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庭审霸凌」，青年律师应该如何应对｜成长

庭审如战场，哪能不挨刀。

有多少青年律师曾遭遇过「庭审霸凌」？本文的「庭审霸凌」特指被当庭辱骂或羞辱。他们来源于：仗着自己年纪大或执业年限长的对方律师、情绪激昂的当事人，等等。

「律青社」有幸邀请了五位大咖律师，他们具备高度专业能力，有的曾是检察官、有的曾是法官。他们从自身专业与经验出发，解答如何解决「庭审霸凌」这件让众多律师有苦难言的事情。

相信此篇共创文章能帮助每一位持续成长的律师们。

一、互相尊重是核心

王莉莉律师

解答人简介：王莉莉

北京两高律师事务所 高级合伙人

北京师范大学 学生职业发展导师

北京师范大学用事法律科学研究院 刑法学 博士

意大利国际用法高级研究院 (ISISC)访问学者

前某省院检察官

谈及庭审霸凌，我更想谈一个尊重的问题。

律师对法官的尊重程度，表明一个国家法治的发达程度；而法官对律师的尊重程度，则表明这个社会的公正程度。

回到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法官和律师，到底是不是一个法律共同体？如果彼此将对方看成是共同体，则应当实现四个相互：相互尊重、独立、配合、学习，作为基本原则。如果实在做不到上述四点，至少做到一点：相互尊重，作为实在底线。

而不是像部分法官那样，在庭审之上，当时委托人的面，质疑律师：你到底是不是律师？

律师到底是不是律师，是由司法局来判断和确定。法官允许律师开庭，已经提前审阅了律师证原件，留有复印件，律师事务所所函。当事人与律师签订的委托合同，盖有律师事务所的公章。

您这么问，砸了律师的饭碗，诱导当事人对律师不尊重，以及破坏了法律共同体的基本原则和实在底线。

面对这个情况，律师一般没有勇气去反问一句：你到底是不是法官？如果双方真的这么问下去，可能会陷入庭审混战；如果律师不去问，则又单方陷入了庭审霸凌。

庭审之上，法官需要被尊重，难道律师就不需要被尊重吗？一个律师的能力和水平高低，即便出现错误和纰漏，不应当成为是否遭受庭审霸凌的标尺。尊重是庭审的基本线。谁率先超越了这个基本线，谁就是打破法律共同体和谐氛围的一方。现在那么多的法官都辞职转做律师，难道他们就希望看到其最终投入的终身事业在法律行业内的尊重基础已经脆弱到不堪一击？

我相信这不是每一位法律人的初衷。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当前的法律行业现状是法官辞职做律师，未来有可能资深成熟律师也具有了成为法官的渠道和途径。法律职业之间会实现流通和转换。因此，法官与律师之间，尊重对方，可能就是在尊重未来的自己。

防止庭审霸凌，于律师一方而言，先不谈工作能力，尽量先不犯一些由于工作态度不端正而导致的基本错误。更要不断提升诉讼技术，磨炼庭审技能，精进执业技艺。

业精于勤荒于嬉，既然选择了这么一份既焦虑又辛劳的事业，就要踏踏实实的执业，熟能生巧，以「大拙」换「大巧」。以律师执业能力和实力来最终换取和赢得这份职业尊重，笔者认为，此为防止庭审霸凌的根本解决之道。

二、做到有理有据和恰如其分

刘笛律师

解答人简介：刘 笛

上海靖予霖律师事务所

新型犯罪研究与辩护部主任

同济大学硕士学位

华东政法大学校外授课专家

国家信息安全测评中心注册信息安全专业人员（CISP-PIP）

对于刑事诉讼庭审中出现人身攻击的特殊情况，青年律师要从内、外两方面，从情、理、法不同角度分情况应对。

从辩护人自身出发，要注意发言的有理有据和恰如其分。「有理」是指发表的辩护意见要符合法理和常理，避免标新立异和过于极端的观点；「有据」是指意见要有法律依据和证据支撑，避免「幽灵抗辩」。发言有理有据，是避免庭审中出现人身攻击的根本，有了理据的支撑，辩护人就有正当性基础，即使面对无理的霸凌，也立于不败之地。

