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家车堵消防通道 为何总是老生常谈

白岩松:

做新闻的时间长了，有一些新闻年年发生内容重复，我已经几乎不知道它还该不该算作新闻的范畴之内了。比如说火灾的时候私家车堵住了消防通道，让消防救援没法靠近着火点，这不，本周一12月2号，沈阳市一栋高层居民楼突发大火，几分钟的时间，火苗就已经窜上了25层的楼顶，第一批到达的消防车再次因为私家车违规停放，眼看着距离几十米的火场，就是进不去，最后绕道而行，无法第一时间投入救援。之后网上传播的视频里，人们看到业主责怪一位私家车车主堵住了消防通道，而车主反而呛了一句：楼上着火，跟我有关系吗？这话说的，你这一说完就更加有关系了，相信消防部门和法律很快会告诉他：是什么关系？以及将为此付出的代价。为什么私家车总堵消防通道？为什么总要大火过后才开始谈论这个问题？认真管几天，然后又可能过去并恢复常态。《新闻周刊》本周视点关注：不着火的时候，也能不堵消防通道吗？

记者调查：全是“堵门”的“锅”？

本周一晚九点，沈阳浑南新区SR国际新城102号商住楼的第五层外墙保温材料发生火灾。这栋建于2002年的25层高层住宅，其保温材料使用于相关消防标准出台之前，极易燃烧、蔓延并释放有毒黑烟。

消防指挥中心于晚上九时十六分接到报警，九时二十九分第一支消防中队赶到现场。相比于5分钟到达起火点与15分钟内灭火以免引发重大火情的要求，13分钟出警，让最佳救援时间所剩无几。

沈阳市消防救援支队 消防员：

当时我开消防车头车到达现场，消防通道已被堵死，基本上都是石墩子堵住了。

这是小区正大门，紧靠着火点，又有临街主干道，消防车首选正门进入。但不仅眼前的石墩儿碍事，门前停泊车辆是二重障碍。

【争执】

居民：你看这车咋进来的 现在就差你这个车了 你看咋进来的 全给你录着呢

车主：你给我录 随便 你楼上着火跟我有关系吗

但挪走石墩儿和车辆，消防员又遇到了麻烦，消防门被上锁，没人能联系到人开门。

一部分消防员坚守正门，另一部分人员则绕行至南门。地图显示，两门间约相距830米，等到三重障碍清除，两队人员几乎同时到达着火点。

经3小时扑救，明火全部熄灭，且无一人伤亡。本周五，火灾原因公布，系插排电源线发生故障引燃可燃物导致，嫌疑人已被刑拘。虽没有伤亡，但235名消防员、47辆消防车的救援体量所遭遇的困难引发热议。“楼上着火跟我有关系吗”，车主的这番话成为救援三重障碍中的最大争议点，受千夫所指，不少人建议对占道者施以重刑罚。

火灾原因公布当日，记者再次来到小区。在消防车被堵的正门，并没有找到悬挂的消防标识，大门前道路也没有消防通道字样。此前，该小区物业对媒体解释也语焉不详，先说石墩设置是为隔开应急通道，避免私家车占用；又有物业人员对此道路性质表示不知情。记者想就相关问题进行再次核实，物业等部门拒绝接受采访。目前，车主正被警方调查，当地消防局正在界定道路性质以便执法。

原沈阳市消防局警官 辽宁成功金盟律师事务所律师 奚鹏

作为一个物业管理企业，你应当对自己小区的情况：包括消防安全、治安安全以及其它相关设施设备，应该是有一个全面完整、正确了解。

消防法规定，企事业等单位应按相应标准设置消防安全标志，住宅区物业服务企业应对管理区域内的共用消防设施进行维护管理，提供消防安全防范服务。记者调查发现，在正门与南门之间是西门，虽能进消防车却无法左拐行至着火点，同样没有消防标识，南门以及小区内的导览图亦是如此，而唯一有消防标识的是东门，但东门不仅离着火点远，濒临的也是非主干道，道窄，还同样被私家车占据。

