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中美双证律师进阶之路（一）

作者：丁扬

丁扬，1995年生，英国留学5年，本科硕士毕业于英国兰卡斯特大学国际经济法专业，中国政法大学经济法硕士在职攻读。2021年4月获得中国律师资格，2023年4月获得美国纽约州律师资格，现为北京市京师（上海）律师事务所专职执业律师。本文初稿于2021年5月。此后之（二）将续写疫情期间的学习和美国考试的艰难历程。

这个时代不辜负人，它只是磨练我们，磨练每一个试图改变自己命运的平凡人——吴晓波

丁扬，一个凡而又凡的名字，平凡如我。出生在苏北的一个小县城——却号称“大邳帝国”的地方。父亲是教师，母亲是银行职员，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但父亲和母亲都是他们那个时代各自家庭里唯一通过考学而跳出“农门”的人。这，便是我的原生家庭。

童年的记忆是幸福的。我在父母两个大家族的疼爱中慢慢长大。父亲特别疼我，他说没结婚前，特害怕小孩子哭闹，而我从出生到长大几乎没无端哭闹过，所以深得他的疼爱。我爷爷在世时常常跟父亲说我是掉进了福窝里。

小学、初中的时候，父亲很少过问我的学习，我的成绩一直都在中上等之列。但我耳濡目染的是，父亲没有在老师的工作中躺平，而是在努力工作的间隙，整天没日没夜的学习和到处考试。由于长期伏案苦读，在我们那不足七十平方房子的地板漆上，生生被父亲磨出了2个清晰脚印。

父亲的学习从2000年一直持续到2008年，从自考法律本科、法律硕士研究生到考上律师执业资格。2008那一年他还去了北京封闭学习半年多。那时家里并不宽裕，基本靠母亲的工资生活。父亲后来停薪留职，也没了工资。据父母说，那时是用家里唯一的房子做了抵押贷款，作为父亲学习的费用。最终父亲以420分的高分通过了当年的司法考试。

父亲说北京的学习让他受益终身。从一流法学教授那不仅学到了专业知识，更开阔了眼界视野，提升了格局，结识了很多法律界的教授、学者大咖。

八年的学习，父亲调侃说是八年“抗战”。2009年父亲辞职做了专职律师。他又整天开始忙案件，早出晚归，经常出差外地办案。但收入也开始好起来，家里的变化很大，买了车，换了大房子。偶尔，父亲在我面前提起了要送我出国留学的事，我也没放在心上。

2014年，我高考失利，高考分数只能够上三本学校。那一刻，家庭跌入至暗时期。亲朋好友的电话都不敢接，唯恐被问及考取什么大学，很尴尬难回答。我也深感迷茫，不知道未来的路怎么走。

分数出来之后的那几天，父亲憔悴苍老了很多。他几番沉思过后，开始为我谋划出国留学一事。他说，原本给我的计划是先在国内读完法律本科，再出国读法律研究生。我高考的意外失利，迫使他重新调整规划。决定让我去英国留学读法律，将来走涉外律师之路。

凭心而论，当时我和母亲心里都没有底，甚至有些抵触情绪，但又无法拒绝父亲。父亲说这事关我人生方向及前途命运问题，谁都无法改变。我说我可以读三本，然后再考名校研究生，父亲坚决不同意，他不相信我在三本学校的环境中能够坚持拼搏，考上一个重点大学的研究生。

面对父亲的坚持，我所能做的，只能是被动接受。但毕竟出国留学读法律是一条没有先例的荆棘之路。

我很清楚的记得，父亲带着我先后去了——北京的几所大学：中国政法大学、人大、北大、清华、北京外国语大学；上海的几所大学：复旦、交大、同济、上海外国大学。得到的答复都是一致的：高三出国留学读法律本科，不可能，没有先例！背后的原因，大概是一方面出国本科留学读法律，大学的入学雅思要求七分以上，另一方面，要用英语学习英美法律就更难了。就像一个外国人能学好中文就不错了，再让他学习中国法律，用专业的法律术语，真是难上加难！所以，纵然也有很多人咨询过，但最后还都是屈于现实而放弃，所以，99%的家长给孩子选择了出国留学读商科、艺术等类专业。

当时我对自己也没有足够的信心。在上外，我记忆中深刻留存着那一幕：父亲和负责出国留学招生的老师争论，说我可以出国留学法律。说到最后父亲还拍了桌子，憋红着脸说；“我相信我的儿子一定可以”。那一刻，坐在旁边的我，默然无语。那个老师接着说，如果是你丁律师，我相信可以，因为你有坚强的意志，但现在的孩子们不一定行，他们都是娇生惯养大的，根本没这个斗志和毅力。父亲毅然决然抛下一句话“我相信我儿子可以”，带着我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一刻，我的内心充斥着被老师拒绝的强烈屈辱和对父亲不服输精神的震撼感。