但仅凭借理与法，是不足够的。无论从争取案件的最好结果出发，还是从保障诉讼进程顺利的角度考虑，情感、情绪的价值也是非常重要的。例如在一些严重的人身侵害的犯罪中，仅仅着眼法律、法理角度，而「理直气壮」地进行当庭辩护，往往是失之莽撞的。辩护人的发言既需要将所有的辩护要点尽数呈现，又要注意有些论述只能「点到为止」。比如重伤害或者杀人案件中，对「被害人过错」就既要提到，又不能长篇大论，否则肯定会强烈刺激在场的被害人家属，招致祸端。而对一些诸如被告人的「可怜之处」或者期待可能性等问题，也不宜大肆渲染，而要「恰如其分」，避免检察官、法官产生反感情绪。

做到有理有据和恰如其分，辩护意见通常就不易招来不必要的恶意，那么对于一些无理的无礼，也就容易应对。

我们根据人身攻击的来源来分别探讨，并提供一些建议。

1、如果来自法官，那通常是最难处理的。

因为案件结果在相当程度上受法官审理过程和裁判态度的影响，法官「攻击」辩护人，就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信号。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一般只能在坚持辩护要点的情况下，尽可能挖掘法官动怒的原因，除去不能退让的部分，多配合法官工作，照顾法官情绪。当然如果具有根本原则上的冲突，可能就要考虑通过申请回避等极端手段对抗。

2、如果来自检察官，那我们通常可以理解。

因为立场不同、观点不同，举止失当，也是难免。这时辩护人无需与检察官直接对抗，请审判长维护法庭尊严，对违反法庭纪律的言行进行制止是比较好的做法。如果公诉人严重失控，也可建议法庭休庭。

3、如果来自被害人或者被告人家属，那么通常是因为他们对法律规定和司法运行不熟悉，基于对家庭成员的情感而对律师产生误会。

这种情况不宜与家属进行对抗，沟通一般也不太有效果，如果家属情绪太激烈已经可能影响律师人身安全，可以休庭时向法官申请走法官通道退庭，避免正面冲突即可。

三、区分当下情绪与自身专业能力

王珏律师

解答人简介：王珏

北京大成（昆明）律师事务所

高级合伙人

昆明市律协刑专委副主任

曾荣获得「全国优秀公诉人」称号和「云南省十佳公诉人」称号

今天听到了一个新词「庭审霸凌」，就是指在庭审时被辱骂或者羞辱。听到这个介绍后我才知道，原来一些青年律师对庭审有着莫名的恐惧，主要便是曾在庭审时遇到了「庭审霸凌」。

我也是从一名新人走过来的，曾经作为年轻检察官时也遇到过庭审时的手足无措和忐忑不安，也有过感到羞辱的时刻。现在想来，当时对于羞辱的感受更多的是因为自己业务水平不足，而将来自于对手或者法官的否定性评价拔高到羞辱的地步。法庭上是最平等的地方，除了事实、证据和法律，不谈其他任何东西。所以在法庭上，一名律师的法律素养、表达能力以及对案情的研究与理解都一目了然。

此外，法官、检察官、律师都属于法律共同体，需要大学本科学历且通过司法考试，门槛决定了这个职业的素质还是比较高的。所以，大部分人都不会无缘无故的在庭审时「辱骂、羞辱」任意一方，除非是有人在庭审时犯了低级错误，听者忍不住开启嘲讽模式。遇到这种情况要把问题和情绪分开，情绪上固然觉得受到了羞辱，但问题其实是出在自身，中国有句古话「知耻而后勇」，情绪是鞭策自己解决问题的催化剂，不断提高自己的业务能力、语言表达能力以及做好庭前的准备工作，铜墙铁壁自然无懈可击。

