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镇往事:彩礼的故事(七)

乡镇往事:彩礼的故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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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听文书这样说,心里顿时感激的不得了,他明白孟支书和文书都是为自己着想,一瞬间,想跪下去的心都有。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张了张嘴,最终也没有说出什么,只是嘴角的肉不受控制的有些抽搐。

文书可能也看出老张的激动,声音变得柔和起来,说道:“谁家都能碰到难事,把你这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好好给人家乡上说,叫给你处理好些,不怕。”

老张听着,很是小声的说了声“谢谢。”便转身出了文书家。

出院子的时候,文书在后面喊了一句:“要去就快些去,前两天工作组还在村上来,今在乡上哩,你不了耽搁。”

老张回头应了一声“好”,便快步往家走去。

回到家,饭也不着急吃,骑了自行车就往牛洼乡上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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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荣在乡上的食堂刚吃过早饭,他正准备去提一桶水,想趁着难得不下村的机会,洗洗衣服啥的。

刚拎了塑料水桶准备出门,乡上一个年轻干部跑到刘荣的房间里来叫他。

“刘哥,来个群众找。”

“找谁?”刘荣问。

“说是找司法所,应该就是找你。”

“好,就来。”刘荣放下桶,锁了房门,往司法所走去。

远远望见,一个有些驼背,穿着破旧中山装的老汉,手里推着一辆自行车,站在司法所的门口。

刘荣走到跟前去,边开办公室的门,边问道:“你找我撒事?”

老汉有些怯怯的问道:“这敢就是乡上司法所木?”

刘荣开了门,说道:“进来说,就是滴。”

这是刘荣第一次和老张见面,后面再见就是上门找老张栽苹果树那次。至于,为什么栽苹果树的时候,俩人见着好像不认识一样,刘荣的解释是,生活的苦容易让人麻木,当一个人的身心苦的久了,便会对身边所有的事物都显得淡然无情了,就像是昨夜喝过的酒,到了第二天怎么也不会显得还是那么热烈。

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

老张把自行车的撑子撑起来,放在门口,进了司法所的办公室。

刘荣给老张倒了一杯水,又搬了把椅子,请老张坐定,问道:“你找司法所啥事?”

老张从兜里掏出文书写的信,说道:“村上叫我来滴。”

刘荣接过了信,看了一眼,大致内容是:“兹有我村村民张XX,因子女婚姻问题,经村两委调处无效,特介绍乡调委会调处。”落款是岘子村村民委员会。

刘荣:“哦,行,信我收下了,你说娃娃婚姻咋了?”

老张:“说来话长了~”

刘荣:“没事,你说看我们能帮你做什么?”

老张叹了口气,说道:“今来找你们,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屋里就两个娃,现在这岁娃闹腾着要离婚哩,可把人愁死了。”

刘荣:“哦,娃娃闹离婚,你也不要太着急,你们好好给说一说,能过就让好好过去,你这个事,我先前也听支书说过,让村里先帮着调处,结果这又让你来找我们了。”

老张:“村上孟支书,也是把办法都想了,也是没办法才写信让我来乡上找司法所,我这事情还得靠你哩。”

刘荣:“没事,既然来了,我们能做的会尽力帮你。”

老张于是把小儿子结婚的前前后后都给刘荣说了一遍,说到最后,还湿了眼眶,掉了两滴眼泪。

刘荣细细听完,说道:“你老呀也不要着急,现在就是说,娃娃婚已经离定了,再没有挽回的余地,对吧。”

老张:“嗯,我倒是想挽回哩,大娃和支书看的比我透,都说不行就算了。”

刘荣:“那是这,你这事情我都知道了,我这有个矛盾纠纷申请调处的表,你填一下,我这就算是受理了。”

说着,刘荣从桌上的一摞纸张里拿出一张表格,让老张填写。

老张走到桌子跟前,看着表格,问道:“我这填了到底咋弄哩,心里没底呀。”

刘荣理解老张的意思是对填表比较谨慎,想着怕有什么后面无法更改的事,于是解释道:“你老呀就放心填,我们调处矛盾纠纷的原则就是一方申请,双方同意,才能调解,如果双方不同意调解,就只能到法院打官司了。”

老张的脸上看似还有些犹豫,但他也没再说什么,在刘荣的指引下,顺利填完了表格。

填完表后,刘荣送老张出了门口,告诉老张:“你回去就行,我们安顿好了随时找你。”

老张应了刘荣,临走又问道:“我知道国家弄事总要有个程序哩,我刚才就想,申请的是娃娃的离婚纠纷,会不会就真的给把婚离了?”