最终，父亲还是为我选择了上海外国语大学的英国留学预科班。入学测试，我的雅思是4.5分。但班级里有2个学霸同学，是放弃国内重点本科一本不上，专门为出国留学的，他们的入学6分(5、5、9、9)，我的心里压力多大可想而知。为了提高英语成绩，在上预科班课程的同时，我又报名了校外的雅思培训班，顶着巨大压力，努力学习。

父亲说为了陪我，也是为了给我做个表率，毅然从徐州律所转所到了上海律所，开始“闯上海”，并且读了同济大学的高级工商管理硕士（EMBA），同时又攻读中国政法大学的法学硕士。那一年，他46岁，他说律师是一个需要终生学习的职业。

艰难的日子，一天天忍受，一天天煎熬，一天天挨过来。中途有一次，父亲去位于郊区的雅思封闭学校看我，送父亲出校门的时候，外面的小雨突然变成大雨，我们父子共撑着一把雨伞，瞬间被淋成落汤鸡。在路上，我试探性的问父亲，我说老师建议我读一个偏法律的商科，问我什么意见。父亲斩钉截铁的对我说不可能，必须出国读法律！如果我今年没有通过，那就明年送我去英国再读一年预科。无论如何，出国读法律是不二之选。那一刻，我知道我别无选择，只能破釜沉舟、放手一搏了。

2014的年假，我是在雅思封闭学校度过的。雅思考试成绩出来了，我考了6分（6、6、6、6），父亲去学校看我，请我吃饭。在找饭店的途中，父亲还是一直在诉说着让我好好学习的话，我一回头，说：“爸，今天可以不谈学习吗？”然后我背过脸来，潸然泪下。父亲怔了一下，不再说话，过来拥抱了我一下，我分明看到了他眼里也噙满了泪水—–

那是唯一一次，我们父子不聊学习的吃饭，聊的都是我小时候有趣的事，吃饭说笑间，父亲的脸上洋溢着幸福。

其实，自从记事以来，爸爸一直给我很高的要求，我一直活在爸爸的高压之下。都说父爱如山，但也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有时，我感觉对不起父母，因为我感觉自己不是那种自带光芒的学霸型，我只是一个凡人，我文科好，但理科偏弱。

“如果你选择一条路去走，那么就选最难的那一条”，这是《喜马拉雅》电影中一句经典台词。

父亲也是这么和我说的，选最难走的路，才是最有价值的路。而捷径通常是最长的弯路，是披着荆棘的成功之路。他说也是在2014年左右，看到司法部的一篇文字，说国内涉外律师严重紧缺，能熟练运用英语做涉外国际诉讼、仲裁的律师，全国不足30人。所以，他想引领我，规划一条最艰难的涉外律师之路。

我承认，在我最迷茫的时候，我被迫选择了这条最艰辛的路，但父亲的坚持让我也仿佛看到路的尽头是光明。

人生，所有的路，无论怎样，都是自己或主动或被动选择的。在某段时期的人生，只有一种味道。你内心再苦，都只能沉浸在这种味道中，要么麻木沉沦、要么振作自救。为了路尽头的光，为了心中的梦，我必须拖着疲惫的身躯、捧着伤痕累累的心，孑孓矢志前行。

苦心人，天不负。一年的上外预科学习，我的雅思终于上去了，考到7分，其他的预科课程也都是优秀。所以有三所英国大学给我发了offer，约克大学、兰卡斯特大学、格拉斯哥大学。最终我选择了英国兰卡斯特大学的法律专业offer（2021TIMES排名全英第10位，2021QS世界大学排名第135位）。我班另外两个高分同学，雅思都是7.5分，一个是学医学、一个是学数学，都去了约克大学；班级其余同学雅思都在7分以下，都是读的其他大学商科。我们三人是那一年上外留学部放出的三颗卫星。很有幸，我作为其中一员，并且作为优秀的学生代表在毕业典礼上展示了毕业感言。

人生，山一程，水一程。

当我踏上了英国本土开始我的留学之路时，发现艰难其实才刚刚开始。大学里老师都是全英语教学，一节课下来，能听懂不到10%，为了听懂课，提前反复预习，实在不行，到处买中文版本的教材辅助，这样的槽糕情况持续了半年多以后，才慢慢适应，终于能听懂大部分。

是的，出国留学的人群中，很多人家庭富足，出国就是为了长见识，读商科比较轻松，很多人是在混学习，但归国后毕业证的含金量及认可度偏低。但我不同，我是带着使命来的，学习的是英美法律，又背负着家庭的所有希望。所以，我只能拼命学习。