当然，上面说到了「大部分人」，也不能排除「小部分人」，而且有的民事案件是当事人自己来参加诉讼，不仅在法庭上胡言乱语，还肆意辱骂对方律师。这种场面下，最好的办法是把问题交给法官，要求法官予以制止。不论是刑事诉讼还是民事诉讼，法庭纪律中都明确载明：庭审时不能使用侮辱性语言。当真遇到被无故辱骂、羞辱时，一定要及时的要求法庭制止对方，依法保障好自己的权益，换言之还是要熟悉法庭规则并合理利用规则。律师作为依靠规则吃饭的行业，如果对于自己的权益都不能依赖规则来保障，那何谈维护当事人的权益呢？

最后还有一种情况，就是这种霸凌来源于少数法官。前面说到，大部分司法从业者都有自己的职业素养，但客观上法院案多人少的情况给法官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部分法官会在庭审时把这种压力转嫁给律师，特别是在诉讼过程中律师的要求超出法官预料造成庭审拖延时，一些法官会通过质问律师，给律师压力以达到让其撤回自己诉请的目的。

比如，在某些争议较大的案件中，可能因为庭审的变化导致律师临时提出非法证据排除、鉴定人出庭、重新鉴定等要求，这些要求如果打乱了法官的节奏，有的法官就会不停的质问律师提出这些要求的法律依据和事实依据，一旦律师答不上来就会面对法官的嘲讽。在这种情况下：第一自然还是要加强对法律法规的熟悉程度，有理有据有节的回应法庭的问题，第二要坚定的阐述理由让法官感受到律师的决心和态度，第三当法官质疑或不耐烦的时候要再次强调这是基本的诉讼权利，要求法庭予以保障。一般在这种三板斧下，法官即使有再多的不满也无法拿着律师说事了。

综上，法庭上各种突发事件（事故）的应对其实最终还是有赖于对法律和规则的熟练掌握和自如运用。有这样的底气，律师的自信和从容就会在不经意间透露出来，自然遇到法庭霸凌的情况就越来越少了。所以，青年律师逐步走向成熟，依靠的还是内功的修炼，这固然是漫长的过程，但也是值得期待的蜕变。

四、时刻保持理性和冷静

徐增鹏律师

解答人简介：徐增鹏

北京德恒（重庆）律师事务所律师

「子非鱼说劳动法」公众号创办人

拥有10年劳动争议审判经验，任内审理近3000件案件，具备丰富审判及法律实务工作经验。

庭审中，有时也会出现一些霸凌事件，比如对方律师当庭讽刺，对方当事人的辱骂等，当遇到这些现象怎么办？

一、要保持冷静。

尽管「庭审霸凌」让人讨厌，让人感到愤怒和羞辱，但是最好保持冷静，不要轻易和对方律师争吵， 不要情绪化回应，否则容易沦为泼妇式的对骂。如果是来自法官的情绪，更要保持冷静，避免影响自己对案件的判断，对法律意见的表述。有的时候，霸凌是对方的拙劣手段，通过不正当的手段扰乱我们的庭审思维，打乱我们的节奏，此时我们更要保持冷静，避免影响自己在庭审中的发挥。

二、要牢记自己在法庭上的责任，作为律师代理当事人出庭，就是要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

要熟悉自己的证据，熟悉当事人的事实，熟悉法律法规和相应的司法解释，要熟悉相关的判例，要熟悉反驳对方的意见和之前做好的方案，通过理性的质证和辩论以及恰当的证据，去驳斥对方，对反驳对方不实的陈述，去指出对方逻辑上的矛盾，去说服法官。用自信的姿态，专业的言行来展现自己的尊严。如果自己对案件不熟悉，证据准备不充分，对法律法规没有掌握清楚，因此被辱骂、嘲讽，到头来失去的不光是尊严，还有可能是客户。

三、可以合理维权。

有时，青年律师被法官打断发言，会非常恼怒甚至采取激烈的对抗，但是作为过来人，我觉得青年律师们要善于观察和判断，法官打断你的发言甚至粗暴的说你别啰嗦，有时不一定是霸凌，而只是一种习惯，其背后可能有几种原因：

1、你前面说过了，不必再重复。

2、你说的观点背后的法理我很熟悉，不用再解释。

3、你说的真的是太凌乱了，言不及义。等等。现在法院案多人少，很多法官案子很多，一上午安排几个庭审，所以对于有些外表看起来像是「霸凌」的，要有清醒的认识，多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的表述不够精练，可以提交书面的代理词。