刘荣:“我看你犹犹豫豫,就知道你有想法,你说吧,你是希望娃娃离婚呢,还是好好过呢?”

老张:“那当然是希望好好过,花了这么多钱,为的是撒?”

刘荣听了,笑着说道:“你放心好了,婚姻这事,一般都是劝和不劝离,但是主要还要看两个娃娃的意思哩。”

老张推了自行车,说了句:“那可就麻烦你了,政府里还是好人多。”

刘荣也客气的送着老张出了乡政府的院子。

老张走后,刘荣一个人想了半天,按照老张讲的,女方躲避着不见,两个娃娃的婚姻看似也没有复合的可能,最关键,为给娃娃结婚,这老张背了一屁股债,如今可算是啥也没捞着。

这情况,着实不好处理,还是先和王正说说吧,毕竟他是包村工作组长。

刘荣去了王正的房间,把村上写信要求调处老张家的纠纷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做了一番汇报。王正听罢,气的大骂起来“现在这媒人都不是东西,把个彩礼哄抬的这么高,谁家有个女子还罢了,要是有几个光葫芦娃,那可就倒了八辈子霉了。”

刘荣问道:“那接下来咋办?”

王正想了一会,说道:“是这,你司法所能不能直接调处,包村工作组也就咱俩。”

刘荣:“司法所直接调处也对着哩,就是咱们乡上目前就我一个人,做个笔录都得两人以上,没法弄呀。”

王正:“能成,不行就咱俩,我给乡长说一下,反正司法所也罢,包村工作组也罢,还是岘子村也罢,都是人民调解委员会的成员。”

刘荣:“嗯,我想既然村上能推到乡上来,这事肯定简单不了,咱们还是越快越好,再一个,刚听老汉说法,为给娃娃结婚,借了不少钱,时间还都到了。”

王正:“你准备好,把你们要带的笔录撒都带上,咱们下午就到村上走,驻村调解,我等一会就和乡长一说。”

刘荣:“行。”

王正又补充一句“下去了,咱们把老孟他们也牵上,这个老家伙滑滑溜,还就不信他村上调解不了。”

刘荣呵呵一笑,说道:“好。”

当天下午,王正和刘荣就下到了岘子村,一进孟支书的小商店,还没等孟支书开口说话,王正张口就来:“咱们伟大的孟支书,搅和的谁家娃娃要闹离婚哩?”

孟支书知道王正说的是调皮话,嘿嘿的笑着说道:“我这把年龄了,还能把人家谁家搅和的要离婚哩,就看你王乡长,要相貌有相貌,要水平有水平,还有这魅力哩。”

王正直接脱了鞋,上了炕,说道:“你再不要给我戴高帽子,本来想着休息两天,成天跑,岘子村里人看见我都破烦开了,结果你这可把我弄下来,你说这事咋弄哩?”

孟支书笑嘻嘻的回道:“我可没有叫你,是群众叫你来,你敢不来?”

王正:“好,你也代表一级组织哩,下来撒事你也知道,你就说咋办哩,我按你指示办。”

孟支书:“知道你们为老张家的事情下来,这事要说咋办,还得是人家带法的司法所看哩。”

说着,孟支书把头看向刘荣。

刘荣见孟支书笑眯眯的看向自己,便开口说道:“撒法不法的,调解就是两家子都感觉欠欠的,就成了,要靠说哩。”

孟支书:“你和王乡长都下来了,咱们可说哩,这事情稀泥抹光墙我看不好解决,我这几天也沉吟了,撒都不怕,就怕张呀老汉背不住,所以才赶紧给乡上介绍来。”

王正:“老汉没有这么脆弱吧?”

