎是下意识地,顾蜻游对着那只肥胖油腻的手一口咬了下去,光头猝不及防,痛呼了一声,这个行为成功激怒了他。

  他抓着顾蜻游的头发用力一扯,迫使她松开口,随后掐着她的脖子往地上一摁,开始骂骂咧咧地去撕她的衣服。

  顾蜻游剧烈地反抗,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推搡踢打,这一次她没有求饶,也没有哭喊,表现得出乎意料的坚强。混乱之中,她摸到了那个摔得半碎的酒瓶,下意识地抓起来,用尽全力砸向身上的男人。

  光头痛喝了一声,手下的力度一松。这一次成功逆转了颓势,顾蜻游顾不上手脚发软,趁着男人摔到一旁的空隙飞快地爬起来冲出门外。

  她用力地咬着后槽牙,拼命抑制身体因为恐惧产生的生理性酸软,推开安全通道的门往下跑。

  身后很快就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夹带着男人骂娘的声音,当转过弯的时候,像是神灵在暗中指使,她猛地推开了拐角处一间虚掩着的门,因为用力过度,整个人扑在了地上。

  抬头的瞬间,她直接对上了一双冷静淡漠的眸子,许久不见的温胜寒端坐在沙发上,有些意外地看着贸然闯入的来者。

  像是本能一样,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她破釜沉舟似的冲着他哭喊:“温先生,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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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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