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入寻常百姓家”的律师刘金宝

他是律师群体中最普通的一员，普通得如你我一样，会失业，会迷茫，会喜怒哀乐；他也是人们生活中最常见到的律师。读了他的故事你会发现，他就是你，你就是他，只是职业不同。

随着本报“俺的律师”栏目不断刊出对律师的专访文章，有读者向《法制文萃报》反映：“你们写的都是大律师，离我们百姓的生活很远。”所以，记者特别采访了一位扎根基层的、在百姓身边的律师——北京中盾律师事务所刘金宝。曾经，他的办公地点就在法院门口附近，为那些主动或被动发生诉讼的当事人提供法律服务。这活儿通常很琐碎，张家和李家发生了宅基地纠纷、王家继承人提出异议、杨家老人无人赡养……这些民间常见的争端，乍看上去，事情不大；细推敲，却关乎着家庭的稳定、邻里的和谐，甚至一方社会的安宁。这样的律师，其实是维护社会和谐稳定的基石。

警察叔叔的饺子

说起河北蔚县，现在宣传其区位优势明显，处在京津冀、晋冀蒙两个经济圈和环渤海都市圈结合地带。曾经，这里却是扶贫开发“三合一”重点县。“我出生在河北蔚县一个小村，虽然村里很穷，但景色特别美，山清水秀的小村东南侧是‘小五台山’，山顶积雪只有到盛夏才会融化，现在想想有些日本富士山的味道。”刘金宝告诉记者，由于他在小村生活的时间很短，记忆深刻的东西反而在小村之外。尤其是5岁那年，没吃到嘴里的警察叔叔煮的饺子，到现在想来都觉得遗憾。

刘金宝的父亲是一名军人，从部队转业后到北京工作。5岁那年小金宝随妈妈来到北京看望爸爸。刘爸爸正带刘金宝玩耍之时，有重要事情需要处理，便将刘金宝就近放在日坛公园里一处空地，并反复叮嘱他只可在附近等爸爸，一会儿爸爸就会回来接他。

开始，刘金宝谨记爸爸的命令，像个小军人似的服从命令。怎奈孩子年幼，好奇心强。他在周围转着转着，不自觉地越走越远。当他想起爸爸的命令时，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无助之下，开始大哭。“我这一哭，引来两位青年人，很亲切地问我为什么哭。”刘金宝很幸运，他的哭声引来的是两名警察，警察将他带回派出所。“我到现在仍记得，那是日坛派出所。因自己没有遵守命令回不到等爸爸的地方，我在派出所一直哭。”讲起这段往事，刘金宝律师似乎又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他笑着说：“警察叔叔一直哄我别哭了，但效果不明显。后来，警察叔叔说一会儿给你煮饺子吃。我瞬间就不哭了。”警察叔叔真的准备了饺子，刘金宝止住哭声，看着警察叔叔忙乎着准备煮饺子，那会儿似乎忘了还要找爸爸这回事儿。“饺子都下锅了，我爸爸也赶到了派出所，没容我吃个饺子就把我带走了，这些年，一吃饺子就能想起警察叔叔煮的饺子。”刘金宝律师笑着说：“本来，我崇拜军人，但这件事以后，我更崇敬警察，那时的警察都特别朴实。也从那时起，有了长大后要当一名人民警察的志向。”

在儿童的世界里，时间总显得漫长。7岁时，刘金宝终于随着母亲回到北京，全家人在北京团聚。来到北京后，刘金宝被安排在北京朝阳区枣营小学读书。“由于是从农村出来的孩子，没上过幼儿园，成绩差得总是倒数。”说起这段上学经历，刘金宝觉得自己的学习之路很不平坦。为了让成绩册上面的分数好看一些，从小立志要做警察的刘金宝努力追赶，直到上了小学三年级，这一局面才得以彻底扭转。四年级开始时，他已被评为学习标兵，此后，他的学习成绩一路领先。成绩从来和汗水相伴，刘金宝总结说，提升学习成绩最重要的一点是上课高度集中精神，不放过老师讲的每个知识点、每句话。

梦想和现实之间隔着身高

小学生活拥有刘金宝最幸福的回忆， 虽然成绩非常优秀，但由于没能转为北京市户口，小学毕业后，他只能就读一所普通的中学。一年的初中生活结束了，刘金宝对学校的教学和环境非常不满意，为了实现自己的警察梦，他向父母提出要回老家去读中学的要求。

来到老家的中学，刘金宝发现，在这里就读的多数是农村的孩子，学习特别刻苦。学校的环境亦是十分简陋，同学们住的是上下两层的通铺，铺上铺着用稻草做成的床垫，潮湿的房间，没有吊顶的顶棚……这里的条件与在北京读书的条件可谓天壤之别。“为什么要受这份苦?”听到这里，记者不禁问道。“只想多学点知识，不想把时间荒废了。”刘金宝下意识地回答了这简短的一句话。

