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25日，为纪念托马斯·莫尔（Thomas More）撰写的经典名著《乌托邦》（Utopia）出版500周年，英国伦敦萨默塞特府（Somerset House）南翼建筑的楼顶，升起了一面带笑脸的鲜黄色旗帜。
无论是不是知道“乌托邦”（Utopia）这个词其实是一部书的书名，但你肯定多多少少在某些场合或者某本书里听到、看到过这个词；
无论你是不是真的明白这个词背后的含义，但你多半会有一个印象，那就是“乌托邦”所代表的，是一种“美好”、“公平”、“公正”、“自由”的理想主义之地。
“乌托邦”（英语：utopia，国际音标：/juˈtoʊpiə/）也称理想乡，是一个理想的群体和社会的构想
“乌托邦”的名字由英格兰政治家、作家、社会哲学家托马斯·莫尔撰写的《乌托邦》一书中完全理想的共和国“乌托邦”而来。1516年，莫尔以拉丁文写成《乌托邦》（全名为《关于最完美的国家制度和乌托邦新岛的既有益又有趣的全书》），最先在比利时出版；1551年被翻译成英语在英格兰出版。莫尔在书中虚构了一个大西洋上的小岛，小岛上的国家拥有完美的社会、政治和法制体系。
首版《乌托邦》
托马斯·莫尔在书中透过一位旅人的经历和观察，描写出“乌托邦”这个完全公平、自由和理性的小岛国度。在“乌托邦”，人民共享所有财产；战争时期，国家不向人民征兵，而雇用邻近好战国家的雇佣兵作战；乌托邦人民亦享有宗教自由，神职人员不限性别，亦可以结婚。
然而带有讽刺意味的是，在《乌托邦》中创造出这样仿佛“极乐世界”一般的托马斯·莫尔本人却远不是个完美的人。比如他在书中宣称：
每人信从自己所选择的宗教是法律上认可的，一个人也可以向别人宣传自己的宗教，劝其接受，但只能用温和文静的方式，讲出道理为自己的宗教作辩护，如果他劝说无功，不应将其它一切的宗教都恶毒地摧毁，不得使用暴力，不得诉诸谩骂。
可是在历史上，这位人文主义者继任首席国务大臣后，亲自参与了对新教徒的追捕及审讯。他对新教徒的手段、态度只能用残酷来形容。
托马斯·莫尔像
但即使如此，“乌托邦”这个名词，却因为托马斯·莫尔的书《乌托邦》而流传至今，并且在经历500年的时光后，更在各种领域都成为一种具有独特意义的象征。
比如亨利·戴维·梭罗的经典著作《瓦尔登湖》，就代表了“乌托邦”在生态上的含义：它反对现代西方基于环境破坏的生活方式，提倡遵从传统的和大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活方式。荷兰学者马里乌斯·德·赫斯就将“生态乌托邦”定为绿色政治运动的灵感来源。
19世纪在西方资本主义社会出现经济大萧条时，“乌托邦”开始影响当时的经济学和社会运动。著名的“空想社会主义”就是典型代表。1824年，罗伯特·欧文（Robert Owen）在美国印第安纳州买下1214公顷土地，开始新和谐移民区实验。其他“空想社会主义”的例子还有爱德华·贝拉米所写的《回溯过去》（Looking Backward）以及恰与之观念相反的威廉·莫里斯所写的《乌有乡消息》。
由罗伯特·欧文创立的和谐村（印制于1838年）
宗教上，天主教、基督教、犹太教和伊斯兰教对伊甸园和天堂的构想可以被称为乌托邦形式，而这在其民间宗教形式下尤为凸显。因为在这些宗教中，往往有一个被称为“欢愉园”的虚构的“乌托邦”，以此诠释一个存在于遥远之地的、无所顾虑的幸福状态。
古希腊诗人赫西奥德在他的田园牧诗《工作与时日》中提到了古老而充满幸福的黄金时代。菲利普·悉尼爵士写了浪漫派诗作《老阿卡迪亚》（1580），位于伯罗奔尼撒半岛地区，此后阿卡迪亚成为了一个田园乡村的代名词。
Hieronymus Bosch绘制的伊甸园图
在讲究论证和数据的科学界，“乌托邦”同样有着自己的影响力。因为人类总是希望技术的发展和提高，能有一天让所有人过上衣食无忧、不会再为生老病死担忧的生活。一定程度上，当代发达的科学技术已经帮助人们把其中的一部分“乌托邦”变成了现实。
乌托邦飞行器（法国，1890-1900，石印的收藏卡）