记者循着线索发现，在东门一侧，有两个疏散应急通道，墙上警示字迹已斑驳，铁门上有疑似新挂的警示牌，但通道内显得很杂乱。居民还透露，园内有诸多地下停车场，但有停不满车的现象。无论停车场不方便停还是因没有消防标识而认为可停车，舆论漩涡中的车主或有可理解之处，但专家表示，为挤占消防救援通道找借口，被质疑很自然。

白岩松:

在去年的《新闻周刊》节目当中，我就曾经关注过一次火灾当中私家车堵消防通道的新闻，但是那件事情的后果，私家车主一定非常后悔并郁闷，因为四川南充一处高层住宅起火，四辆消防车前往现场救援，私家车堵了消防通道，官兵交警喊话挪车，没人回应，消防车只好强行通过并剐蹭了两辆私家车，围观群众纷纷叫好，保险公司也不赔，你自己承担责任，当然还得自己去修车，这样的事情年年都在发生，我们总是会谈论居民的素质，但是除了素质之外，相关的规划和管理又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消防通道被堵并不鲜见

就在上个月，江西宜春一处民房发生火灾，消防救援站立即出警，不料一辆轿车正好停在拐弯交汇处，斜前方就是“消防通道，禁止停车，如有意外，你负全责”的警示牌。其实车主当时离得不远，只因有事才说不能立刻赶到，直到半小时后才出现。好在火情没有造成人员伤亡。最终，车主邓某被公安局依法行政拘留5日。

原沈阳市消防局警官 辽宁成功金盟律师事务所律师 奚鹏：

《消防法》里面有一条规定，就是堵塞消防车通行的要援引《治安管理处罚法》的规定来进行处罚，情节比较严重的就会有一个5日以上，10日以下的拘留。

处罚当事车主、撞开挡路车，这些新闻总会让人拍手称快，但当这份责任落到自己头上时，似乎就没那么容易接受了。在杭州金成花园小区，一笔火灾赔偿款至今都没有收齐。两年前小区火灾造成一名年轻男子死亡，受害人父母以小区安全通道受阻耽误消防救援为由，将业主委员会诉至法院。今年4月，经西湖区人民法院判决，酌情确定业委会承担10%的赔偿责任，合计金额11万多元。小区为业委会自管，这就意味着赔偿金要摊派到每个业主头上。

法院认为，火灾主要责任在监护人，也就是受害人父母。但业委会未能通过有效管理确保小区入口主干道的通行顺畅，存在一定过错。而且业主私家车数量是车位数量的2倍以上，停车客观上是困难的。所以，“综合考虑被告的过错程度以及原因力大小”，法院“酌情确定被告承担10%责任”。火灾之后，业委会重新划定了车位，也对私搭乱建、侵占道路进行整改，但180个车位，600多辆车，矛盾依然无法解决。

今年全国防灾减灾日，消防救援部门专门针对道路通达情况进行了巡查演练，结果不容乐观：违规设置的限高杆、业主加装的地锁、物业设置的隔离墩，都是消防车的“拦路虎”。如果火灾造成了严重损失，无论室内还是室外，只要占用、阻碍了消防通道，都要负法律责任。

火灾现场通常有“15分钟理论”，在最开始的发展阶段火势很小，很容易控制扑救，一旦进入到上升阶段，燃烧的就不止是我们通常所见的木质材料、布料这些可燃物，当温度达到800度甚至更高的时候，通常认为不能燃烧的东西，也都会产生轰燃的情况，及其危险，因此火灾最初扑救至关重要。为了这宝贵的十五分钟，就需要在拥挤的城市中为救护车挤出一条3米高、4米宽的通道，并保持它的畅通，更重要的是，要有人掌握第一时间自救的技能与设备。

原沈阳市消防局警官 辽宁成功金盟律师事务所律师 奚鹏：

如果车辆确实被堵塞无法靠近火场的话，像高层建筑的火灾，我们更希望高层建筑能够保证自己室内的消火栓系统能够好使好用，这样也可以不用消防车辆靠近着火建筑，利用内部的消防设施也可以实现灭火的目的。

楼内的消防栓能启用吗？

白岩松:

