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拍下的刘溪当日所驾驶车辆
封面新闻见习记者 杨澜 记者谢燃岸
从丈夫刘溪被逮捕至今，已经快两年了，但张晓晓仍无法接受这一事实：“我们结婚十多年了，邻居和朋友们对他的评价一直很好，我坚信他是冤枉的。”8月4日，山东省平度市，向记者说起丈夫的张晓晓，情绪依旧很激动。
“平度法院把抢夺债权凭证作为抢劫处理，不符合法律规定，且本案凭证也非唯一。我们的二审上诉请求为，撤销一审的刑事判决，改判宣告刘溪无罪或裁定将本案发回重审。”同日，记者电话联系到刘溪如今的辩护律师柳孔圣时，他这样说道。
刘溪的被捕，要从另外一场“姐弟间的民间借贷诉讼案”说起。
案发
涉案者在法院门前抢走开庭证据
手撕档案袋并销毁60万借条原件
从2012年至2013年，弟弟吕涛先后向姐姐吕叶借款62万元，在2014年将两万元本金及利息结清之后，吕涛向吕叶开具了60万元的借条，并加盖其经营的“青岛程方石业有限公司”财务专用章，并承诺每年给吕叶9万元的利息。
借条原件复印件
而在2015年5月第一次支付利息之后，吕涛就再也没给过姐姐吕叶任何本金及利息，因此姐姐吕叶将弟弟告上了法庭。在这场借贷案中，山东天正平律师事务所的孙书铭是姐姐吕叶的代理律师。
2019年5月23日，是该案件进行第二次庭审的日子。这天早上，孙书铭拿着材料准备帮吕叶出席开庭，据孙书铭描述，当时他拿着一个档案袋，里面装着借条原件和相关证据材料，“从律所走到法院审判庭，当走到审判庭西侧胡同时，有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男青年突然用拳头朝我左脸上打了一拳，我的眼镜被打掉了，之后手里的档案袋也被抢走了。我追他时，这个男青年一边跑，一边手撕档案袋。”孙书铭说。
作为吕涛的司机，王毅民当天就把车停在事发地不远处，根据他的说法，这名抢走并手撕档案袋的男青年正是吕涛的同学刘溪。
孙书铭回忆：“借条原件，连同纸质档案袋里的塑料档案袋一起都被他拿走了。”据王毅民称，事发后，他和吕涛一起，烧毁了抢来的文件袋和材料。
2019年12月17日，山东省平度市人民法院出具一审刑事判决书。部分内容为：刘溪以暴力方法抢劫被害人的收据原件，该收据系载明为六十万元及利息的财产凭证，数额巨大，其行为构成抢劫罪。判处刘溪有期徒刑十年，并处罚金人民币十万元，不得假释。
纠纷
司机证言：刘溪抢劫系吕涛指使
吕涛：刘溪抢劫是自主行为，目的想挣表现
吕涛希望能干扰正常开庭，给姐姐吕叶制造麻烦，司机王毅民这样形容吕涛指使刘溪的目的。
根据司机王毅民的描述，在事发前一天，吕涛就让刘溪在天正平律师事务所与审判庭之间的胡同里抢孙书铭的档案袋，抢完之后往北跑，“听起来像之前去现场看过路线”。事发当日，王毅民将车停在胡同里，“吕涛让我在车里看着，看见律师孙书铭出来后就给刘溪说。打完电话不到1分钟，就看见刘溪一边往北跑一边撕纸。”
在王毅民看来，自己和刘溪关系并不能称得上是“熟”，没有什么往来，仅吃过一两次饭。事后吕涛让自己请刘溪吃饭，带话给刘溪说“虽给不了承诺，但是也不会亏待你”。
吕涛对这件事有着和王毅民不一样的看法，吕涛称刘溪抢劫一事并非自己安排，自己更是事后才听说，刘溪这么做的好处是“在我面前表现、帮我解决事、给我出气，在我这儿挣个面子，以后有事可以找我帮忙”。
8月4日下午，记者通过电话联系到了刘溪的妻子张晓晓，张晓晓说，在事发前，刘溪从未在自己面前提起过吕涛。事后她在镇上打听，得知刘、吕二人是小学同学，一开始有矛盾，所以已经很久没联系过了，这两年才“解开心结，恢复联系”。
说起现在仍羁押于平度市看守所的丈夫，张晓晓带着哭腔，心里很是委屈：“我的公公、婆婆、两个小孩都是我自己在照顾，直到现在，我都不相信这件事，我坚信他是被冤枉的。”