反过来说，像乔治·奥威尔的《一九八四》和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都从反技术的角度，陈述了当“技术”发展到被滥用、被权威化的时候，人类社会将面临怎样的窘境。这也就催生了与“乌托邦”最直接的一个衍生概念：“反乌托邦”（Dystopia）。
从1516年出版至今，五百年的时光和无数的人，将托马斯·莫尔写于纸面上的“乌托邦”，扩展成了一个庞大、宽泛、涉及各种领域的概念。
“乌托邦”的影响力还渗透到了这里…
甚可以说，“社会主义”一定程度上就是一种实现了的“乌托邦”，只是还没有哪个国家能将其变成现实。但无论如何，托马斯·莫尔和“Utopia”这两个名词，将在未来很长时间继续影响着我们。
不过，这位被后世评价为“成功捕捉人类历史中对理想世界的想象的第一人”、在16世纪前期的英国宫廷一度仅次于国王的权势人物，却因为干涉国王的婚姻，最终被砍掉了脑袋。今天，我们就借用两届布克奖得主、英国作家希拉里·曼特尔的“都铎王朝”系列历史小说《狼厅》和《提堂》来回顾托马斯·莫尔的传奇。
忠于国王，但首先忠于上帝
《狼厅》中的悲情人物托马斯·莫尔
文案｜宋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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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月10日，BBC版六集迷你剧《狼厅》荣获金球奖最佳电视电影/限定剧奖。早在一年前，BBC首播《狼厅》时已经在英国创下了惊人的收视率，自此，广阔瑰丽的都铎王朝、亨利八世时代的血腥历史、一个个叱咤风云的历史人物又再度席卷了全球电视银屏，令亿万观众遐想连篇。
随着《狼厅》的热播，亨利八世、托马斯·克伦威尔、红衣大主教沃尔西、安妮·博林等众多都铎人物一个个粉墨登场。然而，我们可能忽略了其中一个戏份不多、但在英国历史、乃至整个欧洲人文史上具有举足轻重地位的人物。
他曾经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深得亨利八世宠信。1518年，他被任命为王室申诉法庭庭长、枢密顾问官。1521年任副财务大臣，并被封为爵士。1523年经大法官托马斯·沃尔西提名，他被选为下议院议长。1525年受命为兰开斯特公爵领地大臣，1529年又取代沃尔西成为英国大法官，这是英国仅次于英王的第一号要人–他就是托马斯·莫尔，也正是他在1516年用拉丁文写成《乌托邦》一书，从此奠定了之后空想社会主义鼻祖的地位，他也被认为是西欧人文主义学者的代表。
Anton Lesser在BBC版《狼厅》中饰演托马斯·莫尔
电视剧《狼厅》中托马斯·莫尔在行刑前
1535年，由于拒绝宣誓支持《至尊法案》，即拒绝承认亨利八世作为英格兰教会的首脑，同时莫尔也拒绝承认新王后安妮·博林的王后地位。托马斯·莫尔被判叛国罪而砍头。这也是希拉里·曼特尔小说《狼厅》的故事主线哦。
希拉里·曼特尔2009年凭《狼厅》首度荣膺布克奖，《狼厅》也一跃成为最畅销的历史类小说之一。三年之后，曼特尔凭借续集《提堂》再度折桂。（点击图片可跳转阅读《都铎王朝那些事之：安妮·博林，王后的命运》）
1935年，教皇庇护十一世册封托马斯·莫尔为圣徒，“圣托马斯·莫尔”。从1970年开始，莫尔的名字被编入罗马天主教圣徒日历。2000年，教皇约翰·保罗二世宣布莫尔为“政治家的天堂守护人”。在苏联，莫尔则由于在《乌托邦》中所表达的产权态度而收到纪念。
历史上的托马斯·莫尔
小汉斯·霍尔拜因绘托马斯·莫尔像
1478年，托马斯·莫尔生于伦敦的一个法学家庭，毕业于牛津大学。1510年到1518年，莫尔服务于伦敦市两个行政司法长官之一的底下。他的身份属于重要的、负责任的地位，他在那里学到“要赢得信任，就是要诚实以对”和“做一个公仆”。1517年，以一个律师的身份进入皇宫服务国王和做一个“私人的仆人”。
莫尔在在担任律师期间，他接触了大量涉及到下层社会的讼案，目睹了广大人民群众所遭受的苦难。他主持公道，能够替受屈的人们撑腰，因而在伦敦很有名望。他反对新教改革，尤其是反对马丁·路德和威廉·廷德尔的理论。由于亨利八世早年反对宗教改革，因此当时莫尔深受君王信任。
