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于法律忠于事实 三代律师传承精神

姜周森1981年在原来的市人民大会堂出庭辩护场景。翻拍自浙江中坚律师事务所30周年纪念专刊

姜周律师世家合影，左起分别为姜周辰、姜周森、姜周健。受访者供图

温州网讯 市区黎明西路294弄22号，是以前市司法局的老宿舍。被赞誉为温州律师界“五杰”之一的姜周森老先生就住在这里，更为称奇的是，其子姜周健如今是温州律界中坚力量之一，其孙姜周辰也成为接班人，颇有新秀之姿。他们从这个小巷里走出，成就少见的三代律师之家。

姜周是温州独特的双姓(编者注：文末有解释)，姜周一家将职业精神“忠于法律，忠于事实，忠于当事人”作为家训，一直醉心于律政工作，见证了律师制度从建立、废除、恢复和发展的过程，也见证了中国社会法治逐渐完善的曲折过程。

近日，记者分别采访了这三代律师，试图从他们的身上窥探这个律师世家的前尘往事和精神传承。

他是当年仅有的五个律师之一

起

1928年出生的姜周森如今已年近九旬，灰发红颜，谈起往事条理清晰，逻辑严密，不难想象当年在庭上的雄风。

1949年8月26日，温州市人民政府成立，此前在永嘉县委宣传部工作的姜周森被分配到市府司法科(即现市、区两级人民法院的前身)工作，因能说会写，专门负责代笔处工作。

此后，他的律政之路一波三折，参与过土改，又当过教师。而此时，由于受“左”倾干扰以及出于“律师是为坏人说话”等错误认知，律师制度在1958年被废除。

姜周森与律师工作再结缘一直等到1979年，那年，我国颁布《刑事诉讼法》，温州与全国各地一样恢复律师制度，11月份，温州市人民法院法律顾问处得以重建。

有了制度，有了机构，却缺乏人才，毕业于法律专业或从事过司法工作的人员成为律师首选。当时还在温州第九中学教书的姜周森因一次偶然帮人辩护，得到一位法院院长赏识，加之他此前的相关工作经验，1979年10月份，被调入法律顾问处工作，也是第一个调入该处的律师。除了他和该处首任主任林学友，后来陆续调来潘德存、郑志烈和卢英造，成为律师制度恢复之后温州第一代律师，被称为“五杰”。

最初的办公地址在广场路原鹿城公安局门口一间简陋小屋里，五人要接待温州全市要打官司的人，解释法条、写诉状、担任辩护人……五人分工明确，姜周森专门负责刑事案件，“那时候，律师不多，老百姓打官司请律师很不容易。”姜周森说，要求法律援助的人不仅找到顾问处，更有甚者会亲自跑到当时住在大南门的姜周森家中。姜周森几乎每天都要忙着出庭，他回忆说那时替犯罪嫌疑人辩护可是要冒生命危险的，因为老百姓的法律意识淡薄，对于律师替“坏人”辩护不理解。尤其是不满对被告人的处罚时，被害人的亲属常会找律师的麻烦。

姜周森在执业期间，共办理各类案件上千件，其中最有代表性的要数乐清柳市的“八大王”案件，这也是温州模式影响最为深远的阵痛。

1982年，全国打击经济领域犯罪活动，被认为是“刮资本主义歪风”的温州成了重点，而乐清柳市在一些行业冒尖的人被认为“投机倒把”，被列为“八大王” (最初版本是包括“五金大王”胡金林、“矿灯大王”程步清、“目录大王”叶建华、“翻砂大王”吴师濂、“螺丝大王”刘大源、“胶木大王”陈银松、“线圈大王”郑祥青和“旧货大王”王迈仟；后来的版本将“电器大王”郑元忠、“仪表大师”钱师雄、“合同大王”李方平三人合并入其中，虽然为11人，依然泛称“八大王”)成了重中之重，省里派了工作组，坐镇乐清指挥严打斗争。

