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兴：谁玩坏了法律援助制度？

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人们对法律援助制度的批评主要集中在法律援助报酬相对较低，导致法律援助律师提供法律帮助时大多走过场，不能切实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即，那个时候主要批评的对象是法律援助律师不尽责。

近几年，法律援助制度在批评中悄无声息发生某些变化，最直观的表现就是法律援助律师占坑位，导致家属自行委托的律师不能介入辩护。即，指定辩护和委托辩护之间“各自代表”的利益矛盾。在很多轰动全国的案件中，当地司法机关都强行给被告人指定法律援助律师，导致家属委托的律师不能介入辩护，比如，杭州保姆莫焕晶案、江西劳荣枝案、福建吴谢宇案等案件。这些司法机关不顾家属反对强行指派法律援助律师的做法，让法律援助制度暴露出更多、更深层次的问题，那就是法律援助制度沦为权力侵犯权利的工具。

1．为什么当地司法机关要给本不符合法律援助的被告人强行指派法律援助律师呢？笔者认为，主要有两点原因：

首先，随着信息网络的发展，尤其是自媒体的普及和多样化，刑事案件的辩护形式发生了很大变化。即，从庭内延伸到庭外，从线下转战到线上。尤其以“死磕派”为代表的律师，经常网上披露、当庭举报、线上辩护、隔空喊话，导致一些地方领导或司法机关对外地律师心怀敌意。在一些敏感案件中，他们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外地律师介入，因为他们担心外地律师卷起的浪潮会真伤或误伤他们。要实现这个目的，就是利用法律援助制度先给被告人安排本地的法律援助律师。

其次，律师受当地司法局管辖。在一些敏感案件中，被告人可能刚被抓或者还没有被抓，有人就已经给案件定了调子。如果被告人委托的是外地律师，那么，外地律师可能不受控制。如果是指派的本地律师，那么，可以说本地司法机关让他往西，他不敢往东。开庭前，法律援助律师在法庭上哪些可以说，哪些不能说，以及可以说多久，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简言之：本地律师（法律援助律师）听话、可控，外地律师不听话、不可控。

笔者在跟一些同行交流的时候，发现他们非常羡慕北京律师。他们羡慕北京律师可以在法庭上畅所欲言，想说什么说什么，想说多久说多久，而一旦轮到他们发言，法官往往显得极其不耐烦，甚至直接打断他们的发言，不让他们发表辩护意见。其实，让辩护律师充分发表辩护意见是基本的庭审要求，认真听取辩护律师的辩护意见才是核心关键。北京律师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在法庭上你想怎么辩就怎么辩，我该怎么判还怎么判！简言之：你辩你的，我判我的。这是病。得治。靠什么治？靠“法”治。

2．当地司法机关强行指派法律援助律师有哪些危害？

首先，剥夺被告人获得有效辩护的权利。任何人都有权获得律师辩护的权利，这是《宪法》赋予每个公民的基本权利。此外，《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律援助法》都明确对指定辩护和委托辩护冲突时应当如何处理作出具体规定，可谓有据可查、有法可依。司法机关强行指派法律援助律师形式上在保障被告人的辩护权，实质上是剥夺了被告人获得有效辩护的权利。

其次，名义是辩护人，实乃公诉人。辩护人是指接受委托或指派，根据事实和法律提出被告人无罪、罪轻的辩护意见，维护被告人的合法权益；公诉人是指代表国家对犯罪嫌疑人提起公讼并追究刑事责任的人。辩护人和公诉人天生是天平两端托盘里的砝码。但是现在很多案件中，当地司法机关指派的法律援助律师履行的不是辩护人的职责，而是配合办案机关劝降本不认罪认罚的被告人，实质上扮演的是公诉人的角色。不排除有的法律援助律师也是逼不得已。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再次，权利沦为权力的玩物。辩护权是一种权利，而非权力。法律既然规定了被告人享有自行委托律师辩护的权利，那么，司法机关就应当保障被告人的权利得以实现，而不能滥用权力给被告人指派法律援助律师，剥夺被告人自行委托律师辩护的权利。地方司法机关强行指派的做法是一种公权力的过度扩张，侵犯了权利的基本内涵，让权利沦为权力的奴隶。

权力是把双刃剑，滥用权力者终将被权力反噬。自秦始皇建朝以来，无一例外。

3、是谁玩坏了法律援助制度？

设立法律援助制度原本是为了给经济困难不能委托律师，或者应当提供法律援助的当事人提供法律帮助，其目的是保障当事人的合法权益，保证法律的正确实施，促进社会公平和正义。让人悲哀的是，现在很多经济明显不困难，也不符合法律援助的被告人却被强行指派法律援助律师，其出发点既非保障被告人的辩护权，也非保证法律的正确实施，而是为了防止外地律师介入辩护，怕外地律师拔出萝卜带出泥，这跟法律援助制度的初衷背道而驰。这是钻法律空子的投机行为。

那么，到底是谁玩坏了法律援助制度？

你说呢！

【作者简介】

徐永兴，男，研究生学历，执业律师。执业领域：刑事辩护、企业刑事合规、企业家刑事风险防范及管理、家族财富传承刑事风险防范及管理、刑事案件申诉及国家赔偿。擅长办理经济犯罪、职务犯罪、毒品犯罪和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等重大疑难复杂案件。已出版作品：《刑辩律师办案指引》，2021年，法律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