1505年，27岁的莫尔娶了他的第一任妻子–小他十岁的珍·柯尔特。根据莫尔的女婿和第一位莫尔传记作者William Roper，莫尔原本打算娶约翰·柯尔特的第二个女儿，但是后来又感觉到这样子珍·柯尔特会感到羞辱与丢脸，因为她妹妹比她早结婚。
这段婚姻很快乐，他们有四个小孩。莫尔是一位很忠实的父亲，当他不在家时，他通常都要求他的孩子们给他写些东西，即使他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和他说。而且，他希望女人和男人一样聪明，所以他教育女儿的时间和精力就和教育儿子的时间和精力是一样的，这在当时是很少见的。1511年，珍去世，莫尔以最快的速度娶了他的第二任妻子，这样他的小孩子们才会有母亲。
他的第二任妻子爱丽丝·米德尔顿大他7岁，是个寡妇。莫尔说爱丽丝·米德尔顿“既不是珍珠，也不是女孩”（原文为“nec bella nec puella”），其意义为她既不漂亮也不年轻。但是莫尔和他的妻子充满深情。在莫尔写给他自己的碑文中，他赞扬珍帮他生了四个小孩，也赞扬了爱丽丝当了个温柔的继母；他公开宣布无法说出最爱哪一任妻子，并表示希望他们死后能团圆。
托马斯·莫尔和《乌托邦》
16世纪出版的《乌托邦》中的插图
1516年12月，托马斯·莫尔出版了一部用拉丁语创作的对话作品，取名为《乌托邦》，“乌托邦”的原词来自两个希腊语的词根：ou是没有的意思，另一个说法是eu是好的意思，topos是地方的意思，合在一起是“没有的地方”或“好地方”的意思，是一种理想国，并非一个真实的国家，而是一个虚构的国度，有着至美的一切，没有纠纷。这本小册子很快成为国际畅销书，令托马斯·莫尔闻名整个欧洲。
书中，托马斯·莫尔以一个旅客拉斐尔的见闻，描述假想岛屿国家乌托邦的政治制度。作品主要引用自己和Peter Giles的对话，展现了“最有价值和最有尊严”的城市Amaurote。
乌托邦将现实中的欧洲国家与完全有序合理的国家乌托邦进行对比。在乌托邦，私有财产不存在，存在着绝对的宗教宽容。作品的主要内容反映在社会对秩序和纪律的需要，而不是自由。乌托邦能够容忍不同的宗教习俗，但不会容忍无神论者。认为如果一个人不相信上帝或来世，他绝不能被信任的，因为，从逻辑上讲，他将不会得到任何部门的承认。
乌托邦作为乌托邦文学流派的先行者，其中详细介绍了理想的社会和完善的城市。虽然乌托邦是一个文艺复兴运动的产物，但其结合了柏拉图古典完美社会的概念和亚里士多德的古罗马修辞策略，它的影响一直持续到欧洲的启蒙运动。
今天乌托邦往往有一个更加广泛的意义。它一般用来描写任何想象的、理想的社会。有时它也被用来描写今天社会试图将某些理论变成实现的尝试。往往乌托邦也被用来表示某些好的，但是无法实现的（或几乎无法实现的）建议。
1518版《乌托邦》扉页
1516年第一版《乌托邦》字母表
《狼厅》中的托马斯·莫尔
简体中文版《狼厅》，上海译文2010年出版
英国女作家希拉里·曼特尔2009年的布克奖获奖小说《狼厅》（Wolf Hall）是一部讲述亨利八世宫廷政治斗争的严肃历史小说。小说以亨利八世手下的权臣托马斯·克伦威尔的视角出发，以克伦威尔的政治生涯步步高升为主线，见证了一系列当时政治宗教的风云事件：亨利八世与凯瑟琳王后的离婚案、英国与罗马教廷的决裂以及教会改革、安妮·博林成功上位王后加冕…这一系列事件的高潮则是托马斯·莫尔之死，身陷英格兰政治宗教飓风中心的莫尔无法全身而退。
《狼厅》中莫尔的对头：托马斯·克伦威尔
克伦威尔为了帮助亨利八世取消与凯瑟琳王后的婚姻、尽快赢取安妮·博林，精心策划，筹划出了《至尊法案》的蓝本。1543年，英国国会通过了《至尊法案》，亨利八世获得了英国教会最高领袖的地位。该法案标志着英国实行了宗教改革，与罗马天主教会正式分离，英国国教成立。
托马斯·莫尔拒绝宣誓支持《至尊法案》令亨利八世大为恼怒，同时，他也拒绝承认安妮·博林的王后地位。在克伦威尔多次劝说无果的情况下，最终，1535年7月6日托马斯·莫尔因叛国罪而被处以死刑。
托马斯·莫尔的悲剧命运无疑与他充满矛盾的性格脱不了关系。在家中，他是忠实慈爱的父亲；可是针对异教徒和新教改革者，他残酷无情，在《狼厅》中提到，他甚至发明了一种“肢刑”来折磨异教徒，套取供词。
