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法国律师眼中的 中国企业投资之道 ——法国百能律师事务所主任高叶先生专访

原创 钱文婕 国际市场期刊 2月14日

《国际市场》2020年第1期

特约记者 钱文婕

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的召开，不仅吸引了全世界的客商的关注，也吸引了大量的专业机构的目光。在第二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召开期间，记者采访了专程赶来参观的法国百能律师事务所主任高叶(Jacques Goyet)先生。因为进博会的缘故，采访地点选在了国展中心附近。

高叶先生是位典型的法国绅士，身形挺拔，温文尔雅，站在上海金秋的阳光里，笑容温暖。

亲身感受中国进博会

既然为了进博会专程而来，那么第一个问题就围绕进博会展开吧。“请问，您这次参加进博会的目的和感受如何？”

“我们的客户多数由希望在中国投资或与中国公司合作项目的法国公司组成，同时，我们的客户中也有寻求在法国乃至欧洲，甚至以法国为桥头堡，意欲在非洲进行更广泛投资的中国公司。对于我们这样参与法中关系的商业律师事务所而言，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对我们至关重要。”高叶先生回答说，“12年前，百能律师事务所在上海正式设立代表处。近几年来，我每年都要来中国两次，一般上半年和下半年各一次，主要目的是拓展中法之间的法律服务业务，包括拜访新老客户、与中国律师同行共同举办和法国及欧盟法律有关的研讨会、与法国驻华机构以及商协会座谈。除此之外，了解中国最新的发展动态当然也是主要内容。”

高叶先生说，此次选在中国第二届进博会期间来中国，是想亲身感受这个日益具有国际影响力的活动，尤其是今年法国是进博会主宾国，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先生和法国总统伊曼纽尔?马克龙先生两位国家元首出席，凸显了这一活动的重要性。在上海他参观了进博会，尤其是法国馆，亲身感受到了很多法国企业、法国地方政府等对中国市场的重视，以及中国企业对法国产品的关注和热情。除此之外，中国进博会的规模、严密组织等方面，也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遗憾的是，由于时间紧张，今晚我就要赶回巴黎，所以没能在展馆停留更长时间。因为今年是第一次参观进博会，有些情况不是很了解，明年我想有可能的话，能参加一下与进博会配套的其他一些活动，比如研讨会之类的，让更多的中法企业了解我们。”高叶先生说，“我们对上海博览会的访问使我们能够衡量中国公司从国外，尤其是从法国进口产品的力度和世界市场多样性。对我们来说，这是一次非常有益的经历。”

在采访之前，记者就了解到，高叶先生在法国已经有三十四年的律师从业经验，从事法中法律业务也逾十年，可谓业内资深人士，因而请高叶先生介绍一个中国企业在法国的投资情况。

解剖中国企业对外投资的成败原因

真是不聊不知道，之前只晓得高叶先生是位资深律师，没想到他还非常精通农业，特别是红酒和烈酒酿造业。他不仅协助法国葡萄酒业的企业和个人在中国拓展业务，也为不少中国投资者收购法国酒庄提供过法律咨询。因此，他饶有兴趣地举了葡萄酒行业的一个例子。

高叶先生说，从技术和人文的角度，他所知道的最成功的案例应该是中国在黎塞留城堡内进行的投资。黎塞留城堡酒庄位于波尔多葡萄酒产区，该酒庄被中国资本100％收购，中国股东的投资主要用在葡萄酒的品质和葡萄酒旅游活动业务方面。自中国股东来到以后，黎塞留城堡在葡萄酒生产的质量和数量以及葡萄酒周边的活动等方面都得到了发展。”

“未来，收购酒庄这项投资的收益不仅将通过葡萄酒生产本身的发展来保障，而且还将通过与法国旅游业的结合，结合葡萄酒酿造以及波尔多地区和其他葡萄酒产区的法国风光，确保为赴法国观光的中国游客提供接待服务。”高叶先生最后强调说。“中国主席和法国总统在法国葡萄酒业的展台前停下观赏，这是他们参观第二届国际进口博览会的亮点，也让我印象深刻。”