孟支书摇了摇头,说道:“难说,老汉一辈子,婆娘走的早,往年屋里就老汉一个人,村里关键也没个帮事的人,我这几天观察,看眼泪吧擦的,就怕万一弄不好,老汉想不开出个撒事情。”

王正:“人有一子定乾坤哩,老汉娃也有哩,就是抱孙子的事情,还能到想不开这份上。”

孟支书:“你不了解,这张呀老汉,人太实诚了,和村里人也没有多的来往,这次结婚,关键借的多了,你想农村人,尤其是咱们这山里,一年苦死累活能挣几个钱嘛,现在这么大窟窿不说,关键是撒还都空了,老汉若说是想不开,也就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你看好着哩,谁能说的来?”

王正:“唉,你说的也对,防患于未然,能化解了最好。”

刘荣也觉的孟支书的考虑有道理,于是跟着点了点头。

王正:“那现在咋办?”

孟支书又看向刘荣,刘荣说道:“老汉找过我,情况也都说了,多多少少,基本上我也弄清楚了,现在是娃娃离婚,老汉实际上多少有些不舍,但是又没有办法,自己又背上这么多债,钱要还,婚还不想离,女方那边哩,还直接不搭理,不闪面,说不上话,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孟支书:“我想你们能不能把女方屋里给叫过来,只要人来了咱们就好说,他好哩坏哩总能说个结果。”

王正:“女子屋里是邻村的吗?”

孟支书:“就是的,但可不归咱们乡管。”

刘荣:“不行了,按程序,咱们先和老张一家子接触一下,分别做个比录,把情况再摸一下,这边撒想法都问清楚,然后再针对具体情况,咱们叫女方屋里。”

王正:“行哩,我看就这么弄。”

孟支书:“还是小刘这思路清楚,有章法有步骤,多亏介绍给乡上,不然放到我们村上调解,就跟张呀老汉一样,光愁哩,不知道咋办呀。”

刘荣心里清楚,孟支书这话不过是借机给自己戴个高帽子,要真论解决问题的办法和智慧,眼前的孟支书要比自己强许多,但他也不说破,只是笑了一下,以示知道了。

王正则不肯含蓄,大大咧咧的嚷起来:“你个老孟,成天忽悠我就行了,你可把我们小刘欺负的要咋哩,这事情你就全程参与,没有你就不行。”

孟支书打着呵呵,说道:“你看我说了个真话,你可把我批评一顿。”

王正:“那是这,定了的事情,咱们现在就走,到张呀老汉屋里走。”

说着,王正就要下炕,孟支书却挡住,说道:“这事是这,我村上参与的话,我把文书也叫上,咱们不行就放到管饭点,一个一个往来叫,就在管饭点说,你看咋样?”

王正知道孟支书说这话的真正心思在于村上干部多参加一个人,防止将来处理过程中万一有个闪失,自己也好少担一点责任。但他也不多说什么,就依了孟支书,说道:“成,你说咋弄就咋弄,那咱们就往管饭点撤。”

几个人说着,就往管饭点走去,路上,孟支书给文书打了个电话,叫把老张家的小儿子还有老张都叫到管饭点说事。

到了管饭点,管饭点的婆娘和男人正在正窑里的炕上看电视,见王正、刘荣和孟支书进来,“哎呦”一声,赶紧下炕。

“这正月里,你们咋都来了。”管饭点婆娘边急着穿鞋,边说道。

王正大咧咧的笑道:“正月里就不能来了,正月里你这才有好吃的哩。”

婆娘也笑着说道:“好的很,好的很,想吃撒,我给咱们做就成。”

婆娘的男人跟着婆娘一起下了炕,孟支书介绍道:“这是这家子男人,过年回来的。”

王正上前握了手,说道:“这可要打搅你们哩。”

男人也是笑着回道:“不打搅,不打搅,平常我没在屋里,还就靠支书和村上帮着照看婆娘娃娃哩。”

孟支书赶紧说道:“你个怂,照顾你屋里,不是照看你婆娘哩,话都不会说。”

几个人顿时笑成一团,婆娘也略微红了脸,忙解释道:“我这人老实的很,叫你们都见笑了。”说着,叫了男人就往另一只窑里去。

孟支书冲着婆娘出去的背影喊道:“正月里,给咱安排好些。”

婆娘也没回头,只听回了一句:“好,知道了,吃撒都有哩。”

