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兴：没有法律信仰，谁能独善其身？

我从大学时代就特别热爱刑法，从此便跟刑法结下不解之缘。那时我并不是一个本分的学生，因为我不喜欢去上课，很多课程我都只去过几次课堂，而且都是老师点名我才临时去的。当其他同学都在上课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在图书馆默默地阅读学校订阅的各种法学期刊、杂志和专著。我一直对我的大学老师和学校心怀感激，因为他们的包容和大度不仅让我顺利拿到了学位，而且在学校图书馆的几年深度阅读或多或少点亮了我的愚昧之眼。

我在大学时代开始关注刑辩。那时的律师给我的感觉，无论是线下还是线上都很勇猛，其中以死磕派为代表的律师在台面上最为活跃，不少冤假错案在他们和媒体的共同努力下沉冤昭雪，比如内蒙呼格吉勒图案。我一直觉得刑事律师才是真正的律师，因为他们坚守着社会最后的秩序、良知、公平和正义，以一己肉身抵抗社会的野蛮、血腥、阴暗、丑陋的侵染和浸泡。

我没有想过毕业会留北京做律师，而且还是一名刑事律师。我之所以强调是一名刑事律师，是因为我毕业的时候，中国的刑辩发生了某些变化，那几年不少刑辩律师被抓或吊证，刑事辩护开始在刀尖上求活，大家开始“谈刑色变”，但在毕业前夕我还是一头扎了进来。

这些年律师抓得抓、吊证的吊证，喊冤的落马官员也多了起来。我发现，很多在位时抓律师或者对抓律师视而不见的官员，一旦落马尝到恶果后，喊冤喊得比谁都凶。如果再给他们一次机会，我想他们可能会给律师一些宽容，懂得尊重和保障律师的执业权利，而不是把正常履职的律师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这些年，在执业过程中，每当我遇到蛮不讲理的办案人员，我除了跟他们讲法律、讲专业、讲技术，我还会跟他们讲安徽张氏叔侄蒙冤的故事。2013年3月26日，安徽张氏叔侄张高平在法庭上对法官说：“你们今天是法官和检察官，但是你们的子孙不一定是，如果没有法律和制度保障的话，你们的子孙也可能被冤枉，也可能徘徊在死亡的边缘。”

我也经常对办案人员说：“你们在当地具有较高的社会地位，你们的资源可以让你们活得有尊严，也很安全，但这一切并非你们的能力，而是源自你们就职的平台。出了这个地方，你们和我没什么区别。如果没有法律护航，你们能力范围外的地方都将是黑暗。法治是个案得以公正处理而堆砌的城堡，你们既然选择了这份职业，就应当为法治建设添砖加瓦，公平公正办理每一起案件。只有这样，我们的社会才是一个安全、安定的社会。”

正是这种推心置腹的交流和沟通，我的大部分案件都能得以公正处理，但是也有部分案件结果不尽人意，有的案件结果则是让人大跌眼镜。

如今的刑辩江湖，噤若寒蝉，如履薄冰。

不知从何时开始，抓律师成了一种时兴。不仅有因给黑社会提供正当法律服务的律师被抓，也有因为给黑社会当法律顾问的律师被抓，还有律师因披露办案机关违法办案被寻衅滋事。近日，更出现律师控告公安机关盗窃扣押财产，公安反向律协投诉律师泄露案情、炒作案件，可见某些办案机关底线越来越低，脸皮越来越厚，黑白不分。不知律协会不会为这些律师保驾护航，如果这些律师因此遭受处罚，那么，对所有人而言都将是一场没有硝烟的灾难。

如果因为阳光照亮黑暗就被判处有罪，那么，世界将被黑暗笼罩和统治，任何人都可能沦为黑暗的奴隶，并饱受黑暗的残害，没有人能独善其身。这是宿命。

让阳光照进来，让黑白分明；让权力没有寻租空间，让腐败没有立锥之地；让律师说话，让法律成为社会信仰。我们才能摆脱宿命的诅咒。

【作者简介】

徐永兴，男，研究生学历，执业律师。执业领域：刑事辩护、企业刑事合规、企业家刑事风险防范及管理、家族财富传承刑事风险防范及管理、刑事案件申诉及国家赔偿。擅长办理经济犯罪、职务犯罪、毒品犯罪和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等重大疑难复杂案件。已出版作品：《刑辩律师办案指引》，2021年，法律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