记者继续问，“近年来中法企业合作越来越多，作为一个律师，您认为中法两国公司在业务合作关系中最容易犯的错误是什么？应该如何避免和纠正呢？”

“哦，这可是一个大问题。”高叶笑说，“在我看来，中法两国公司之间可能犯的商业错误与世界上任何国家之间的关系中所犯的错误没有什么不同。如果说我们律师事务所知道如何避免和纠正此类错误的解决方案，那就太自命不凡了，但我们很愿意在《国际市场》这个平台与大家分享经验，因为我们对中国在法投资者所面临的主要风险还是有所了解的。”

高叶先生喝了一口咖啡说，最常见的困局是由于两个伙伴之间的对话交流不够引起的。为了保持关系长期和谐发展，双方都必须意识到另一方面临的制约因素和目标。在这一点上，短期商业关系与长期投资也必须加以区分。短期商业关系，如法国公司与中国公司之间的简单买卖交易，这种关系会根据质量标准、交货是否准时、价格和付款条件对商品的购买或出售进行评估。这个问题上，无论我们谈论的是法国、中国，还是世界上任何其他国家，这些标准都没有任何非常重要的特殊性。但长期合作关系就不同了，如联合成立子公司或公司内部的持续投资。在这种长期运营中，必须成功实现一种文化共享。根据我们观察，就中国在法国的投资而言，项目成功的因素很大一部分与投资时保持法国团队到位以及中国高管在场之间的微妙平衡有关；在业务上，中方的利益和法方的利益，必须通过是否实现全体员工共同的目标来衡量，而不是由其中一方来约束另一方。

“例如，我们跟踪过一家中国轻型飞机制造商在法国的投资运营过程。这家法国公司在中国资本进入之前，热切地从事制造原型飞机，这与中国投资者在业务发展和长期现金需求上的共同愿景相去甚远。中国投资者不是很了解该投资项目的法国公司的目标，所以产生了矛盾。我认为，只有对所投资的企业进行深入的研究，找到未来发展的共同点，才能开发出具备国际认证，可以在国际市场上销售的产品。”高叶先生说。

“您能否给在法国寻找商机和合作伙伴的中国公司一些建议？”记者问。

“这是一个共通的问题。”高叶先生回答，“这与我们向在中国寻求商机或合作伙伴的法国公司提供的建议相同。首先是要确立一个清晰的项目目标，向法国的合作伙伴或团队公开。其实全世界的外国投资者都会面临同样的问题，就是会被猜疑是否会威胁本地的工作岗位，或对现有工作方式进行重大变革。我们必须首先让被投资方放心，并建立一个对双方都有吸引力的共同目标。因此，如果能令法国合作伙伴或团队对中国投资方未来几年的战略有清晰的认识，很可能就能降低他们对中国公司投资意图的疑虑和担忧。其次，中国企业在法国收购公司的法律程序，需要聘请能够使用中文工作的公认专业律师。在能够理解谈判所有细节的法国律师的协助下，用中文进行书写。要成功地进行收购，我们看到，交流和谈判的能力相当重要，可以说是一笔相当大的财富。”

在采访的尾声，记者请高叶先生与读者分享他在公司运营、并购等方面的经验。

高叶先生谦虚地说，中国在法国的每笔投资、每笔收购都是非常独特的，所以谈不上有什么通行的经验和观点。但是他认为，共同目标的确定，即未来共同业务计划的愿景，始终是各方沟通的最佳工具。

“文化差异也不容忽视。中国人习惯以人际关系的和谐和适应市场可持续发展为主导，所以和中国合伙人接触，需要有一种中国视野，要能不断适应现实带来的制约。而法国精神更关心规则的确立，这种规则的确立，是以构架合作伙伴之间的关系，和预先确定未来发展的方向为主要考量的。我们必须在这两种哲学之间找到一个快乐的媒介，不断适应市场的限制，同时努力为要遵守的规则和要实现的目标提供足够的可预测性。”高叶先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