“廷德尔说，要保持信心、希望和爱，甚至三者兼有；但三者中最重要的是爱。
托马斯·莫尔认为这是蓄意的错译。他坚持要用“仁慈”。翻译中出了一个错，他就会把你关起来。如果你的希腊语说得不一样，他会要了你的命。”
当克伦威尔要求莫尔向《至尊法案》宣誓时，莫尔拒绝了。他对亨利八世忠心耿耿，但却拒绝向这个被整个基督教世界排斥的法案宣誓。违背内心的信仰，是他无法妥协的底线，哪怕他是国王。
“当你审问你所谓的异教徒时，你可没有允许回避。你强迫他们开口，不然就用肢刑。既然他们被迫做出了回答，你为什么不行呢？”
“情况不一样。当我强迫异教徒回答时，我的身后有全部的法律，以及基督教世界的全部力量在支持我。可我在这里被威胁要面对的是一项特殊的法律，一项新近制定的特别规定，除了这里之外不被任何其他国家所承认–”
1966年，有一部拍摄托马斯·莫尔生平的传记电影《四季之人》（A Man for All Seasons）再现了托马斯·莫尔之死这一历史事件。
《良相佐国》于1966年上映，获第39届奥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演员奖等六项大奖
电影结局处，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莫尔站于断头台上，说道：
“国王要求我说得简短，
我是国王忠顺的臣民，
我自然会说得简短：
我作为陛下的忠实仆人而死，
但我首先是上帝的忠实仆人。”
接着，蒙面的刽子手向莫尔单膝跪下，莫尔告诉他：
“我原谅你，真心如此。”
刽子手站起，莫尔靠近他，补充道：
“别害怕你所肩负的职责。你在送我到上帝那里。”
一旁的坎特伯雷大主教克兰默问道：“托马斯爵士，你很确信吗？”莫尔答道：
“他不会拒绝一个满怀欣喜前往他那里的人。”
尽管托马斯·莫尔平静赴死，行刑前强调自己对国王的忠诚，可是亨利八世并不领情，还将他的头颅挂上了伦敦桥示众。个人的坚守终究无法打动一意孤行的君主，正如电影海报所示，托马斯·莫尔最终只留下了一个坚毅的背影。
以及，一部《乌托邦》。
（完）
注：
本文材料参考整合自“端传媒”《<乌托邦>出版500周年，伦敦萨默塞特府开展1年纪念活动》，维基百科，学者南方朔为台版《狼厅》所写序言，李若庸为台版《狼厅》所写导读，陈榕所写评论《托马斯·克伦威尔的狼性与人性》。在此表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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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厅》＋《提堂》
[英] 希拉里·曼特尔 著
刘国枝等 译
广阔瑰丽的都铎王朝，暗潮汹涌的宫廷斗争，风雨欲来的宗教改革……在这个黑暗的历史舞台上，人人自危，一步之差便有杀身之祸。不过，托马斯·克伦威尔是个例外——他冷酷理性、心思缜密，在君主、教会、贵族之间，纵横捭阖，游刃有余；他善解人意、舐犊情深，对待爱人、亲人、朋友，细心周到，无微不至。
《狼厅》以亨利八世与凯瑟琳王后的离婚案为切入点，伴随着红衣大主教的失势，凯瑟琳王后遭废黜，亨利八世迎娶安妮·博林等一系列事件……宫廷内外，风起云涌，终以托马斯·莫尔之死收场；克伦威尔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终于位极人臣。小说以克伦威尔的生平与亨利八世的宫廷为主线，两线交织，编织了一张反映16世纪初英格兰政治、宗教及经济图景的巨网。
《提堂》的故事发生在托马斯·莫尔死后，亨利八世的宫廷依然阴云密布：新王后安妮·博林并没有如愿诞下王子，亨利的眼睛又盯上了狼厅的简·西摩……此时，宫廷里流言四起，传王后不忠、甚至乱伦。托马斯·克伦威尔，国王的秘书管，早已洞悉先机，只待国王一声令下，便会扳倒安妮·博林和她的家族。最终，王后的命运将何去何从？克伦威尔又将付出何等代价，能否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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