后续
事发后吕涛多次给刘溪妻子转账
次年，司机因涉嫌抢劫罪被拘留
王毅民称，在刘溪“进去之后”，吕涛多次让自己以现金或转账的方式给张晓晓钱款，“有些是我刷吕涛的信用卡套现出来，再进行转账的，数额10000、5000不等。”
吕涛却说，给张晓晓转账是王毅民的个人行为，是“他自己提议拿钱安抚张晓晓”，钱的来源则是吕涛的账户。他同意王毅民用自己的钱作出该举动，原因是出于对刘溪的同情和对张晓晓的帮助。
张晓晓对记者说道，在2019年刘溪被羁押进看守所之后，原本靠他生活的家庭一下少了收入来源。直至现在，张晓晓只有在照顾孩子老人的间隙，用“做点手工活”的方式维持生活。“即使这样，我也还不起一个月1800多的房贷，因为这个我还被银行起诉了。”
在妻子张晓晓眼里，刘溪虽然在孩子教育问题上会跟自己吵架拌嘴，但也没听说过刘溪和谁闹有矛盾，且周围邻居、他的朋友们对他的评价也很好。即使“我们两口子以前有外债，也不是到了吃不上饭的地步”，张晓晓认为刘溪“不至于为了这些钱去犯法”。
犯罪嫌疑人刘溪沿青岛路北侧步行向东
事发后，经过在村里多番打听，张晓晓找到了吕涛的联系方式。“当时我打吕涛的电话，吕涛说自己不知道刘溪的事，这跟他没有关系，但后来公安跟我说刘溪去抢劫是他指使的。”
最后一次张晓晓收到钱，是2020年王毅民给的7000元。
2020年12月9日，平度市公安局以涉嫌抢劫罪为由，将王毅民拘留，羁押于青岛市过渡性看守所。次日，王毅民签下认罪书。
张晓晓告诉记者，自己并不知道吕、王二人目前的情况。8月4日、5日，记者尝试联系吕涛、吕叶姐弟，拨打多个属于其二人的号码，均未接通。
争议
案件曾被发回法院重审
抢夺收据应被定性为抢劫吗？
2020年5月28日，山东省青岛市中级人民法院出具刑事裁定书，指出原审判决认定上诉人刘溪犯抢劫罪的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依据法规，作出“撤销山东省平度市人民法院原刑事判决，并发回法院重新审判”的裁定。
2021年6月8日，平度市人民法院出具刑事判决书，新的判决结果为：有期徒刑七年六个月。
2021年6月16日，刘溪如今的辩护律师柳孔圣递交了刑事上诉状，上诉请求为：依法撤销山东省平度市人民法院（2020）鲁0283刑初269号刑事判决，改判宣告上诉人无罪或裁定将本案发回重审。
8月4日，柳孔圣告诉记者：“本案中所谓的犯罪对象‘收据’不是刑法中抢劫罪的犯罪对象。抢劫罪的犯罪对象是‘财物’，而本案中的‘收据’仅是债权凭证。将抢夺‘收据’行为作为抢劫罪定罪量刑，在全国没有先例，属平度公检法的‘伟大创举’。”
记者了解到，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抢劫罪”是指：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对财物的所有人、保管人当场使用暴力、胁迫或其他方法，强行将公私财物抢走的行为。
此外，柳孔圣认为，此案中行为人的行为侵犯的客体和客观方面表现均不符合抢劫罪的犯罪构成，刘溪也不具备作案动机和目的。
“即使确实存在债权原始凭证被抢走的情况，因此行为发生于民事诉讼过程中，实施者的行为，仅是妨害民事诉讼的行为。其行为客观上不可能也无法造成他人财产所有权损失，故不应依据《刑法》中抢劫罪的规定对行为人定罪量刑。”
据记者了解，截止发稿前，该案件的重审二审上诉尚处于“还未移送案卷”阶段。
（除律师外，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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