王正上了炕,孟支书和刘荣也跟着上了炕,王正说道:“你个老孟,把人家婆娘说的,好像我和小刘下来跑人家屋里要的吃哩一样。”

孟支书咧了嘴,笑着说道:“你说这话就不对了,管饭点其实还希望你们来,吃饭都给补着哩不说,说实话,你和小刘两个人,咱村上群众还都喜欢着哩,你们要不来,有些群众还都问哩,再一个,过年哩,谁屋里没几个吃食,又不额外,你想的太多了。”

王正:“那是这,等一会忙完了,我看屋里几个娃娃,咱们给人家娃娃给个压岁钱,不然这正月里跑来,还不好意思。”

孟支书:“哎,给撒哩,又不是外人。”

王正:“你看你说的,要给哩,不给的话,我都后悔刚听你的话到这来了,应该直接到老张屋里就合适着哩。”

孟支书咪了眼睛,笑道:“好好好,给给给,你是人民的好乡长,小刘也是人民的好干部,给群众钱哩,我还能不高兴嘛。”

正说着,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文书来到了管饭点。

一进窑洞的门,文书笑呵呵的问王正和刘荣道:“都下来了,年都过的好着哩吗?”

王正:“你个文书,这话问的,好像我们这是过完年头一天上班,你像是前两天咱们没见似的。”

文书咧了嘴巴,呵呵呵~的笑了起来。

孟支书问道:“你都叫了没有?”

文书:“都叫了,等一下就都来了。”

孟支书:“把你个笨怂,不知道捎上一个?”

文书:“我可没想起,想着两个人哩,就叫走上过来了。”

也是不大一会功夫,老张骑着自行车,捎着小儿子,进了管饭点的院子。

老张和小儿子一进窑洞,管饭点的婆娘也拿着一个电壶送了进来,见到老张,打招呼道:“你来了。”

老张脸上带着一丝笑,显得略微有些紧张的回了句“哦。”

“都找个凳子坐。”文书招呼着,接了婆娘送来的电壶,给在场的人一一倒着开水。

婆娘送了电壶就出了窑洞,老张和小儿子各自搬了把凳子坐在了地上。

刘荣则下了炕,摊开包里的笔录纸,坐到了窑里的桌子旁。

王正先开口道:“你就是申请调解的老张?”

老张站起身来,佝偻了腰,点着头笑着“哎哎”了两声,意思说他就是。

“边上是你娃?”王正接着问道。

“就是就是。”老张看了小儿子一眼,忙不迭的回道。

小儿子坐着没动,两只手却一个劲的抱在一起搓着,眼睛怔怔的看着炕上的王正和孟支书。

“老张你坐下说。”孟支书开了腔,跟着又介绍道:“炕上这是包咱们村的王乡长,桌子跟前是包咱们村的司法所刘干事,你都认得嘛。”

“认得认得。”老张还是带着笑,稍显紧张的不断点着头。其实刘荣清楚,老张这老汉,见他倒是见过,但和王正可能这才是第一次接触。

“今叫你来,就是人家乡上把你这事受理了,王乡长和刘干事专门为你这事情来的,你要好好配合哩,看事情咋解决,多听人家说,自己再不要胡想,你想下有些事情不一定能利于解决事情,反倒还给人出难题哩。”孟支书接着说道。

老张:“好好好,我肯定配合,为我这事乡长都来了,我还有撒说的哩。”

王正开口说道:“是这,你看咱们干撒都要有个程序哩,今你和娃都来了,我们分别给你们做个笔录,问到你撒你就说撒,原原本本的说,有撒想法也不要遮遮掩掩,咱们落到纸上,将来解决问题也好说,你能成吗?”

“能成能成,只要能解决我这事,弄撒都能成。”老张忙说道。

刘荣:“那我问你撒,你就说撒,我来给你做笔录。”

老张看向刘荣这边,很小声的说了句“你问。”

刘荣:“姓名~~”

…… ……

刘荣:“你还有撒要补充的吗?”

