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深圳一小伙发现漏洞，偷走银行17万被判无期，后来怎样了

2007年底开始，社会舆论中充斥着：“这样的判罚太严重”、“许霆是无罪的！”、“司法不公”诸如此类的言论，而舆论中的关键人物，名为许霆。

许霆是谁？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广大人民如此为他喊冤？

事情还要说到2007年底，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受理的一起案件。

这起案件中，被告人涉嫌利用银行ATM机故障恶意取款达17.5万元，经广州市中院审理，判定被告人犯“金融机构盗窃罪”，处以无期徒刑。但由于被告人上诉，2008年，该案由广州市中院依法重审，可重审的结果，却从无期徒刑改判为了五年有期徒刑。

该案的被告人，便是许霆。同一案件，同一法院，天差地别的审判结果，究竟是为何？

许霆

20世纪80年代，许霆出生在山西的一个小县城里，家庭条件极为一般。关于钱，许霆从小到大都没有感受过“自由”，永远是“紧着花”。他不爱读书，于是到了高中毕业便做了进入社会的打算，因为家庭条件一般，所以许霆当时最大的抱负就是赚钱。好男儿志在四方，20出头的许霆觉得外出闯闯没准能有更广阔的天地。可去哪儿呢，是个问题。

许霆前思后想，仔细琢磨，最终决定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地——广州。零几年的广州可以说是全国经济发展的模范，造富能力在全国处于尖端城市，许霆相信自己能够在这里打开自己的一片天地。

背上行囊，离开家乡，许霆一路向南，到了广州。

来之前许霆只知道广州经济发展好，但不知道在广州的生存压力相比于老家也是高了好几个层次。高中毕业的许霆这才发现，自己在这座人才遍布的大都市中渺小至极。刚到广州的一段时间内，许霆做过各式各样的杂工，也在找工作时碰了不少壁，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打道回府，而是选择继续打拼。

广州的地产行业是十分发达的，所以物业公司也比较密集。许霆年轻力壮，后来被一家物业公司聘为保安，并提供宿舍，这才算是安稳下来。可即便是在广州，一名普通保安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是千把块钱，对于许霆而言也只能是勉强维持生计。

图|2006年广州

但好歹是一份收入来源，许霆便一直干着这份工作。

2006年4月21日，一个看似平常的周五，许霆和同住室友郭安山在外闲逛。想到自己身上的现金所剩无几，许霆拉着郭安山陪自己去银行取钱，两人便晃悠到广州市黄埔大道西平云路上的一家商业银行的ATM机处。许霆站在ATM机前，看着屏幕上的银行卡仅存的100多块钱余额暗自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别说挣钱了，现在连维持生计都是个问题”。

摇了摇头，他准备把最后一张100元的整钞取出来，并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怎么熬到开工资那天。可令许霆没想到的是，当他按下这台ATM机的确认取款键的时候，他的人生也因此被一键改变了。

许霆没注意到，他在输入取款金额时，本应该输入的“100”变成了“1000”，而按常理来说，ATM机会提示“余额不足”，可那天，恰好属于常理之外。看到出钞口的一沓1000元，许霆懵了，他赶忙返回查看自己的银行卡余额。“个…十…百…”一位数一位数地查，小数点看了好几遍，许霆心想“没错啊，我这卡上就一百多块钱，这一千块钱哪儿来的”。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许霆这一次小心翼翼地在输入金额处按下了四位数“1000”，一阵机器运转声后，出钞口又赫然放着一沓鲜红的百元大钞。再次查看自己的银行卡余额，许霆发现：仅仅减少了一元！

从来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许霆，这次感觉自己真的被馅饼“砸中”了。

图|ATM机取款

一时间被冲昏了头，许霆一次又一次重复着取款的流程，自己卡里的余额一元一元的减少，可手里的现金却是一把一把地增加。在重复了五十余次之后，ATM机提示操作过于频繁，许霆本想再等等看还能不能取，可是他忘了，门口还有个郭安山在等着。

