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也要不回来了，你以后还敢报班吗？

这一年来，教育机构深陷跑路潮，而且事件还在持续发酵。

就在上周的10月25日，上海韦博文化交流有限公司旗下的少儿教育品牌“开心豆教育”声称，“目前无力继续经营下去……做出终止运营的决定。”而就在一周之前，它还曾发布严正声明，称公司经营正常。

早在10月13日凌晨，刘文（化名）就接到合肥韦博英语培训中心老师的通知——从这一天起，合肥的两个门店和一个教学点均开始停课，复课时间等待通知。刘文没想到会这么快，“10月初北京校区爆出关门事件的时候我就问过课程顾问，她说没影响，谁知道才三天就停课了！”

不只是在合肥。这家1996年3月在上海成立的、“覆盖全国62座城市”的老牌英语培训中心，在不足1个月的时间里，于北京、成都等地相继爆出停业的消息。

而韦博只是垮掉的教育机构大军中的一员。

今年1月，上海培正逗点早教中心门店的突然停业拉开了2019年教育机构跑路大幕。据亿欧教育统计，截至8月29日，今年跑路及突然停业的教育机构有20余家，地区以北上广深为主，类型多为英语类培训和幼教机构。上海市消保委数据显示，2019年1月1日至10月11日，上海市消保委共受理教育培训服务投诉8237件，投诉量最多的也是英语类培训。

众多老牌头部教育机构“中招”确实引起了关注，但倒闭潮并不会因为一家“巨头”的垮掉就立刻中止。在它们一次次“爆雷”之后，埋单的也只能是消费者。

“一台不断吸钱的机器”

刘文和班上多数学员一样，是通过贷款付学费的。

“学费一共是39800元，当时觉得学好英语有助于工作升迁，但一下子也拿不出这么多的钱。”刘文告诉《中国报道》记者，尽管她手头拮据，但韦博的顾问并没放弃推销，反而非常贴心地推荐了分期付款业务，“她说广发银行有一款产品，分期没有利息，手续费也很划算，我便办理了35000元、24个月的分期业务。”

在综合考虑了韦博的品牌口碑和朋友反馈之后，去年10月开始，刘文就按照课时安排到马鞍山路中心学习小班口语，同时根据与银行的协议按月还款。没想到6个阶段、3年的课程刚刚完成三分之一，她就要面临无课可上、无钱可退、每月还要按时还款的境遇。

多位学员向《中国报道》记者表示，自己是预缴的全额学费，价格均在30000以上。如果分期缴费，价格就得变成一次性缴清的两倍左右，“既然有免息的贷款，当然选择一次性缴清了。”一位学员说。

《中国报道》记者根据亿欧教育的统计梳理了今年下半年关门、跑路教育机构的相关新闻报道发现，大部分教育机构都存在一个相同的问题——给出优惠措施，鼓励消费者一次性缴清大额学费。

早教机构爱乐乐享与韦博英语几乎同时出现突然闭店情况，一位正在维权的家长说，缴费时店员就会宣传周年店庆期间的各种优惠，比如打折、赠课等，折合下来便宜几千块，很多家长都充了万元以上的高额会员，现在一分钱都找不回来了。

据该家长介绍，他所在的维权群有从2017年就开始缴费的家长，70~100课时居多，一般课程周期在一年左右。然而，政府的现行政策其实并不支持这样的做法。2018年8月22日，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关于规范校外培训机构发展的意见》，规定“收费时段与教学安排应协调一致，不得一次性收取时间跨度超过3个月的费用”。

对于消费者来说，这样的措施无疑是一大利好，但是对于教育机构来说，资金周转将变得更为艰难。因此，更多的教育培训机构另辟蹊径，以较大力度的优惠措施来吸引顾客一次性缴清学费，但在签署合同时分开签字，绕开政策对于时间的限制；针对无力承担大额费用的消费者，教育机构就会和金融机构合作，推荐教育贷款分期偿还业务，“韦博事件”中涉及到的就包括度小满、京东数科等。

这些业务并非是三方借贷关系，广发银行一位工作人员表示，这相当于是学员与银行签署的协议，当中不存在担保。银行会将资金全部直接划转给教育机构，还款的责任只能由学员承担；一旦不按时还款，就会给个人征信带来风险。

“我觉得这些机构就像一台不断吸钱的机器，让我们把钱投进去，我心里清楚，想让它再吐出来，希望渺茫。”刘文说。

钱都去哪了？

不论是韦博还是爱乐乐享，资金链断裂都是它们给出的“爆雷”最终理由。韦博英语CEO高卫宇在“致韦博英语总部及上海各中心员工的一封信”中表示，从去年开始，由于内外部的各种原因，公司业绩持续下滑、成本攀升，公司运营遇到困难。既定的融资计划由于英语版块业绩持续恶化等原因不断被推迟，导致资金链断裂，无力履行承诺。