老张:“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事情大概就是这么个事情。”

刘荣:“确定没有撒补充的了,就签字。”

老张低了头,犹豫了一下,又说道:“能不离最好。”说着眼睛看向一旁的小儿子。

老张看小儿子时,小儿子的眼睛却看向别处,刘荣看在眼里,便说道:“好,你的意思我们知道了,其实,本来是要单独给你和娃分别做笔录哩,考虑你这事没有那么具体的特殊性,就叫到一块做个笔录,想到撒就大胆说,没事。”

老张:“哦,我就这些了,基本就说完了。”

刘荣又看向在场的王正、孟支书还有文书,意思是他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几个人都摇头示意没有了,刘荣这才停了笔,把笔录拿到老张跟前说道:“你看一下,和你所的一致吗?如果一致就写上一致的意见,签上字。”

老张接过笔录纸,低着头,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刘荣注意到,老张拿纸的手有些抖动,便说道:“没事,不要紧张,这也没有撒外人,都是给你帮忙解决事情着哩。”

老张看了好大一会,说道:“好着哩。”刘荣感觉老张的眼神看笔录的时候很是慌乱,怀疑老张虽然拿着笔录在看,其实也可能一个字都没咋看进去。

老张按照刘荣的指引,在笔录上签了字,又在几个关键处摁了指印。

接下来,又给小儿子做笔录。

刘荣正要问,王正开口说道:“不行让老张先出去,回避一下。”

孟支书随即说道:“老张,不行你先出去转一圈,不要走远,就到院子外头等着,给娃把笔录做完,叫文书叫你。”

老张忙站起身说道:“好,能成。”随即便走出了窑洞,往院子外面走去。

小儿子看着有些腼腆,怯怯的看着刘荣,刘荣按程序问他道:“我们是牛洼乡人民调解委员会工作人员,今天就你婚姻纠纷一事,向你了解询问,你听清楚了吗?”

小儿子:“听,听清楚了。”

声音很小,刘荣提醒小儿子不要紧张,声音大一点后,接着问道:“你要如实回答我们的提问,对你所说的一切负完全责任,你听清楚了吗?”

小儿子显得慌乱且紧张,声音还是很小的答道:“清楚了。”

孟支书插了一句说道:“娃娃你不要紧张,问你撒你就说撒,如实说就成了,紧张撒哩。”说完,又看向王正说道:“这娃比他大还老实。”

王正笑着说道:“腼腆娃娃都是好娃娃。”

刘荣继续问道:“你媳妇的姓名是什么?详细说一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 ……

小儿子的笔录做完,签了字,摁了指印,刘荣看向王正和孟支书说道:“基本情况也就这样了,不行叫老张和娃先回去?”

王正:“我同意,叫先回去,咱们再商量一下。”

孟支书冲文书说道:“你把老张叫进来,我再给叮咛一下。”

老张正蹲在院子外面的墙角抽着旱烟,见文书出来,立马站起身来,脸上挂着笑。

“你进来,支书给你说个事。”文书说道。

老张赶紧的把旱烟锅子在鞋底子上掸了掸,跟着文书进了院子。

一进窑洞,孟支书说道:“老张啊,笔录都做完了,你和娃就先回去,我们和王乡长为你这事再商量商量,你撒都先不要想,等我消息就行了,回去把身体搞好,事都会过去的。”

老张听了,佝偻着腰说了句“那我可走了。”说完,眼睛看向小儿子,意思叫小儿子起身走。

小儿子也会意的快步走到老张跟前,跟了老张,出了窑洞,两个人骑了自行车离开了院子。

两个人走后,刘荣分别让在场的几个人在笔录上补签了字。

而后,四个人就老张的事情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来。

刘荣:“就刚才笔录看,我觉得这事应该尽快走访女方,把女方的态度先搞清楚。”

王正:“现在这娃娃一出去打工就变了。”

孟支书:“你还说哩,咱们这都穷,出去外面花花绿绿的,见的多了,谁还想过苦日子。”

王正:“小刘说的我也同意,是要和女方屋里接触一下,看对方撒态度再做决定。”

孟支书:“我给女子她大打过电话,听说里去,好像婚是离定了。”

王正:“女子接触了没有?”