“好了没啊，咋这么久”，郭安山大声嚷着走进来寻找许霆，这一声让许霆仿佛噩梦惊醒般脸色惨白，神色慌张的收好刚刚从ATM机中取好的钱。而郭安山也并未发现许霆的异样，二人之后就返回宿舍了。

回到宿舍后，许霆此时的背包里和衣服口袋里装满了红色钞票，想要躲过室友郭安山的眼是不可能的。果然没一会，郭安山发现了许霆带回来的这么多钱，瞪大眼睛问他：“哪儿来的这么多钱”，许霆支支吾吾半天，最终还是说出实情。

上万的现金对于当时的许霆和郭安山而言，别说挣了，见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两个人一合计，明天恰好周末，说不定还有这免费的钱“白拿”，决定再去试试。

刚过22日凌晨，许霆和郭安山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那台ATM机前。这一次，许霆算是轻车熟路，再次成功取走大量现金，而郭安山在许霆的指导下，也狠狠地薅了一把银行的羊毛。两人直到ATM机再次提示频繁操作才停止了取款。

许霆猜的没错，他第一次取款前不久，该ATM机刚刚进行过系统升级，所以机器出现了百年难遇的故障，而又恰逢周末，银行没有24小时值守，这才使得许霆二人有了充分时间采取行动。

回到宿舍的许霆查了查自己手上的现金，17.5万，这是自己再工作二十年也无法攒下的数目。可揣着这么多钱，许霆心里终究是不踏实，他怕银行发现自己取走这么多钱会报警，警察回来抓走自己，可让他直接归还，还真有点不舍得。许霆夜里一合计，决定跑路。他24号一上班就找到保安队长，扬言自己要回老家考公务员所以要辞职，保安队长见他雄心壮志的样子也不好强求，毕竟人各有志，便答应了。

图|火车卧铺

一刻不敢耽误，许霆坐上了回山西老家的列车，生怕跑得慢一点就被警察抓住。

在许霆踏上回家列车的同时，受损失银行24日一上班便发现了西平云路这家ATM机在周末出现了取款异常。于是工作人员立马前往实地进行拆机检查，检查发现，这台ATM机在周末两天曾被人恶意取款数次达180余次，丢失金额近二十万。在场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倒吸一口凉气。

不敢耽搁，银行各部门开始紧急联合对此事进行调查，几乎是第一时间内，他们便查到了许霆的个人信息。可前往物业公司要人的时候，他们被告知，许霆先他们一步，离开了广州。在2006年，互联网技术发展并不迅猛，更没有与日常生活完全接轨，各类电子设备也并不完善，想要找到一个消失匿迹的人，谈何容易。

银行黔驴技穷了，只得前往公安局报了警。

许霆倒是聪明，他虽然名义上是回了山西老家，可他自知心虚没敢回父母家，只是在外找了个落脚的地方。这下可给警方出了个难题，线索全断了，这人该怎么找。许霆并不知道警方正在想尽办法寻找他，他在山西隐秘生活了一阵之后发现并没有人找上门，于是悬着的心也逐渐放下了。

许霆也不是坐吃山空的主，他认为自己得用这些钱来投资获得更大的回报。和别人一合计，他拿着这些钱投资开了个网吧。可是好景不长，许霆又不懂得经营，没多久网吧就因为收支不平衡接连亏损，最终被迫关门了。

从银行取得的那点钱全砸里头了，他再次变得一无所有。许霆心想自己真是背字打头，背到家了。可自己还得活下去，于是他又找了份工作安稳上班。可是他似乎忘了，开网吧的钱，不是他的。在许霆以为自己过上了平静生活的时候，广州警方因为找不到线索，只得在网上发布了追逃令。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2007年5月，准备坐火车外出的许霆，在火车站被陕西宝鸡警方当场抓获。至此，许霆已经在外流窜了超过一年的时间。

很快，2007年10月，广州市人民检察院以被告人许霆犯盗窃罪为由，向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随即开始进行审理。