一个月十块钱的生活费，如果买书，饭费就不够用；如果吃饱饭，就没钱买书。每个月他一个人花掉家里三分之一的收入，却还要在买书和吃饭之间纠结。纠结中，刘金宝以优异的成绩升入蔚县重点高中，让人遗憾的是，他放弃了高考。“1989年，是我高中毕业的那一年，家里只有父亲有经济收入，而且收入很少，这么点收入一直供家里的孩子读书，尤其是我在外地读书，给家里带来很大的经济压力，在最后临门一脚时，我放弃了高考。”这样的决定，在刘金宝今天的语气中仍旧透出沉重。

由于一直想当警察，1989年刚回北京时，恰好赶上北京市朝阳公安分局招考警察，这让刘金宝有些激动。他认真备考，走路时都会昂着头，仿佛自己已经是一名威武的警察。

文化考试成绩公布的那一天，刘金宝开心地想向全世界大喊——我就要成为一名人民警察啦！然而，在体检时，但由于身高未达到要求，他的梦想瞬间被击得粉碎。与警察失之交臂，虽然遗憾万分，却没能减少他对法律的兴趣，尤其对刑法方面的新闻、案例、侦破小说特别感兴趣。

带着遗憾，刘金宝参加了一家贸易信托公司的招工，顺利地考进这家当时很时髦的国有企业。由于是国企，时间相对轻松，对大学充满憧憬的刘金宝利用业余时间报名读夜大，他用3年的时间取得大专学历，在给家里减轻经济负担的同时圆了大学梦。

国企经营状况越发不景气，刘金宝的收入无法满足生活的需求。1993年，为了增加收入，刘金宝从国企辞职，入职中外合资的北京福满楼酒家有限公司负责采购，这份工作他做了7年。

在绝境中回望初心

无论工作还是生活，都会有一定的惯性，人在惯性中很难改变。自从和警察失之交臂，刘金宝顺从了命运的安排，他觉得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一个和谐的家庭，让下一代人生活得更幸福，就是自己此生之愿。然而，命运总是无常。时间来到2000年，饭店经营出现问题，他失业了。

30多岁，有家室，有孩子待哺，有父母需要照顾，而他却没了工作，刘金宝的人生进入了黑暗期。“我尝试着做过一些小买卖，都不成功。此后，又开始四处找工作，由于年龄大，在原来的行业很难再就业，加之自己又没有其他技能，那段日子可以用四处碰壁来形容。”天无绝人之路，终于，在北京市朝阳区政府成立城市管理指挥中心之际，刘金宝谋到一份负责数据管理的工作。工作期间，刘金宝开始思考人生，他开始对命运的安排显得不那么顺遂。回想当初自己想当警察的梦想，到这些年一直关注法律方面的信息。经过慎重考虑，他决定尊重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虽然没有机会成为一名光荣的警察，成为一名律师也同样可以从事法律工作。

只要肯做，永远都不迟。刘金宝进入中国政法大学开始系统化地学习法律知识。“由于选择了自己最喜爱的法律专业，在学习的过程中感到特别愉快。于我而言，看书就是在游戏，有一种球员在球场上挥汗如雨的酣畅之感。”刘金宝坦言，法律是一个实践性比较强的学科，多研读经典判决和真实案例，对学习法律非常有帮助。

2009年，刘金宝报名参加国家司法考试，向成为一名执业律师发起冲锋。许多考生称司法考试为“中国最难的考试”，在刘金宝眼中，这种说法显得有些矫情。他说：“面对司法考试，单靠死记硬背，确实很难过关。应试者必须做到活学活用，一定要多看案例，结合案例再去记法条，就会取得不错的成绩。”被命运逼得无奈转行的刘金宝，第一次报考司法考试便闯关成功。记者不禁为其点赞。

顺利取得律师资格的喜悦，很快被现实的残酷淹没。“本以为律师是个既稳定又有社会地位的职业，事实上，这是份特别没有保障而且具有很大挑战性的工作。”刘金宝描述着刚入行时的失望：“律师的工资上不封顶、下不保底，让人没有安全感。”其实，执业律师初期遇到的最大难题是案源，这也是所有执业律师共同面对的一道坎，许多律师会因没迈过这道坎而转行。就在当下，我国律师每年仍有百分之二十的淘汰率。

刘金宝律师在执业的头两年也遇到了这样的困惑，在被淘汰的边缘挣扎着，这种挣扎似乎在向命运的安排说不。“走出去是路，待在家里是难。”刘金宝律师通过参加义务法律咨询、公益法律服务、基层普法等活动，逐渐取得大家的认可；他积极参加专业培训，向有经验的老律师请教，多参与老律师办理的案件，义务提供辅助工作；他将行业内、行业外的关系进行整合，努力促成行业内合作、行业外增加案源的良好结果。付出总有回报，刘金宝逐渐获得稳定的案源，有了发挥自己法律服务特长的一片天地。

