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院裁判：原告主张的法律关系性质或民事行为效力与法院认定不一致时，法院是否可以驳回其起诉

【裁判要旨】《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民事诉讼证据的若干规定》（2019年修订）第53条第1款规定：“诉讼过程中，当事人主张的法律关系性质或者民事行为效力与人民法院根据案件事实作出的认定不一致的，人民法院应当将法律关系性质或者民事行为效力作为焦点问题进行审理。但法律关系性质对裁判理由及结果没有影响，或者有关问题已经当事人充分辩论的除外。”据此，在当事人主张的法律关系性质或民事行为效力与法院认定不一致时，法院应将法律关系性质或民事行为效力作为焦点问题进行审理，但并未规定出现上述认识不一致时，法院可以驳回原告的起诉。

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

民 事 裁 定 书

（2021）最高法知民终849号

上诉人（原审原告）：赵磊，男，1980年10月16日出生，汉族，住山东省济宁市任城区。

被上诉人（原审被告）：钱虎，男，1978年11月10日出生，汉族，住江苏省无锡市惠山区。

委托诉讼代理人：周建飞，江苏渟泓律师事务所律师。

上诉人赵磊因与被上诉人钱虎侵害计算机软件著作权纠纷一案，不服江苏省苏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于2020年12月8日作出的(2020)苏05民初625号民事裁定，向本院提起上诉。本院于2021年4月26日立案后，依法组成合议庭对本案进行了审理。

赵磊上诉请求：撤销原审裁定，指令原审法院继续审理。事实与理由：钱虎构成合同违约的同时，仍然可以构成实施盗版的侵权行为。如果原审法院对盗版事实无法认定或者认为赵磊坚持错误的案由，可以判决其败诉，而不应驳回其起诉。赵磊在本案中坚持侵害计算机软件著作权纠纷的案由，是其诉讼权利。原审裁定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以下简称民事诉讼法）第一百四十五条的规定，违背司法基本原则。

钱虎辩称：同意由原审法院继续审理本案。

赵磊向原审法院提起诉讼，原审法院于2020年6月10日立案受理，赵磊起诉请求：钱虎赔偿赵磊从2019年11月18日到2019年11月24日因盗版给其造成的损失7671.23元。事实和理由：2006年到2007年，赵磊基本完成了三维扫描仪的研发，然后联系钱虎并向其进行了演示。2007年6月4日，双方就三维扫描仪的研发、销售事宜签订了合同。之后，赵磊完成了三维扫描仪的研发工作并给钱虎一个加密狗，让其以自己名义销售软件。但从2008年起，钱虎就再没有向赵磊支付过费用，而是由自己盗版销售。本案暂时起诉赔偿从2019年11月18日到2019年11月24日7天的损失7671.23元（每年10台，每台5万元，一天平均1095.89元，7天7671.23元）。

钱虎原审辩称：十多年前，赵磊与其就三维扫描仪的研发、销售事宜签订了合同，但实际上双方并未研发成功。赵磊现指控钱虎侵害其相关软件著作权没有任何依据，请求法院驳回赵磊的诉讼请求。

原审法院认定：2007年6月4日，钱虎（甲方）与赵磊（乙方）签订合同，合同约定：就双方共同研发、销售三维扫描仪的事宜，双方本着相互信任、互惠互利的原则，达成如下协议：一、三维扫描仪的所有权。1.三维扫描仪技术的软件和硬件部分为双方共同研发，相关技术的所有权为双方共同所有。2.甲方负责硬件部分的设计、生产、改进，乙方负责软件部分的研发、完善、拓展。3.在没有得到甲方的同意下，乙方不得以任何形式将软件部分的技术进行转让、提供、销售给第三方，此条款的违约金100万元。4.在没有得到乙方的同意下，甲方不得阅读和破解软件，此条款的违约金100万元。5.甲方有权决定注册商标的所有事宜。6.乙方需提供一套加密的源代码作为本款合同执行的参照依据。7.本款的有效期为终身。二、合作模式。甲方负责三维扫描仪技术的市场推广与销售，乙方负责及时有效向甲方提供三维扫描仪的控制软件及三维扫描仪技术的完善和拓展。1.提供软件的时间：在接到甲方通知后3天内提供最新版本的有效软件。2.市场推广与销售：甲方有权利决定三维扫描仪的市场推广与销售的方式。3.乙方免费为甲方提供一套样机的软件。三、利润分成。甲方承担市场推广和销售的费用及风险，乙方负责及时向甲方提供最新版本的三维扫描仪的控制软件，每安装一套软件，甲方向乙方支付一套软件的费用。1.软件的费用：每套36000元。2.付款方式：有效安装后二个月内。六、合同纠纷与违约责任。当双方出现合同纠纷时，应本着协商的原则解决，解决不成，可递交法院解决。本合同的违约责任第一款按第一款的违约责任执行，第四款第五款不列入违约责任，其他款的违约责任为10万元。

