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律师都知道》⑥｜断绝亲子关系，在法律上可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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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我们读到富二代阿辉抛妻弃子，迫不及待地与小芊离婚。让人没想到的是，小芊最终决定放弃阿辉提出的18年每月3000元抚养费的条件，而用等价的64.8万元，买来了女儿的冠姓权。

在婚姻中，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往往也就有了软肋。今天，我们又会读到怎样的真实案情呢？

下面，让我们开始今天的阅读吧！

独自生养的女人

一天，我的助理无意间提及，有一位抖音粉丝付不起我的咨询费和最低律师代理费，但给她推荐其他收费较便宜的律师，她也不愿意，点名非我不可，说接下来会好好工作攒律师费。

这位粉丝就是小美。

小美，来自中部地区农村的“80后”，初中文化水平，不到20岁就到珠三角的“鹅城”打工。

26岁那年，通过酒店保安老乡介绍，小美认识了比她大整整一轮的黄总。

小美很清晰的记得，初次见面时，黄总就“坦诚”自己离异，育有一女随前妻生活，小美深受感动，大概没有哪个男人一认识就主动交代的吧，除非他是想跟自己过一辈子。

小美很单纯，以己度人地认为黄总也一定是这样。

黄总开始对小美展开疯狂的追求，他成熟体贴，深得小美喜欢。他们的关系进展迅猛。

很快，小美惊喜地发现自己怀孕了，拿到医院确诊怀孕的报告后，黄总的态度让小美失望透顶：黄总觉得他们的关系太匆忙了，要求她打掉肚里的孩子，不能生下来。

小美无法理解初恋情人为什么这么快变脸，她哭闹着追根问底。

黄总终于说出隐情：他和前妻复婚了。

小美震惊，泪流满面，她不能接受自己被动成为第三者的事实，短短三个月的初恋，竟然成了她前半生全部的感情生活。

第二天，小美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这座让人伤心的城市，回到了上千公里外的老家。

小美的想法是，一不做小三、不打扰黄总的家庭生活，二要把孩子生下来。

但这个决定也让她家付出了沉痛的代价：

小美的母亲，直到孩子出生才愿意重新认她这个女儿，更别提安慰小美、陪她待孕生产；

而小美的父亲变得更加沉默，整天闷闷不乐，在外孙女出生14天后猝死在建筑工地上。

小美说，怀孕时根本想不到可能会有什么困难，真正艰难的开始是在孩子出生之后。

没有亲朋好友的祝福，没有父母的帮助，独力带孩子，她感觉自己的人生仿佛被毁了。

等小美通过电话咨询找到我时，她的女儿已经9岁了，她告诉我，这些年太难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在长三角某市的家具城做售货员，为了攒够律师费，她连续三个月每天上班，卖力推销店里的产品。

她的底薪只有2500元，疫情之下生意不好，她的提成也不多。但她终于可以委托我做律师了，诉求是让黄总承担孩子亲生父亲的抚养责任。

为什么现在一改初衷，要找孩子亲爸要钱呢？是疫情！

孩子5岁前，小美从来没有找过黄总，最艰难的2017年，小美忍不住联系黄总，结果换来一顿数落。

小美反复咀嚼黄总的责骂，为自己联系他的冲动后悔不已：当初怀孕，明明答应了他，自己一个人决定、一个人负责，绝不连累他。

但小美最后的坚强被新冠完全击垮了，为了改善孩子的生存现状，她只能循司法程序找孩子的生父解决问题。

小美的案件很难办。

她自己也认为很难办，但她以为的难点，其实并不难。

小美担心，黄总当初反对把孩子生下来，是自己执意要生，还能要求他负责吗？

这个问题，司法实践中是有明确答案的。

司法实践中的主流观点是，男方的生育权仅限于选择发生性行为的对象、时间和地点，男方完成性行为之后，就丧失了对生育与否的决定权，而由女方完全主导。

从儿童利益最大化的角度出发，男方也必须相应地承担责任，如分摊分娩的费用、抚养孩子的义务等。

所以，小美的担心是多余的。

案件的难点

但小美的案件难办在三个地方：

一是黄总的身份确认问题，他的身份证号和人口信息，关系到法院立案并向他送达传票的问题。

二是证明女儿是黄总亲生的。

三是合法争取更多的抚养费，这一点与对方的收入水平密切相关，因此，案件的关键在于如何证明黄总的经济收入。

我给小美报了低价律师费，表明了愿意不计报酬帮助她的诚意，但心里很清楚，上述三个难点解决不了的话，这案子我接不了。

小美并不知道黄总的身份证号码。

而按照《民事诉讼法》规定，向法院提起诉讼的条件之一，是有明确的被告。

如果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证号码，有没有补救方法呢？

我向小美再三确认了她提供的姓名、籍贯和出生日期，猜想被告的身份确认问题应该能解决了。

但小美这个案件很诡异，助理去法院和公安局走流程，回来反馈在公安机关查不到黄总的人口信息。

最后，小美求助当年与黄总共同认识的朋友，经由这位朋友联系某部门，辗转拿到了黄总的身份证号码。

助理第三次去公安局的户政中心，交涉和折腾了半天，终于拿到了黄总的人口查询单，去法院顺利立案。

这个案件的第二个难题是证明孩子和黄总的父女关系，很多人以为，现在有基因测序技术，亲子关系很容易证明。

技术上确实易如反掌，但法律程序非常复杂，在民事纠纷中，没有任何一条法律可以强制个人做亲子鉴定。

但在亲子鉴定这个方法之外，收集其他必要的证据，只要能形成相互印证、证明存在亲子关系高度可能的证据链，就可以要求对方做亲子鉴定。

可以辅助证明未婚男女生育孩子的亲子关系的证据主要有：受孕时间点的恋爱、同房证据，陪同产检证据，产期陪护、手术签字证据，月子期间照顾证据，孕产期医药费等相关费用凭证，孕产物品的购买支付凭证，出生后以父亲身份亲子相处的证据，和抚养费的支付证据等。