按理说，负责消防设施、消防通道管理的政府机构当然是消防部门，但现实中的情况往往是消防部门不可能每天挨个小区的去转悠巡查，相关的管理工作其实转移到了小区物业的身上。但是小区物业在业主面前很难是强势的，他没有执法权，又不敢把关系跟业主全搞僵，很多时候面对消防通道被业主的车辆占用，只能是睁只眼闭只眼，并且在心里祈祷千万别着火，其实这种现状一说，大家就明白也都知道。但奇怪的是，天天如此，年年如此，为什么不琢磨真正的破解之道呢？

难以追究的法律责任？

原沈阳市消防局警官 辽宁成功金盟律师事务所律师 奚鹏：

目前我所知道的，应该在我们国内没有比较统一的、规范的关于消防通道的这么一个标识和标志，制约起来可能相对就比较不顺畅，不像交警非常直接的，一下扣满了12分之后，可能就涉及到你的驾照重新学习的问题

缺乏统一警示标识，对占用消防通道的惩处并不及时到位，最直观的后果，就是因为消防通道被占用封堵，从而影响逃生和救援的情况屡屡发生。在湖南长沙，一民房突发大火，因被违规停放的机动车挡住了去路，消防员只能远距离铺设水带进入起火民房进行灭火。由于延误了救援时机，两名被困人员在送往医院的途中不治身亡。

原沈阳市消防局警官 辽宁成功金盟律师事务所律师 奚鹏：

这种消防的意识其实是非常淡薄的，因为更多的人有一种自信，我的这种行为不会造成危害，不发生紧急状况的时候，可能这个消防通道在很多人的思想里，在很多人的意识里，可能根本就不是一个什么重要的概念，只有当这种紧急情况发生了，波及到人的生命财产安全的时候，发现其实它真的是生命的通道。

2016年才从消防部队退役的奚鹏，有着十七年的基层消防工作经验，在他的记忆中，挤占消防通道的情况原本并不严重，但随着近几年私家车数量猛增，停车位紧张是常态，而火灾对于一个小区或者一个单位来说，却是偶发事件。加上消防通道往往处于小区内部道路，不属于交管部门巡视范围，挤占消防通道多数情况下并不会让车主承担什么后果，消防通道变停车位也就见怪不怪。

在现行的《消防法》中明确规定，任何个人占用、堵塞、封闭消防车通道的，处警告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但在实际操作中，负责消防设施管理维护的小区物业，往往无力对违法行为作出纠正。以上海为例，消防部门在今年已经接到占用堵塞消防通道相关诉求3800余件。而这个数字，应该就是在物业公司劝阻无果的情况下，转由消防部门进行处理的。而物业公司放任不管的隐患还有多少？或者连物业自己都搞不清哪里是消防通道的隐患又有多少呢？也难怪在本周，有人给出略显激进的提议，能否借鉴“高空抛物入刑”，把挤占消防通道也纳入危害公共安全罪范畴。

原沈阳市消防局警官 辽宁成功金盟律师事务所律师 奚鹏：

高空抛物入刑，它其实就是在法律适用上的司法做的一个解释，这种行为可能以造成后果作为主要的参考条件，但是堵塞消防通道，或者占用消防通道，是不是达到这样的一种危害性，你可以通过其它的方式逐渐来改变，来改观，包括改变停车位的设置，包括改变人的思想意识等等。

让公民心中对消防安全有一根弦，让每个人对消防通道这生命线保持敬畏，法律当然是最立竿见影的手段，而尽量去减少火灾隐患，还需要更多细节上完善的监管，及时的整改，潜移默化的引导。毕竟让消防通道真正通起来，也只是消防安全其中的一个环节。

白岩松:

节目做到快结束的时候，按理要说上几句不咸不淡的希望公民提升自己的素质，别堵消防通道之类的话语，但是这种话说了也没太大用，素质没法一夜之间就提高，如果思想教育真有这么好的效果，就不需要法律法规什么事儿，在汽车堵消防通道这件事上，需要我们在管理等很多方面综合提升，非得让他不敢停，不能停，时间久了也就不想停了，安全才能真正的回到我们的身边。但愿，我们下次谈论这个问题，别再是因为大火之中又有私家车堵了消防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