另查明，原审法院曾于2019年7月24日立案受理赵磊与钱虎侵害计算机软件著作权纠纷之诉，案号为（2019）苏05知初624号。原审法院在该案审理中对赵磊的诉讼主张予以了释明，赵磊对相关事项予以了明确，明确后的起诉状记载如下：请求钱虎赔偿赵磊从2019年4月1日到2019年4月30日的损失和利息共3.0108万（钱虎未履行销售义务的损失，不是盗版损失）。事实与理由：与本案基本相同。后赵磊于2019年11月27日以需要进一步收集证据为由向原审法院提出撤诉申请，原审法院根据赵磊明确后的诉讼请求将该案案由定为计算机软件合同纠纷并对赵磊的撤诉申请裁定予以准许。在该案撤诉后，赵磊又以钱虎侵害其相关软件著作权为由向原审法院提起本案之诉。本案审理中，原审法院结合前案及本案审理情况，要求赵磊对其本案诉讼主张予以解释和明确，赵磊主张虽然双方就三维扫描仪的研发、销售事宜签订了合同，但认为钱虎在销售三维扫描仪的过程中未经赵磊允许擅自安装使用其相关计算机软件依旧构成侵权，故提起本案之诉。

原审法院认为，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的解释》第二百二十八条“法庭审理应当围绕当事人争议的事实、证据和法律适用等焦点问题进行”以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民事诉讼证据的若干规定》（2019年修正）第五十三条第一款“诉讼过程中，当事人主张的法律关系性质或者民事行为效力与人民法院根据案件事实作出的认定不一致的，人民法院应当将法律关系性质或者民事行为效力作为焦点问题进行审理。但法律关系性质对裁判理由及结果没有影响，或者有关问题已经当事人充分辩论的除外”。具体到本案双方间纠纷法律关系的定性，一方面，在本案发生之前，赵磊曾以钱虎侵害其软件著作权为由在原审法院提起侵权之诉（2019）苏05知初624号，经原审法院释明，赵磊明确该案中的赔偿请求系双方合同项下的款项主张，后原审法院根据赵磊明确后的诉讼主张将该案案由定为计算机软件合同纠纷并裁定准许赵磊撤回起诉；另一方面，在前案撤诉后，赵磊又以完全相同的事实与理由向原审法院提起侵害计算机软件著作权纠纷之诉，原审法院结合前案及本案审理情况对其诉讼主张进一步予以释明，赵磊明确本案仍以钱虎在销售三维扫描仪的过程中擅自安装使用相关计算机软件构成侵权为由提起诉讼。综合前述两点，本案纠纷实质仍是围绕双方间就三维扫描仪的研发、销售事宜所签合同而引发的合同纠纷之诉，并非赵磊在本案主张的侵权法律关系。现赵磊坚持以钱虎侵害其软件著作权为由提起诉讼，对其起诉应作驳回处理为宜。

原审法院裁定：驳回赵磊的起诉。

原审查明的事实基本属实，本院予以确认。

本院认为，本案的争议焦点问题是：原审法院裁定驳回赵磊的起诉是否正确。

民事诉讼法第一百一十九条规定：“起诉必须符合下列条件：（一）原告是与本案有直接利害关系的公民、法人和其他组织；（二）有明确的被告；（三）有具体的诉讼请求和事实、理由；（四）属于人民法院受理民事诉讼的范围和受诉人民法院管辖。”本案中，赵磊与钱虎就三维扫描仪的研发、销售等事宜签订了合同，合同约定三维扫描仪技术的软件和硬件部分为双方共同研发，相关技术的所有权为双方共同所有。现赵磊以钱虎未向其付款、盗版销售侵犯其计算机软件著作权为由提起本案诉讼，赵磊与本案有直接利害关系，有明确的被告且有具体的诉讼请求和事实、理由，故赵磊提起本案诉讼符合法律规定。关于本案民事法律关系的性质问题，原审法院认为本案纠纷实质系围绕双方间就三维扫描仪的研发、销售事宜所签合同而引发的合同纠纷之诉，并非赵磊主张的侵权法律关系。本院认为，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民事诉讼证据的若干规定》（2019年修正）第五十三条第一款的规定，人民法院应当将法律关系性质或者民事行为效力作为焦点问题进行审理，但并未规定认识不一致的，可以驳回原告的起诉。原审法院裁定驳回当事人的起诉不符合上述规定。关于本案涉及的民事法律关系，《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总则》第一百八十六条规定：“因当事人一方的违约行为，损害对方人身权益、财产权益的，受损害方有权选择请求其承担违约责任或者侵权责任。”因此，赵磊以钱虎违反合同约定、侵害其计算机软件著作权为由，提起侵权之诉的行为符合上述责任竞合的法律规定。原审法院以本案法律关系与原审法院认定的法律关系不一致为由，作出驳回起诉的裁定系适用法律错误，本院予以纠正。

综上，赵磊提起本案侵害计算机软件著作权之诉符合法律规定，本案应由原审法院继续审理。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总则》第一百八十六条、《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一百七十条第一款第二项、第一百七十一条、《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的解释》第三百三十二条之规定，裁定如下：

一、撤销江苏省苏州市中级人民法院（2020）苏05民初625号民事裁定；

二、本案指令江苏省苏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理。

审 判 长　 傅　蕾

审 判 员　 颜　峰

审 判 员　 陈瑞子

二〇二一年六月二十二日

法 官 助 理　 毛　涵

书 记 员　 孙静仪

来源：民事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