对于小型培训机构来说，想要盈利绝非易事。“开一家实体教育机构的经营成本是很高的。”深圳一家小语种培训机构的创始人陈沅（化名）告诉《中国报道》记者，“店铺租金、人力、营销都需要在前期投入大量成本，人力的费用是最高的。并且刚开班时没有人了解教师的水平究竟如何，也不如老牌培训机构有口碑，在培育市场的阶段谈盈利基本上是天方夜谭，必须要做好前几年亏损的准备。”该创始人表示，很多同行为了抢占生源，会减免学费、大力宣传或是在店面装潢上投入过多成本，到了后期就会出现资金乏力的情况，倒闭很正常。

对于那些大型的老牌机构来说，“盲目扩张是主要原因。” 新东方在线的用户运营中心主任朱兆伟曾在采访中表示，很多教育机构将消费者的预付款当作收入，开分校、吸纳更多老师或招生人员、给出更高的提成……通过扩大运营规模来刺激生源，然而这无疑只是“缓兵之策”，招生人数一旦过量或是不足，体验及收入都会受到影响，倒闭也只是时间问题。

除了以上因经营，“套路跑”的情况在教育行业也屡见不鲜。

上海铜川路一家名为“创造力星球乐高STEM中心”于9月末被爆关门，该中心所在地址的注册方为上海寅奥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据天眼查信息显示，该公司同另一家上海柯空教育科技有限公司均由上海潜翔教育科技有限公司100%投资，即便上海潜翔的经营范围中明确标注出“技术服务（不得从事教育培训）”。

这两家公司旗下原有宝贝喏国际早教中心等多家教育机构，经由合并、被上海潜翔收购、法人变更之后，这两家公司连同其旗下的教育机构的收入均划到上海潜翔的口袋里。然而据媒体报道，上海潜翔接手后并不仔细经营，也不追加投资，而是任由机构自行发展，继续吸引学员加入。在撑不下去之后，便关门跑路。

第三方监管需加强

对于“套路跑”是否涉嫌诈骗，京师律师事务所律师王赛分析认为，如果这些公司确实隐瞒事实，借培训之名收取学费后不履行承诺，关门跑路，在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可以定性为涉嫌诈骗。

事后的觉察并不能完全挽回消费者的损失，必须要尽力从源头上杜绝类似事情的发生。

监管漏洞是滋生“爆雷”的土壤之一。

根据天眼查信息及媒体报道显示，几家跑路的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收款方等都是不同主体，因此如何确定由谁来负责就成为了难题。真正的操盘人躲在幕后，往往缺乏切实的证据指证；法定代表人虽被列入“失信名单”，但很有可能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顶包者。

据教育部数据显示，截至2018年底，全国仅被摸排校外培训机构就超过40万所，再加上线上教育机构，整个市场潜力只会更大。在这样的情况下，各地都在试验相应的解决方案可行与否，主要聚焦于对风险的防控预警，减少消费者损失。

今年8月，福建省教育厅等二十一部门发布《关于规范校外培训机构发展的通知》，要求各地探索建立风险基金制度，校外培训机构按学费收入的一定比例提取，主要用于出现风险时，退还学生学费、补发教师工资、偿还债务等支出；10月，江苏省中小学生校外培训机构管理服务平台上线运行，面向社会公布校外培训机构的有关政策、白名单、黑名单、学科类培训班等信息，还专门设立了投诉平台，接受各界监督；国务院发布的《关于规范校外培训机构发展的意见》也建议，“各地教育部门要加强与金融部门的合作，探索通过建立学杂费专用账户、严控账户最低余额和大额资金流动等措施加强对培训机构资金的监管”。

然而开设培训机构的陈沅告诉《中国报道》记者，尽管有政策约束，但她所认识的同行几乎没有人会存有风险准备金，也没遇到过强制存款的行为。

专注教育支付及缴费的重庆联拓金服科技有限公司认为,对合法的培训机构进行资金监管,需要同教育主管部门等多方共同探索专户管理的可能性。流程公开的同时，可运用技术手段对款项追踪，也可引入第三方支付平台或系统，起到担保和监管作用。

对于政府来说，加强对培训机构的审查和风险预警刻不容缓。

尽管教育部已经着手进行全国性排查及建立“互联网+监管”的模式，但在监管层面依旧存在漏洞。“其实政府也不可能完全接手全部的民办教育机构，这毕竟还是市场行为，只能对行业进行一定程度的规范。”哈尔滨市一位监察人员表示，消费者在选择教育机构时，也要多做功课，查阅办学资质、避免缴纳超过3个月的学费。律师王赛也提醒消费者，务必要留好合同、收据、发票、课时证明等材料，遇到纠纷时可用法律的武器自我保护。

采写：《中国报道》记者 左琳

责编：何晶

图片来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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