孟支书:“结婚当天我还参加了,后面再哪还见人来嘛。”

刘荣:“还有个情况,这两个娃娃没有办结婚证。”

孟支书:“合适着哩,刚做笔录哩,我就想问来,像这情况没办结婚证,到底咋弄合适?两个娃娃结婚还叫我去给证婚来,没有结婚证,我就随便说了些。”

王正:“你个老孟,你给人家证婚哩,没办结婚证,你都不给说。”

孟支书:“婚礼现场不好说,下来我就给说了叫赶紧办去,谁知道就没引起重视,我还以为结婚哩,应该早都办了。”

刘荣:“过去有事实婚姻的说法,现在没有了,这类情况不受法律保护,但是要离,总还得介入调解,不然好多事情说不清。”

孟支书:“实际上,我看两个娃娃过不下去,但也不好怎么直接说离,离的话,财产我看都没撒,主要是彩礼,老张估计惦念的就是这。”

王正:“能想来,那么多钱,还都是借的,人家追屁股要着哩,给谁能不着急。”

刘荣:“老张给我说过,他还是希望两个娃娃和好,但是我感觉希望好像不大。”

孟支书:“肯定,张呀老汉心里咋想的,我也能想来,你想花这么大代价,给娃把媳妇娶回来,总不可能是为了离婚。现如今,和好的话,老汉肯定如愿,但日子也不好过,毕竟借下的钱都要给人家还哩,不和好的话,老汉心里也不舒服,就看彩礼能追回来不。”

王正:“调解这个事情,就是双方心里都辣辣的,哪有十分舒坦的结果,你舒坦了,对方就不舒坦了,那是肯定的。”

刘荣:“我看老张也相信咱们,不行跟女方接触了,咱们和老张再通个气,统一个意见,再叫女方坐一块谈,毕竟老张这方多少都算是吃亏多一些。”

王正:“同意,我同意小刘的意见,老孟你看哩?”

孟支书:“我也同意。”说着,孟支书忽的把头扭向文书,带着批评的味道,说道:“叫你来,屁都不放一个,你能发表个意见嘛,叫你来是看热闹来了?”

文书呵呵呵的笑着,回道:“同意哩同意哩。”

孟支书白了一眼文书,不再说话。

王正:“那女方谁联系哩,咋见哩?”

刘荣看向孟支书,孟支书又看向文书,文书则左右张望了一圈。

王正:“你们意思,叫我联系吗?”

孟支书呵呵笑着,说道:“敢叫你联系,我意思,叫乡上司法所联系,人家带法着哩。”

刘荣听了,也笑着回道:“司法所倒是能联系,但司法所不带法。”

王正:“你个老孟,到你村上处理事哩,叫个人的事情,我看就你村上联系。”

孟支书歪了脖子,苦着脸,说道:“我的王乡长啊,你不知道,我之前联系过,人家就这么个态度,再说我叫人家也不合适哩。”

王正:“咋了不合适,你代表的是岘子村人民调解委员会,还代表的是村两委班子,又不是代表你个人,你咋不合适,再说了,这次你还代表牛洼乡调委会,我看就你最合适。”

孟支书见王正这样说,嘿嘿一笑,一拍大腿,说道:“好,叫人的事情我来办。”跟着,看向文书说道:“你给打电话,叫今就往来走,来不了叫给个时间。”

文书一脸愕然,问道:“咋又成了我了?”

孟支书:“我岘子村上撒事都叫支书弄,你看能成吗?”

文书还是显得有些不情愿。说道:“那我也没有女方屋里电话啊。”

刘荣接了话茬,说道:“刚做笔录都问上了。”

孟支书盯着文书说道:“就你打,你联系,联系不动了再给我说,赶紧联系去。”

文书:“那联系谁哩吗?”

这话一出,看的出来孟支书有些气了,厉声说道:“能打了打,不能打了说,联系女子屋里联系谁!”

文书只好悻悻的走到刘荣跟前,去看笔录里的电话。

刘荣把记下来的女子她大的电话给了文书,文书当场就给拨了过去。

第一遍,没人接。

文书看了孟支书一眼,孟支书挥挥手,示意再接着打。

第二遍,电话通了。

文书:“喂喂~你是XXX她父亲吗?”

对方:“就是,你找谁哩?”

文书:“你看我是岘子村村民委员会,找你有些事情哩,你在哪里呢?”

对方:“撒?你说是撒?”

