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一着定乾坤

文/流云

【作者简介】流云,本名姚天游,高中文化,文学函授毕业,重庆忠县新立镇人。曾以流云等名在《精短小说》《城市人杂志》《三峡文艺》《四川法制报》《重庆法制报》《警钟长鸣报》等全国杂志报刊发表作品10多万字。

小小说:一着定乾坤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绵绵细雨几天了。囚犯们的心似乎浸湿,心理像生长了霉菌怪难受。大家都感觉这个冬季比岁月轮回的任何一个冬天更寒冷。

还算好,星期六的傍晚讨厌的雨停了。囚犯们吃过晚饭在球场上放风溜达时,一条美丽的彩虹呈现在蔚蓝的天空。

我和难友们的心情一样,眺望如梦如幻的彩虹,心中稍许感到了一丝温情。

我驻足凝思:何不对这特殊环境中看到的彩虹写首诗?哦!对了,有了,有了,就是《狱中的彩虹》。我惊喜捕获了灵感,那忧郁柔情的诗句在我心里一句又一句出来了:“我站在干枯的井底/翘望一线的虹/我知道你是生命中那条柔软的彩带/你是那朵前世的花儿/绽放梦中的影子/你拖着长长的五彩斑斓的梦/召唤那颗颓伤的灵魂/你那温情韧性的腰姿/是搭起的桥/摆渡命运的虹/……”

“姚二娃,姚二娃哟!”这声音没惊扰如梦的我。他拍了下我的腰,才打断我的灵感。我一看是老犯人边大爷。

“哎哟!吓我一跳。”我说。

“走吧,陪你溜达几圈。”边大爷说。

我抬头看办公室阳台,心想要是有干部我可不敢跟你这反动派溜达。

“没事,我看到的,郑队长在办公室写啥子,不然我不会找你。”边大爷说。

我身不由己跟着边大爷溜达。我说:“找我有事?”

“你给张二娃说声,叫他自尊点。我儿女都比他大,也不愿去队部打小报告。”边大爷说着脸上涨得通红,青筋突现,他很生气。

“哪样事哟,这么严重?”我说。

“哪样事。你晓得我一把岁数了,晚上稍有动静睡不着觉。可张二娃在上床有意识蹦跳。我也打过招呼,私下也下了好话,他不但不改,反而整得我通宵睡不着。”边大爷停了下,望一眼我,他说:“你说张二娃还是人不?肯定是手淫后擦的卫生纸摔我床上,还不止一次,有次摔我脸上了,那卫生纸湿的,还有点粘乎乎的,不是那玩艺,难不成是鼻涕?”

我有点讶然,张二娃咋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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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大爷接着说:“有天晚上,床动得太凶了,我轻轻地起来,一下拉开他被盖,你猜我看到啥?”

“看到啥了?”我好奇的问。

“看到啥,哼!畜生。他全身赤裸裸的,手里拿着一张裸体画页,一只手还在手淫。”

“真是拿着裸画在……”我说。

“还有假?我几十岁了冤枉他?这事要是给他一般见识,让他吃不完兜着走。给他说声,今后注意点,我也不会坏心眼。毕竟你我是棋友,张二娃又是你弟子,看在你面子上算了。”边大爷说。

我听到很生气,心里咒骂他龟儿子,丢老子的脸。我说:“边大爷,对不住,放心,我的话二娃要听的,保证他今后不会了。”

“叮当,叮当……”进宿舍铃响了,囚犯们赶紧回宿舍。

在楼梯口我见到张二娃,我说:“张二娃,明天加班吗?”

张二娃说:“不加班,明天下围棋?”

我说:“几个星期没下棋了,明天吃早饭了把棋拿去摆在银杏树脚下。”

“要得,早点哟,你莫又看书忘了。”张二娃说。

第二天,太阳斜射进宿舍。我又一次细心读了王蒙的《坚硬的稀粥》。我惊喜自己聪明绝顶,终于领悟王蒙非写稀饭,而是用坚硬的稀粥拆射现实的隐喻。哦!天机不可泄漏,这是一个意识问题,一旦抖出去,我吃不完兜着走,我在心里告诫自己。

我高兴的走出宿舍。看到张二娃在树脚下专注打棋谱。我走到他跟前说:“打聂卫平的?”