在法院审理过程中，双方对于案件全过程事实均无异议，而双方争执的焦点在于：被告人的罪名认定。广州市人民检察院以盗窃罪为由对许霆提起公诉，这一点是被告人辩护律师所不认同的。

辩护律师认为：许霆当时是在公开的情况下，以自己的真实身份前往ATM机取款，而盗窃的一般特征是“秘密窃取”，这与盗窃罪的法律解释不相符。此外，辩护律师还认为，ATM机故障理应是银行的责任，银行对于这部分款项可以进行追回，即使因为周末错过，也可以将其视为“遗忘物”，以此来看，许霆的行为仅仅构成侵占罪。

但当时法院在审理过程中，认为ATM机属于金融机构，而许霆在明知机器故障的前提下仍然恶意支取人民币，当属构成盗窃罪。而许霆涉案金额将近20万元属于金额特别巨大，所以按照当时的法律条款，这项罪名的刑罚是十分严重的。

最终，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

图|审理现场

许霆以非法侵占为目的，伙同同伙采用秘密手段，盗窃金融机构，数额特别巨大，行为已经构成盗窃罪。依法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该判决一出，社会舆论先炸了锅。公众认为，这样的判决对于许霆而言未免太过严重，纷纷为许霆喊冤，这样的场景历来少见。不仅是公众，当时的一些法学界专家也都表示，广州中院的一审判决显得过重了。

时任最高法院副院长的姜兴长曾表示，许霆一案按照金融机构盗窃罪判是有不妥之处的，一审的无期徒刑显然是有些重了。

清华大学法学院教授张明楷在接受采访时曾表示：刑法要考虑人之常情，在刑法上存在一种期待可能性，即当诱惑越大时，一般人可能难以抵制，所以对于犯错误人的谴责应当降低。

许霆本人也对一审判决表示异议，并依法提起了申诉。

图|重审现场

该案社会影响巨大，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给予了高度重视。

2008年1月，广东省高院针对许霆一案作出刑事裁定：撤销原判，发回重审。

得知了这一结果的许霆和他的父母，好像又看到了希望。毕竟，这可能成为改变许霆一生的转机。

被关押的许霆不知道，为自己努力辩护的不止有律师，还有自己已经年迈的父亲。

许霆的父亲许彩亮对于许霆这一案，始终坚持着自己的观点：许霆有错无罪。

许彩亮的文化水平虽然不高，但他坚信自己的观点是对的。为此，他不怕劳累，到处奔走拜访著名律师，想要为许霆拟出一份完美的辩词，在奔走过程中，许彩亮有两样东西从不离身，那就是《新华词典》和《刑法新解释》。

每一次拜访，每一次翻阅词典，都是许彩亮对儿子最深的父爱。

案件依法进行重审，审理方依然是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

许霆的辩护律师在开庭前对许彩亮的观点表示接纳，因此在重审现场，辩护律师坚持为许霆做无罪辩护。许霆也许是知道自己犯了错，在庭审中稍显沉默。庭内辩护律师据理力争，向法官阐述着许霆无罪的理由，庭外许彩亮高举“有错≠有罪”的牌子来声援儿子。

图|许霆父亲许彩亮

法院最终没有全盘采纳辩护律师的辩护词，法院认为，许霆在第一次取款发现ATM机故障时可以认定其并非主观故意，但是其随后进行的一百多次取款存在主观故意意图。

此外，法院认为ATM机当属于是金融机构范畴内，许霆虽然没有进入金融机构内部实施盗窃，但是其主观故意多次从ATM机中获得不属于自己的财产，当属于构成金融机构盗窃罪。

但法院同时认为，许霆案存在一定的偶发性，许霆本人主观恶性并不是很大，所以综合考虑其犯罪事实、犯罪情节以及对社会的危害程度，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做出二审判决如下：

“被告人许霆犯盗窃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处罚金2万元，追缴许霆犯罪所得173826元，发还给受损失银行。”

二审判决一出，社会舆论有所平息，曾为许霆大声喊冤的公众似乎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可也有人站出来质疑：同样的案件，一样的法院，一审和二审却是天差地别，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实属让人质疑司法的公正性。