文书加大了音量:“我说我是岘子村上的,找你有些事情哩。”

对方:“岘子村上谁呀?”

文书也显得有点急了,声音近乎吼的说道:“我是村上文书,找你说些事。”

对方:“哦,撒事你说嘛。”

文书:“你人在哪里哩,能不能到村上来一趟?”

对方:“你撒事嘛,就叫我来哩,我又不归你村里管。”

孟支书听的也有些着急,直接把电话拿了过来,说道:“你看,叫你到村上来是说和一下你娃娃和我村里张呀娃娃的事情,你今能来吗?”

对方:“娃娃的事情我不参言,有撒事俩娃娃定去,我能给人家做了主嘛。”

孟支书:“不管咋样,你人能来嘛,你能来就把女子也叫上,来说事哩,可怕撒嘛。”

对方:“我还忙着哩,来不了,好了,就这了。”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孟支书拿着挂断的电话,坐在炕上,显得有点楞,脸上看,好像也被对方气的够呛。

王正:“好了,再不气了,对方不行?”

孟支书摇摇头,说道:“你不知道,我为撒不愿意打这个电话,上一次,老汉给我说了,我是主动给打的电话,想着好好给说一说就算了,结果电话里,给我说了一堆张呀娃没本事,窝囊的很,听的我都有些生气,就算是没本事,那是你女子找下的,你当时来看家看下的,这会说人家娃这不行,那不行,纯粹是不要皮脸。”

王正略一沉吟说道:“这人还难缠。”

孟支书:“难缠的很,你没听刚可说娃娃的事情和她没关系,明明电话里给我说,娃的事他就拿了,婚离定了,今可听叫他来哩,可和他没关系了。”

刘荣:“不行了,咱们上门找走。”

孟支书:“你都不知道,刚做笔录,我看你也没问到,女方屋里现在就没有人,拿着老张出的彩礼到人家县城里开了个铺子,做生意着哩。”

刘荣:“这情况老张到乡上来的时候给我说过。”

王正:“那咋办,叫不来了,咱就上门。”

刘荣:“找过去接触一下,笔录都一做,再说下一步。”

孟支书:“我也同意,这号难缠人,你们想些撒办法要收拾哩。”

王正:“是这,不行了,今天就走,咱们四个都走,过去先接触一下。”

孟支书:“咋过去哩,算路程到人家县城来回一百多里路,骑个摩托车总不像个样子,把人冻死了,再说我这腿还不行。”

王正:“那乡上又没有车,你说咋办?”

文书这时候插话了,说道:“给老张呀说事哩,叫老张叫个车。”

几个人的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了文书,看的文书不好意思,也觉察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孟支书:“我说王乡长,咱门给老百姓节约钱哩,老张叫车肯定不行,你们乡上派个车走,或者我给咱们叫车,乡上把油加上。”

王正:“我说老孟啊,你知道我这副职,50块钱的事情都拿不了,不管咋说,你都是一方诸侯,正职,咱乡上情况你不清楚?有几个车?干部出发撒时候还能派车加油哩?”

孟支书嘿嘿一笑,说道:“这不情况不一样嘛。”

王正:“那你看人家司法所有车有钱了,就派去,乡上没方子。”

刘荣一听,忙说道:“司法所人头经费可怜的,就我一个人,连办公都不够,还说车哩。”

王正:“是这,你村上想办法租车,年底了我给农财上说看能帮助你消化嘛。”

孟支书:“这也是个话,能成。”

王正:“我可只说是帮助,没说一定,你概念可要搞清楚哩。”

孟支书哈哈一笑,说道:“知道哩知道哩,就要你个话就行了,谁叫乡上下来的比狗都大哩。”

王正:“你个老怂,那就抓紧。”

孟支书看向文书:“那你就联系到街里叫个车,咱们这就准备走。”

文书应了一声,走出院里打电话联系车。

刘荣忽的想起什么,说道:“咱们光说去,没搞清楚人家在县城哪里,过去咋找?”