“不是,日本的武宫正树。”张二娃说。

“叫你打聂卫平的不听话,武宫正树的宇宙流,三连星四连星,棋力差了无法掌控。要学聂棋圣的细腻,小目,三三的一些方法,那才是脚踏实地。”我说。

张二娃把棋子抹盒子里,自觉在棋盘上摆上三颗黑棋。我依然没抢那角上星位。而是有意识地在天元上放下白子。

张二娃说:“吔,今天了得哟,好吧,待会输了你跪在地上。我今天要打败你。”张二娃天性如此,狂野粗暴的性格。他马上又占据了角上星位。那阵容比宇宙流还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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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我依然保持自己棋风:抢三三,以实地为主。几只角上都用双飞鹰。他傻逼星位占完。欲想掌控中腹。确不知不到二百个回合对弈,我势不可挡犹如千军万马冲破中腹,链接上我的天元。

“哎哟哟,格老子,凶凶!这会才看出天元这颗像明珠,闪闪发光。好!我认输。”张二娃说。

我说:“算了,不下了,自己打谱,争取年底参赛。给你说正事,听说你长期惹烦边大爷?为啥给人家过不去?”

“没有哇,”张二娃说。

“没有?你手淫的卫生纸摔人家床上是不?你还有张裸体画是不?没冤枉你吧?话不多说,不管人家政治犯怎样,你也是犯人,人家大把岁了,好甭边大爷中文系是教书的。再说,他不像那些老犯人坏心眼,他对人不错,你看他下的棋就能感觉到美学、力学、趣味学,更能感悟他人性之善。好了,不多说,自己回去把那裸体画页烧了,不然到时查到,没你好日子过。今后不希望听到边大爷说你不是。我上楼去写点东西。”

张二娃羞愧地佝着头说:“好吧,你去。”

狱中的日子虽难熬,可岁月像远古的木轮依然艰难前行。

监狱一年一度的娱乐比赛拉开了战幕,围棋也吹响了博弈的号角。

这年的比赛对我很重要,我的思想改造和劳动改造是记不了功的。因我思想改造打破脑壳不认罪服法,狱政奖励当然无指望。前年《培新小报》征文大赛第一名,记了一功。还有一个记功才能减刑。四年多了,给我一路来的有人快减二次刑了,我还是遥遥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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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这次大赛我提前几月就在想狱中几位高手。细心分析他们的行棋,以及心里素质。

比赛的头一天,幸运之神让我连赢三局顺利进入决赛。

决赛相遇边大爷,我心里高兴,棋力我俩半斤八两,可体力他不如我,决赛又是慢棋,可用十小时,我要用时间的战术拖死他。

第二天早上十点拉开战幕。到中午封盘时,我清点了目数,比边大爷多二十多目,我为自己神奇超级发挥兴奋至极。心里像吃了春药,好爽心。吃饭时心里想:这个奖励向我招手了,立春之后我就是有期徒刑。只要是有期哪怕坐二十年,我姚二娃出去三十多岁,一切都可以实现梦想和憧憬。

下午战斗又开始了。到最后两小时,旁边的观棋人插上话:“边大爷,认输吧。人家姚二娃领先你几十目,棋型也定了,你有日天的力收绾也捞不回来。”

我明白这些难友与其说是希望我赢,还不如说是希望我得到这个记动减刑。

边大爷抬头很藐视地望围观的,说:“我上厕了,姚二娃去不?”

我说:“好吧,我也想撒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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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边大爷走进厕所撒着尿。我说:“边大爷,棋是定型了,今年承让了啰。”

边大爷“哈哈”一笑,说:“这么大的自信?看清楚了?”

我说:“我点目的,多你二十多目。”

“唉!姚二娃哟,回头细心看一下自己胸前那块棋,那块棋四十多目哟。”边大爷说着先走了。

我冷静一想,身子有些飘然了,似乎全身的力量消失。我才明白那块棋,我输定了。下一手是边爷行棋,他可一着定乾坤。

我回到比赛室坐下,绝望地看到那块致命的棋,我知道边大爷落进去一子就会是梅花五,做不出两个气眼。

边大爷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望一眼我,然后夹着闪闪发亮的白色棋子,又望一眼围观者。我的心忐忑,盯着那颗刺眼的棋子慢慢的落在棋盘上。

边大爷走了一步闲棋。让我讶然的是没点死我那块棋。在这瞬间,我的眼泪花转。我迟迟没夹棋子。

边大爷说:“好吧,这棋我也搬不回了。我认输。”

春节后,万物复苏,春暖花开。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我得到一张从无期徒刑减为有期十八年的法院裁决书。

当我拿着那张多少个日思夜想的减刑书,不仅仅是我淌着泪,很多的难友们情不自禁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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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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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问:朱鹰、邹开歧

主编:姚小红

编辑:洪与、邹舟、杨玲、大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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