为此，广州市中院召开了新闻发布会，这一行为可谓是开了先例。

图|张明楷教授接受采访

时任刑事审判二庭的甘正培庭长出席解答公众疑惑。甘正培表示，ATM机中的钱财属于金融机构的资金，许霆虽然未通过暴力或其他恶性手段进行获取，但其多次取得不属于自己的钱款一行为，依法当属于构成金融机构盗窃罪。而之所以二审由无期徒刑变更为五年有期徒刑，是因为遵循了罪责刑相适应原则，根据该案件的特殊性，最终做出此裁定。

此前张明楷教授也曾说道：“刑法还是考虑到一般人的感受的。”

这一次，公众似乎被彻底说服了。

许霆也似乎接受了这一判决，他希望家里帮他交付这2万元罚金，可父亲许彩亮得知后认为这罚金不该交，并且怒责儿子没骨气。家里亲朋好友都劝了个遍，可许彩亮硬是和所有人犟到了底。许霆不理解父亲这是为什么。

可母亲的心是最柔软的，许霆的母亲看到丈夫如此执拗，便也不再多言。但是一次趁许彩亮外出期间，许霆母亲向亲戚朋友借了钱凑齐了两万元，替许霆交了罚款。母亲在许霆服刑期间，一直告诉他，在监狱期间也要好好生活，别再节外生枝。

也许是逃窜日子的心惊胆战和法庭的一审再审让许霆身心俱疲，也许是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潜心改正。许霆服刑期间严格遵守监狱的各项规章制度，并且积极参加劳动，参与政治、文化等各方面的学习，表现优异。

也正因此，2010年7月30日，许霆假释出狱。这一天，比预计时间提前了一年零七个月。

图|许霆假释出狱回家途中

2010年8月1日凌晨，许霆的火车到达山西临汾，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到阔别已久的家，见到多年未见的父母。哪怕是七尺男儿，许霆此刻也是万分激动的。

他亦是如此，父母又何尝不是？在知道儿子提前出狱的消息后，母亲提前买好了儿子爱吃的食材，想要亲手为儿子做一顿“家的味道”。许霆到山西时还不到凌晨四点，可家里的亲朋好友几乎全来接他了。

许霆的火车列次显示到站时，母亲早已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儿子，她站在最显眼的位置，即希望可以一眼看到儿子。许霆也远远便看到了家人，连忙拖着行李跑去拥抱母亲，也许此时，母亲不仅是母亲，还是他回到家的指向标。

图|许霆回到山西

在车站门口，除了许霆的家人，还有不少前来等候的媒体。许霆的父亲许彩亮代表了一家人对媒体表示感谢。

许彩亮说：“如果没有媒体，许霆的命运不会如此。”

可许彩亮坚持表示，时至今日他仍然坚持许霆无罪，这一点他永远不变。

相比于许彩亮的慷慨激昂，许霆的母亲显得十分内敛，她说她只想要许霆之后的日子安安稳稳的，孩子已经很累了，希望他接下来能够好好休息。

父母的言行举止中，都包含着他们最深的爱意。

至此，大家都认为许霆的案件，该结束了。可就在这件事逐渐淡出大众视野的时候，许霆于2013年5月份，向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递交了申诉材料，要求重审该案件。但这一次舆论并没有给予过多的关注，或许是公众认为结果已经不会有大的更改了，也或许是认为这场争论该划下一个句点了。

许霆一案中，舆论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虽然目前在新闻传播领域认为舆论审判一词偏向于负面，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舆论在推动许霆案重审的进程中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直至今日，许霆案仍然会被很多法学界学者或从业者拿出来研讨，其已然成为了法学界的典型案例。

图|许霆案

许霆案件成为刑事法理研究的“疑难杂症”之一，至今也偶有相关学者进行争论，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因为在争论过程中才能更全面的去看待该案件。而合理的讨论、争论也是在为我国建立更为完善的司法体系做出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