英国兰卡斯特大学四年的LLB法律学习，暗无天日。

终于我法律本科毕业，拿到了法律本科的毕业证和学位证。

父亲又开始和我商谈，让我争取读一个名气更响的大学研究生，拿到英国律师证再回国。我又申请了英国法学大学的LLM，这个学校是以培训律师为目标的，而我的目标也是为了拿英国的律师证。

期间，我问过父亲，我可否留在英国做律师，然后定居在英国。父亲沉默了一会说，他想让我回国做涉外律师。我说为什么，他说其实做父母很矛盾，一方面，想让孩子留在国外发展，这样孩子可以飞的更高、更远；另一方面，又想让孩子留在国内，年老的时候可以享受天伦之乐。

他问我，父母是不是很自私？

我一时沉默了，竟然不知如何回答。

有时，我感觉真的有点累，有点疲惫。我在父亲规划好的道路上一步一坑的向前走，我不太理解父亲，也有叛逆心理，也在心里怨恨过他，我连想歇息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在英国留学期间，从大二开始，每年暑假回国，父亲把我安排在上海的司法考试培训班学习国内法律，要求我在研究生毕业时，争取先拿下国内司法资格。

好吧，我便一边学习英美法，一边学习国内法。

2020，是我幸运的一年，我法律研究生（LLM）毕业了，同时我也通过了国内的法考，现已在北京市京师（上海）律师事务所实习。

但是，我的涉外律师之路至此也才刚刚完成一半，我还在备考2021年7月份美国律师资格（NY BAR）。至于为何没考英国律师资格，而要转考美国律师资格，一方面疫情原因，无法在英国学习和考证，而且时间需要2年时间。我和父亲商量后，选择了美国纽约州的律师资格，因为疫情可以国内学习和在线考试，通过考试后去美国宣誓后就能领到美国律师证。

学习又在进行中。但现在我相信我一定能通过美国律考，毕竟我5年英国留学本硕读的就是英美法系，相比国内法考要容易一些。我很自信，我脑海里还会闪现父亲在上外和留学招生老师拍桌子的那一幕“我坚信我的儿子可以！”

Yes，I believe I can!

是的，人也许只有逼自己一把，才发现自己原来也是潜力股。我的自信心一直在叠加。

随着年龄增长，我现在终于理解父亲为何对我要求那么高了。他说《孙子兵法》有云：“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则无所得也”，如果对我降低要求，也许我会一事无成。抑或和“严师出高徒”是一样的道理吧。

有道是，古之成大事者，以识为主，以才为辅，磨砺不可或缺。

大爱无言，父亲对我的熏陶和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他从不认输的坚毅和追求完美的性格感染着我；父亲常用曾国藩家训中“男人自立，必须有倔强之气”这句话来激励我。如果说原生家庭对我有什么影响，那就是父爱如山，母爱如水，我感恩并纳诲于严父慈母。

勤能补拙。虽然，我并不是一个学霸，我自认只是一个凡人，但我努力改变我的命运，并不断完善和提升自己。

路遥在《平凡的世界》一书中说，“每个人都有一个觉醒期，但觉醒的早晚决定个人的命运”。提到觉醒， 父亲说他有过两次觉醒。第一次是复读初三时，觉醒后认识到如果再不努力，只能在农村撸牛尾巴务农了，所以他削发苦读4年考取了大学，跳出了农门；第二次是做了教师几年后，在学校被校领导边缘化、郁郁不得志后，再次觉醒开始自学法律，奋斗了八年，但仅仅换了一个字：“教”师到“律”师。

而我也开始觉醒，我喜欢法律，喜欢思考哲学问题。我开始理解父亲，我感恩他一直以来严格要求我，我虽然没能考取国内名校，但他把送出国留学法律（英国兰达斯特大学英国排名前十，世界排名135名左右），让我走出了一条别人没走过的路。这磨练了我的性格，开阔了我的视界，让我感悟到了人生的价值和奋斗的意义。

古人云，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感恩父母和家庭对我的栽培和规划。但我觉醒得是不是有点晚？

26岁，我已经长大，已开始做律师实习工作，虽然我觉醒和成熟得有点晚。

作为男人，我传承了父辈的职业和希冀，剩下的路要靠自己去走。

父亲说，人一定要坚持努力，不要安于现状，人生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大器晚成。我深以为然！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一起期待我的好运吧——通过美国纽约州律师资格考试。

目前我已经完成的目标：

1、英国兰卡斯特大学毕业获得法学学士（LLB）、法学硕士（LLM）（英国留学五年）

2、2021年取得了国内法律执业资格、目前在北京市京师（上海）律师事务所实习

3、开始备考2021年7月份，美国纽约州律师资格考试。

丁扬2021年5月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