扎根基层 服务百姓

经过积累，刘金宝律师除了有稳定的案源，执业技能也得到了提高。如今，他不仅从事政府法律顾问，也涉足非诉业务领域的企业并购。但是，他愿意提及的仍是过往案件中的“小案件”。

执业初期，因刘金宝律师有过农村生活经历，了解农民纠纷的特点，做了比较多的农村宅基地纠纷、分家析产、继承、抚养、赡养等案件，因其对当事人的高度负责，和作为一名律师的使命感，案件结果通常会让双方当事人都比较满意。随着当事人的认可，他的知名度不断提高，又将业务范围拓展到做基层政府的法律顾问。无论怎样改变，他始终能感受到基层民众对律师的需要，这种被需要，让他一直不愿离开因家长里短而产生的法律纠纷。

随着我国城镇化进程的加快，近年来，基层案件也曾现出了新的特点。

北京双井后现代城销售初期时是个开放式小区，这样的设计使得一层具备了底商的地理优势，售价也比二层高。在后现代城没有完全建好之前，其南面还是一片废墟和荒地，考虑到居民安全，开发商把小区用护栏围起来，并写下承诺书——将来小区周围工地完工建好，本小区便拆掉护栏，如果开发商不拆，居民可自行拆除。物业公司在承诺书上盖了章，街道城建科也做了见证。五年后，小区周围在建工地相继完工，一层居民要求开发商拆除小区周围护栏，但开发商却不知去向。一层居民又要求物业拆除，物业说自己并无权力拆除。见无人履行承诺，一层居民便自己将护栏拆除了。拆的当天，二层以上住户表示强烈抗议。护栏拆除当晚，小区内就有两家被盗。出现被盗情况后，二层以上业主都开始找物业、找社区、找街道。没有得到满意答复的二层以上业主还赶到朝阳区政府反映问题，由于反映问题的方式不得当，其中三人因妨害公务被治安拘留。

此事惊动了朝阳区委、区政府。刘金宝律师接受委派，来到社区做居民的劝解工作，他边了解情况边思考如何运用法律化解居民矛盾，尽快解决居民问题。最终，刘金宝律师建议尽快召开居民代表会议，通过居民表决的方式决定小区护栏的去留。经过多方努力，只用了一周的时间，通过召开居民代表会议的方式，解决了小区护栏安装与否的争议，使得事件得以妥善解决。“在和平时期，一个物业争议就能引起群体性事件，这恰恰说明了百姓身边无小事。”刘金宝律师从关注百姓的“家事”，到关注社区的“杂事”，始终与基层紧密联系。他的微信签名中“以法度人”引起了记者的注意。

说起“以法度人”，刘金宝律师讲述了一起刑事案件。“那是一起法律援助案件，我提供法律援助的当事人被检察机关以故意伤害致死案提起公诉。”说到这里，刘金宝律师稍停顿了一会儿。

“很可惜，我的辩护对象是个年轻人。”刘金宝律师描述了他第一次会见当事人的情景。

“律师，我想家了。”这是当事人见到刘金宝时说出的第一句话。望着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刘金宝律师说：“你想家，你父母也想你。既然犯下了这样的错误，作为男子汉，勇敢点，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争取一个宽大的处理。”

刘金宝律师说，这样一个童心未退的孩子，心理学家称这种孩子叫“胆汁型性格”，表现形式为易怒、做事不计后果，事后又会极度后悔。七八本卷宗，每一本都仔细研读，刘金宝律师终于发现了笔录中一重要信息——被害人一方对案情起因有推动作用。刘金宝律师虽然找出对方的过错，仍然说服当事人向被害人家属积极赔偿，在得到了对方的谅解的情况下，取得从轻的判决结果。刘金宝律师说：“一起案件伤害两个家庭，积极赔偿是一种法律责任，也是人道主义的体现。而从轻判决会让这个年纪刚刚成年，心理还不够成熟的年轻人有更多的机会重新扬起生活的风帆。”

刘金宝律师也代理过许多有社会影响的案件，如三星手机用户状告三星厂家虚假宣传，欺诈消费者案。但他却一直希望记者多提及他更关注的普法工作。他坚持做义务普法，帮助普通民众解答家长里短的法律问题。目前，他最想说的是他在社区给青少年不定期举办法律培训，讲解未成年的法律保护，以及如何面对校园暴力。这就是刘金宝律师，他像一位住在你旁边的邻居，丝毫没有距离感和陌生感。

《法制文萃报》记者 魏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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