11人中先后被抓了10人(“螺丝大王”刘大源逃脱)，其中只有旧货大王王迈仟和目录大王叶建华请辩护律师，均由姜周森担任。4天时间里，为了出庭，姜周森白天要阅卷、会见被告，晚上还要抓紧时间准备辩护词。庭上，他认为王迈仟收购废旧电器进行维修加工处理再低价出售，属于修旧利废，为社会创造财富，没有危害性；叶建华将电器样品整理成目录、标注产品价格、拍成宣传页，对沟通商品信息，流通商品与发展商品有利；另外，当时国务院对投机倒把罪列了12个行政处罚条例，他认为王迈仟等人的行为均不符合条例，“法无明文不为罪”，基于这几点，他坚决做无罪辩护。

当时法院院长认为姜周森说得有理，于是召集审判长、公诉人和律师三人商议，暂不当庭宣判，并向上级领导请示，“但无可奈何的是，当时是上头要求抓的人定的罪……还责问是谁请的律师”。法院最终只好进行一审宣判，在宣判书上注明了一句，王迈仟的罪行在于国务院文件第12条最后的“等”字之中。最后，10人中的3人一审被判刑，王迈仟被判有期徒刑7年；程步清被判4年；叶建华判三缓三。

在乐清法院判决之后，姜周森又帮助王迈仟、叶建华家属上诉，一直将“无罪辩护”的理由反映到司法部；同时根据时任浙江省委常委、市委第一书记袁芳烈“查清一个放一个”的要求，在各方面努力下，除了王迈仟和叶建华终审均获无罪释放，其他“八大王”也一一得到了平反。唯一一个没有被抓的“螺丝大王”刘大源，也被取消了通缉令。

问及为何对一个“上面定罪”的案件还如此坚持无罪辩护，姜周森说道，自己向来胆子大，从温州第一个政治运动“民主反霸”到最后一个运动“文化大革命”都经历过，看过很多风浪，证据确认无罪的案件自己会坚持进行“无罪辩护”，“一定要忠于事实、忠于法律、忠于当事人。”这也成为他的家训，对后来也走上律政道路的儿子和孙子起到深刻影响。

父亲影响下的律师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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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周森成为律师制度恢复后的第一代律师时，儿子姜周健已经22岁，当时在学校教书，后来他离开学校进入一家国营工厂。在此前，他并不知道自己跟律师这个行业有什么交集。

当时，姜周森这一代律师的表现，深深启发和引导了不少有志于律师事业的青年自学成才，这其中就包括了儿子姜周健。

以前为了普法，有不少刑事案件的庭审会安排在府学巷原来的温州市人民大会堂或其他较大的会场，每次父亲出庭，姜周健就尽可能前去旁听。他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成为这样的人。成为律师，对他来说是一种自我价值的实现。在亦师亦友的父亲的指导下，他开始自学各种法务知识。

机会是为有梦想的人准备的，这个关键的机会来自1985年浙江省总工会举行的第一期法律培训。在杭州参加培训时，他又得知电大有个检察班的录取考试，姜周健便一边参加培训，一边报名考试。1988年，姜周健通过了全国首次律师考试(即现在的司法考试)，在父亲离休后的一年，1989年姜周健成为了执业律师。

跟父亲一直专长于刑事案件不同，姜周健后来渐渐转向于办理民事案件。但不管是哪个领域，他始终遵循父亲所说的“忠于法律、忠于事实、忠于当事人”的家训，尽自己所能，维护当事人合法权益。他曾代理过一个温州人在四川被控诈骗的案件，看似证据确凿，但他前往当地看守所仔细观察发现，委托人关押的地方非常简陋，提审或会见只能在走廊里找个空地进行，电源插座供电脑打印使用几乎不可能。就是那么一个供办案人员谈话获取当事人口供的地方，然而，姜周健发现案卷中形成的六七份当事人的讯问笔录却均为打印文本，且几份笔录的文字编排、错别字都一样，由此确定该几份笔录非现场制作。姜周健以控方取证程序违法为由，提出本案指控被告人涉嫌诈骗罪证据不足的观点得到了法庭的支持。

在工作态度上，姜周健也沿袭父亲严谨认真的态度，从业30年，在进入现在的浙江嘉瑞成律师事务所才开始聘用助理，他认为工作上应亲力亲为，才能更深入案件。他也一直坚持着不断吸收新的电子资讯，从最初简单的打字整理开始，到现在熟练使用苹果的Macosx系统，他认为这极大提高了工作归档搜索等效率，也是让自己保持年轻心态的一种方法。