王正:“不行了再给打电话。”

孟支书:“再不打了,这就要问老张哩。”

王正:“那你给咱问清楚了走。”

孟支书听罢,下了炕到院里等文书打完电话,对文书说:“你赶紧和老张联系一下,看女方在县城哪里,不然咱们过去找不见,我手机里还没有老张电话。”

文书联系后,对孟支书说道:“老张说,他也不知道。”

孟支书听后,皱了眉,俩人回到窑洞,把情况跟王正和刘荣说了。

“那咋办?”王正的神情瞬间就有些焦急。

文书:“就是,那这咋办,车都叫了,不行就要打电话赶紧叫不敢下来,退了去。”

刘荣:“等等,不是还有个媒人嘛。”

孟支书一拍脑门,说道:“对对,媒人肯定知道。”说着,又给文书交待道:“赶紧联系,看媒人知道不。”

文书忙又给老张再次打电话,问了媒人的电话后,又给媒人打过去。

挂掉电话,文书说:“弄清楚了,开了个早餐店,就在县城,说是政府对面哩,叫个什么‘山里人早餐店’。”

“名字起的还洋气的很。”王正说。

孟支书:“这媒人,说起来还是咱村里人,也是常年在外头晃荡着哩,说起来都不是东西。”

刘荣听孟支书这样说,心里忽然就有了些想法,随即说道:“不行了,这个事情咱们当个案例弄,先说和,如果女方不讲理,就拿媒人开刀,我到时候和派出所说一下,看有撒办法嘛,还怪了,说媒还要抽成,比例还这么高,咱们这彩礼高,我看都是媒人祸祸的来。”

王正:“这个想法好,咱们一直都说哩,真正没引起重视,是因为这都成了普遍现象了,也该重视起来了。”

孟支书:“说的都对着哩,政府也要管哩,咱们这传统上,都把嫁女子叫卖女子哩,都看谁呀女子卖的多,卖的少了好像都感觉不好意思。”

说到这,文书的电话响了,是从街上叫来的车到了岘子村。

几个人忙安顿着下炕的下炕,收拾的收拾,走出了管饭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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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话实说,这趟和女方家里的接触并不顺利。

女子她大只说娃娃的事情是娃娃决定,他啥也不管。但问起女子本人,却又是她看不上张家的娃了,两人没有感情基础,婚也是大人让结的,离不离婚是大人说的事,她不回去,也不管。

好吧,实在不成,那就退赔彩礼,让俩娃娃离婚吧。

谁成想,女子她大一听退赔彩礼的事情,直接暴跳如雷,说是彩礼是给女子的,他又没拿,而女子呢,又说是彩礼她也没见,给谁了跟谁要去。

没结果,四个人只好先行返回。

回到岘子村的时候,天已是黑尽了,几个人先回到管饭点,简简单单的吃了一口,又讨论起女方家里的态度,王正气的直骂道“无耻,无赖!”

孟支书倒是想的开,宽慰王正道:“农村人就是这样,淳朴来了淳朴的很,无耻来了也无赖的很,要不咋叫穷乡僻壤出刁民呢。”

这晚,孟支书和文书在管饭点一直待到很晚才回去,王正和刘荣就歇在了管饭点。

到半夜了,刘荣翻来覆去的还是睡不着觉,他一直在想,怎么才能找个突破口,现在看,两个娃娃的婚姻肯定是没啥说头了,只要彩礼退赔合理,好合好散就是最好的结果,但女方那态度,摆明了就是一分钱都不想退,女子也不跟老张家的小儿子过了。

刘荣越想,越觉得从媒人身上下功夫的办法可能是最好的,但是刘荣不能确定,到底怎么去倒逼这个媒人站出来,从而迫使女方家里主动退赔彩礼,关键是没办结婚证,现在又没有事实婚姻的说法,这婚姻关系不受法律保护,那么彩礼退赔怎么去定义才能达到息事宁人的目的,想了一夜,刘荣的脑壳都想的有些疼了。

第二天一早,刘荣和王正说了自己想从媒人身上找法条依据,倒逼女方主动退赔的想法,王正觉的这办法挺好,叮嘱刘荣一定要合法合规,但也得讲究策略,要么就拿下媒人,要么就不要去碰。

刘荣知道王正的想法和自己其实一样,不管用啥办法调解,都希望能尽快给老张一个合理的结果。

在管饭点吃过早饭,刘荣返回到乡上,去找派出所商量办法,王正则留在岘子村等着刘荣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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