面对霸凌，我们可以大度不计较，但是不代表我们不会反击。如果对方过分的霸凌，影响到了庭审的继续，影响到了我们正常的表达，我们可以理性的向法庭提出抗议，要求法官制止。如果霸凌来自于法官，我们可以合理合法地表达出我们的抗议，有必要还可以申请回避，向纪检监察投诉。

最后再总结的是，我们要时刻保持理性和冷静，牢记自己的职责，为当事人争取合法权益。不要因为霸凌而愤怒，影响自己的庭审。当然，对于过分的言行，我们可以维权。

六、做一名专业扎实，有责任心的律师

肖瑜律师

解答人简介：肖瑜

北京盈科（昆明）律师事务所

刑事律师

原云南昆明某检察院公诉科副科长、二级检察官

曾被评为「昆明市优秀公诉人」，多次荣立「三等功」，给予「嘉奖」，多次被评为「优秀共产党员」

首先我们要知道为什么青年律师更容易遇到「庭审霸凌」？我从进入检察院工作就一直在公诉部门工作，工作了11年后转行当律师，目前也是专门进行刑事辩护的律师，在此结合前检察官的视角与大家分享一些体会，庭审霸凌出现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

1、不重视庭前沟通，开庭时第一次见到法官、检察官

我们很多青年律师，对司法机关工作人员有着天然的敬畏之心，有些青年律师甚至不敢与检察官和法官沟通，更别提多沟通、多交流让法官、检察官对律师有所了解，开庭时往往是第一次见到法官，这样的做法非常不可取。首先，法官和检察官都是人，没有那么可怕；其次，每次沟通要有内容，要让法官、检察官感受到你是一名认真、细致、负责的律师。如果在庭前沟通的环节能够让法官、检察官适当了解你，对你的辩护观点有提纲式的了解，我相信一定会增加有效辩护的机率，也能有效的避免被庭审「霸凌」。

2、出庭时对案件不熟悉，废话太多博人眼球

我原来当公诉人时，通常会对一些专业扎实，有责任心的律师非常尊敬，也非常愿意跟这种律师交流，一名在一线办案的检察官每天的案件量真的非常大，难免对案件中一些情节、事实的认定会比较笼统，如果遇到专业过硬又有责任心的辩护人，能够发现案件中的一些问题，公诉人是会非常重视的，但是如果遇到不认真研判案件，靠庭审表演，靠说些没有法律依据或者家属爱听的话，靠激情高昂的表演来博人眼球，那么我相信任何一个检察官或者法官，都会想要「霸凌」你。

3、语言表达能力欠缺，重点不突出

语言表达能力，尤其是在庭审上的法律语言表达能力，是非常能够展示律师水平的。我的经验是，每个案子开庭前，都要熟读几遍质证意见、辩护意见，必须做到脱口而出，从而做到随即应变。有些青年律师，书面辩护意见写的特别好，但表达出来的东西却总是差点意思，那这样庭审效果会非常糟糕，法官、检察官也会认为你没有认真阅卷，不明白你要表达的内容，从而打断你对你「霸凌」。所以我一直认为，庭审表达能力是律师最最重要的能力，一定要说得清、说得对、说得准以此来充分展示自己。

当然，庭审的无常是常态，如果无故被阻挠，那只能「以退为进、不卑不亢」。以退为进是当法官、检察官打断你的发言时，一定不能硬碰硬，因为硬碰的结果是可能被法警带出法庭，案件延期审理，如果律师出现这种失误，当事人大概率不会再继续委托了；要以退为进，不卑不亢的向法庭解释清楚你所提问题对查明案情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在哪里？以平和的心态，妥善化解与法官的矛盾。我相信只要确实关乎案件事实，法官是会尊重律师的。

最后，还是希望青年律师好好积累，多办案，多总结，所谓功到自然成，能力层次提高了，自然就能做到以不变应万变了。

制作人员

赵雅欣

「律青社」创始人、主编

2016年通过全国司法考试

法律垂直领域自媒体七年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