光环之下不一样的风采

转

1984年出生的姜周辰，毕业后跟父亲在同一个律师事务所开启自己的事业。祖辈父辈的言传身教甚于耳提面命，姜周辰说记得父亲以前会通宵为一个案子做前期准备工作，这种严谨审慎精神也一直影响着自己，虽然自己爱好多，但工作起来却能心无旁骛。

“律师世家”的声名带来别人艳羡的光环，也带来不少困扰，姜周辰坦言，“我可以接受别人批评我专业水平不够好，但不喜欢听到别人说‘他比他父亲，比他爷爷差远了’。”结合自己的特长和兴趣所在，姜周辰选择另辟蹊径，注重于公司、工程、建筑等细分领域，为此，他还考取了工程合同管理师(高级)、工程造价管理师(高级)等职业证书，转化成在处理跨领域的非诉讼与诉讼法律事务上的优势。他曾和自己所里的团队一起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成功让濒临破产的苍南瑞田钢业有限公司突破资金链断裂的窘境，实现重整，此案被认为是我市2012年民间借贷风波后的“重组第一例”，也曾参与温州中城建设集团有限公司重整案件，这些案件正是发挥了他跨领域的优势。

在跨界上，姜周辰的态度是，法律是最讲规则的地方，一个事物只要了解它的规则，就能触类旁通，计算机、市场营销，甚至是唐诗宋词，内在都有规则可言。

律师世家的信念坚持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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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周健的网名是“铁肩担道义”，这句话也反映了这个律师世家信念的一个方面。

姜周森和姜周辰都不约而同提到祖孙三人曾一起在餐桌边争论某个观点的那段日子，往往是偏理论派的姜周辰和偏实践派的姜周健对一个具体案件有分歧，谁也说服不了谁，而姜周森此时会居间调停，综合不同见解，讨论、分析、综合、取长补短。

如今，耄耋之年的姜周森依然在关心着律师工作的发展；姜周健正在为一个一审被判死刑的当事人奔波，希望当事人可以得到该有的权益；姜周辰则在采访期间接连处理好几个委托人的电话咨询……他们在各自时代背景的驱动下，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践行着对信念的坚守和追求。

如今，姜周辰也有了稚子姜周廷，荣升曾祖父的姜周森老先生高兴地说：“我当然希望后辈们能继续从事这个行业，继续传承下去，不过最终还是要靠他们努力。”

评价

●瞿韶军(温州市律师协会名誉会长、浙江嘉瑞成律师事务所主任)

姜周三代律师，与我有缘，情感莫逆。第一代律师姜周森老先生，是我国律师界的元老，更是我的恩师。他的优良品德和大家风范对我们的影响至深至远。第二代律师姜周健，子承父业，从事律师生涯近三十载，也一直与我共事。他勤于思，精于业，善于人，是我市律师界的佼佼者，受人尊敬。第三代律师姜周辰，入行后即成了我的学生。他功底扎实，好学钻研，长此以往，大业必成！或许，良好的家风+姜周家族DNA中律师基因的存在，成就了让人羡慕的“律师世家”。

●周光(温州市律师协会会长)

姜周森律师是我从事律师职业的启蒙老师，我有幸领略姜周森律师大家风范。他办案非常认真负责，调查取证、查明案情、研究法律，一丝不苟。其儿子、孙子均从事律师职业。难能可贵的是，其后代继承了姜周律师的优良传统，成为优秀律师。姜周森律师一家三代均为律师，是我市为数不多的律师世家，在温州律师界传为佳话。

●金疆(中共温州市律师协会党委副书记北京德恒(温州)律师事务所管委会主任)

姜周家的律师从业史也是我国律师制度恢复重建30多年来的缩影，映射出的是律师职业从最初的刑事辩护、民事代理到今天律师服务能够进入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的各个领域。

一家三代律师在国内也应属鲜见，其内在的动因窃以为是源于对律师这个职业的热爱，以及努力付出收获成功的垂范，但其中更重要的是家风传承，没有一以贯之地执行“忠于法律，忠于事实，忠于当事人”的家训，很难构筑起一个律师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