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文共赏析：深圳这届律师楼，公章学问大

今天偶然看到一份公告文件，感觉就像，从17世纪康熙朝穿越到21世纪深圳：

鉴于王志勇抢章后，既不听从法定负责人的意见，也不听从大多数合伙人的意见，是一种叛乱行为。为了平定本所的内乱，维护本所和社会的稳定，特成立“平定内乱工作领导小组”，由宋少明主任任组长，卢学希任副组长，梁巧玲、王勇为成员。同时，由王勇、卢学希、梁巧玲组成本所管理委员会，王勇任管委会主任，卢学希、梁巧玲为副主任，负责本所的日常运营。

抄送：宝安区司法局

“抢章”“平定”“叛乱”……简单一页纸，扑面而来的气势，张牙舞爪，汹涌澎湃，令人不禁瑟瑟发抖。从文件“（2018）8号”来看，莫非这已经是第八集剧情？公告里发布一方总共4人，但已经组成了两大机构，有一个组长，一个副组长、一个主任、两个副主任。我的一位律师朋友说，这篇公告，让他想起了太平天国运动史：天王昏聩腐败，东王借天父之名要命令诸王还要夺*，北王被压抑侮辱太久，一得勤王号令就血洗东王府，翼王失望出走。我呢，想起这副图：

公告有几点不明：

第一，作为核心事实的“王志勇抢章”交代不明。王志勇是什么职务？怎么抢的？抢的是什么章？是王志勇自己的私章，还是律师事务所的公章、财务章、合同章或是合伙人的章、法定代表人的章？或者，是奖章？抢不同的章，有不同的法律效果。

第二，作为核心事实的“不听从法定负责人的意见”名分不清。法律上，公司结构上，有三个重要词语：法人、法人代表、法定代表人，但是，没听说有“法定负责人”这样的术语。

法定代表人：代表公司行使民事权利履行民事义务的主要负责人。法人：简单来说是一个组织或公司，日常往往会成为法定代表人的简称。法人代表：法人代表可以是一个职位，也可以说是代表法定代表人行使权利的人，不限人数，但是对外行使的权利受法定代表人限制。

不具备独立法人资格的单位的法定代表人，确实只能叫“负责人”，比如保险公司金融机构的分支机构，但也不是“法定负责人”。

第三、“叛乱”对象不明。什么叫做叛乱呢？叛乱往往和武装是结合的，《刑法》中，就有“武装叛乱、暴乱罪”，严厉打击。但是，这个律师是不是持有武器呢？持有什么武器？造成了什么公共伤害？我们不知道。

律师事务所，本身就是一个相对松散的合伙人联合体，难道有千里江山需要继承吗？很难理解这份公告的逻辑，太脱离现实了。下一波剧情是不是出个”九龙夺嫡”领导小组？ 深圳是中国人口结构最年轻的城市，平均年龄只有32岁，这份公告，却仿佛有几百年那么久。

公告最末尾的“二0一八年”，在我看来也是不合适，应为“二零一八年”。当然，“二〇一八年”也勉强可以，但“〇”至少要大写。

我又查了一下，发现这个所之前还发出了一份决定书，“深鹏劳字第1号”，开头第一句是：“你实施了下列不为人耻的行为：”

从逻辑上、语法上，“不为人耻”很难和决定书所要表达的意思契合。孟子说，“人不可以无耻。” 我之前只见过“为人所不齿”“人所不齿”，但是，却没有见过“不为人耻”。

文字细节里，往往会露出一些真相的尾巴。连对外公告都可以出现错别字，出现批斗式、泼脏水式攻击语言，无公文写作的冷峻与严谨，不管对方是否如文所述“不为人耻”，该律师事务所管理混乱、跳脚骂娘的形象已经树立起来了。这种公文，居然可以用章？居然还抄送司法局？不怕司法局责令停业半年整改吗？今后投标还参加吗？社会形象不怕影响吗？

另外，既然公章被抢，此章何来？所以，发公文存在两种可能：1、新章，但管理上有问题。2、旧章，该被开除人员恶意所为。不管哪种，双方之间都有一场官司要打。不过，根据双方在文中所示的风格来看，他们未必会通过打官司来解决纠纷，选择“抄家伙上去就是干”的方式概率反而更大。毕竟，对法律立场最不坚定的、信心最易动摇的就是这种公告语言风格的群体。

查了一下该所网站，看到该所就在宝安法院对面，有“深圳知名刑事律师，深圳刑事辩护律师首席律师”这样的自我宣传，感觉也很震惊。这个首席律师，大概率是该所所内首席律师，但是对于读者看来，却有深圳刑辩首席律师的观感。

如果深圳的首席是这样的水平，我不认同，因为我就认识很多真正高水平的深圳律师。

每个机构都要对外发布很多信息，以前没有互联网，一亩三分地里怎么来外人也不知道，但是，如今是信息时代，很容易让一个人暴露自我。很多机构，给自己挖了一个又一个大坑而不自知。

最近的一个典型，是山东省疾控中心，详见呦呦鹿鸣《山东疾控，别跑！》。这篇对外发布的甩锅文章，将山东疾控中心推进了舆论中心地带。目前，山东省已经立案调查该中心主任，严肃处分一批干部。

最近的另一个典型，是自如公司，详见呦呦鹿鸣《自如让我献隐私》。这份自如公司10月24日最新推出的隐私政策文件，用词的狠劲，也是我闻所未闻的。

怎样把公告写好呢？我总结是这样一句：好好说话，说人话、说真话、说话算话。见呦呦鹿鸣《说人话、说真话、说话算话》。当然，一些已经丧心病狂毫无顾忌的人皮兽类，是不需要考虑怎么写好公告写好文章的，他只需要说一句“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就足够了；而一些口蜜腹剑的君子剑、笑面虎，往往也能写出一副粗看文字还不错的公告来，比如，岳不群给各大名门正派的公开信一向就写得很溜，这时，就需要去求证事实真相才能揭开他的人皮面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