上述列举的证据，小美少得可怜，所幸的是，经过仔细查问和引导，我们从小美与黄总最近半年的微信聊天记录里，找出了催讨抚养费的争执，其中有黄总间接承认女儿的信息。

小美还导出了黄总连续七个月每月向她微信转账1000元的记录。

这些构成了存在亲子关系的必要证据，可以放心收案了，另外，从微信对话记录可以看出，他们的关系没有完全闹僵。

收案后可以指导小美与黄总继续交涉，收集更多证据来夯实证据链。

第三个难题是如何合法争取更多抚养费。

小美说，孩子小时候多病，进过重症病房，多年来，她为此负债数十万元，这些年父爱缺位、独自养孩子的苦，要和黄总一一清算。

她的心理预期是一次性收取200万元。

客户过高的心理期望会让律师非常难办，公众对抚养费标准的理解往往存在以下误区：

一是误以为能够证明对方高收入，就可以让对方支付高额抚养费。

二是误认为只要能证明对方有众多财产，就可以让他支付高额抚养费。

三是误以为可以按照自己这方既有的高品质消费水平，要求对方支付离婚后相应水平的抚养费。

既然我方要向黄总主张更高的抚养费，就要证明黄总的实际收入很高，这个证明责任由我们承担，法院没有义务主动收集黄总高收入的证据。

小美无法获知黄总具体的工作单位信息，也不能提供他准确的银行账户信息，在诉讼过程中，法院根本不会受理取证申请。

案件推进陷入困境，我们只能根据小美老家小镇当地的人均消费水平来计算抚养费了。

我助理把写着每月抚养费3000元的起诉状给小美过目，她无法接受，我耐心开导她，起诉状不要写一次性支付抚养费200万元的诉讼请求，否则容易吃大亏。

法院通常不会支持这么高标准的抚养费，诉讼费也不会退。

小美只能接受现实，不再坚持要求黄总一次性支付全部抚养费。我们基于留出谈判调解空间的考虑，把抚养费标准从每月3000元上调到每月4500元。

理由是，小美在长三角地区打工，需要把孩子带在身边，生活水平会比在老家高。

断绝亲子关系是否可行？

立案后第三个月，终于等来了开庭传票，开庭前，我们收到了法院寄来的对方的证据资料，不出所料，是某公司给黄总出具了工资4000元的收入证明。

小美责骂道：“他是要眼睁睁地置我们母女俩于死地。”

开庭前一周，法官派书记员来电，问我们有没有调解方案，我方坚持按照起诉状上写明的诉讼请求来调解。

黄总通过电话告诉法官，说他过去9年向小美支付了总共接近20万元的抚养费，但没有提供任何支付凭证。

从黄总没有根据的说辞，可以看出他有点急躁，让法官给我们压价的意图非常明显，可以推断出，他希望尽快结束官司。

我通过法官要求对方先出调解方案，希望从对方的出价进一步测试出他的真实想法。

在他过去已经给了20万元抚养费的说辞基础上，黄总答复，过去的抚养费不愿意重复再给，以后的抚养费可以按每月2000元的标准支付。

小美非常恼火，她对黄总声称给过20万元抚养费的谎言咬牙切齿，也对每月2000元抚养费的出价嗤之以鼻。

她提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方案：

黄总可以不给一分钱，但必须在法官的主持下，签订一份与女儿断绝亲生父女关系的协议，需要加上“保证双方老死不相往来，黄总老了也不能向女儿主张赡养义务”的条款。

断绝亲子关系在法律上可行吗？在法律上解除亲子关系，唯一的方法是由亲生父母将未成年子女合法送养给他人。

我忍住内心里的好气又好笑，顺着她的话，和她探讨把孩子送给谁养比较好。

小美恢复理智，知道断绝父女关系在法律上并不可行。

开庭前一刻，我们非常意外地做通了小美的思想工作。

她说，事已至此，不是一定要他给多少钱，只是事情要有个了结。她可以接受我提出的50万元一次性了断所有新旧抚养费的调解方案。

法庭上，原被告双方当事人本人都没有到庭，在法官的主持下，双方律师不停讨价还价，再分别打给自己的当事人征求意见。

最后时刻，电话里的小美又表现出我非常熟悉的纯良和宽容，同意了对方提出的抚养费总额35万元、分四期、三年内付清的调解方案。

双方律师正要准备代表自己当事人在调解协议上签字确认时，法官提醒说，签订调解协议后，父女两人必须到本法院指定的司法鉴定机构做亲子鉴定，法院拿到鉴定报告后，才会出具盖有法院公章、具有强制执行力的调解书。

调解协议有惊无险地签下来了。一周后，我陪小美带着女儿去了某大学里双方共同指定的鉴定机构。

小美对女儿说，这次出远门是给这所大学的实验室提供一份基因样本，为科学研究做贡献。

鉴定采样过程很顺利，往返路上，陪同她们母女俩的，还有年龄与小美相仿的杨先生。

他对母女俩很好，三人温馨甜蜜，瞥见小美隆起的肚子，我恍然大悟为什么小美最后会让步。

结语

今天，我们读到了小美与黄总的情感纠纷，小美未婚先育，因为不愿做第三者，所以她选择独自生养了小孩，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也许她会一个人把孩子养大，而不是把黄总告上法庭，要求其支付女儿的抚养费。

在案件的最后，小美还是选择了退步，因为，她可能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那个人。

明天，我们还会读到怎样的婚姻案情呢？

让我们期待明天的阅读吧！

图源《坡道上的家》的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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