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牛建国：法律，是最后一道底线

成都全搜索新闻网（记者 胡科）8月28日报道 1973年，江苏淮安的苏北农村，牛建国出生了。和当年大多数父母的想法一样，牛建国父母给孩子取名“建国”时，带着满满的憧憬：他朝孩子成人，用己所学，建设国家。

1992年夏天的某个傍晚，18岁的牛建国坐在自家的煤油灯下，神情坚定。晚风从老旧的土坯房缝隙中钻了进来，他扯了扯洗得发白的衬衫，然后在高考第一志愿栏郑重地写下了“四川大学法律系”。正是这7个字，改变了牛建国一生的命运。

牛建国（中）向宪法宣誓

靠一张复写纸赢了官司

在贫穷的农村里生活了18年，住着土坯房，牛建国和弟弟点煤油灯学习，他唯一的心愿很简单：走出农村，脱离“地球维修工”的命运。1992年，高中毕业后，大家忙着填志愿，牛建国啥都不懂，不知道填什么。教导主任说，“你想升官还是发财啊？”他想了想这些年实在是穷怕了，“发财”。“那你就填法律和财经。”在当地的方言里，“法”“财”的发音和“发财”完全相同。就这样，牛建国高考第一志愿填上了四川大学法律系，第二志愿是四川大学会计学系。“超了重点本科线37分，被第一志愿录取了，然后就去四川大学读书了。”

当牛建国踏入大学校园时，中国法治建设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特别是1992年，党的十四大提出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是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1993年，八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通过宪法修正案，将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理论和改革开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等以根本法的形式固定下来。“人们对法治的渴望不低于现在。”这包括了牛建国老家的父老乡亲们。

正在念大学的牛建国，恰好就遇到了一件和“法律”有关的事。当时改革开放如火如荼，每个人都在发挥潜能，为社会为梦想努力奋斗。有一天，牛建国接到父亲的来信，信上说，家里投资了5000元和别人一起做砖窑生意，但砖窑投产后，父亲和另外两个合伙人就被赶走了，投资的钱也没有收回来。怎么办？牛建国首先想到了寻找证据。当时签订的“合伙协议”原件在对方手里，家里只能找到复写件，可是打官司必须要原件，牛建国想到了“复写纸”，“当时没有复印机，就用复写纸垫在下面。”他回了一趟家，翻箱倒柜找出了揉成一坨的复写纸。展开后，当时的“合作协议”全文还在，正是有了这张复写纸，家里的官司打赢了。后来，牛建国把这件事写成了一个短篇小故事投稿给《故事会》，还被刊登了出来。“这是我第一次直接和‘法律’打交道。”

牛建国在法庭上（中）

辞去副局长职务“下海”

当牛建国在大学里埋头苦学时，中国法治建设的脚步不曾停歇。

时间很快来到了1996年。大学毕业后，牛建国通过了组织部和公安部的选拔考试，被分配到了宜宾市南溪县公安局，成为一名警察。此时正值司法改革的号角吹响，各行业欣欣向荣发展，牛建国感受到，涉及到各个系统的立法正在加快出台，法治发展的速度令人惊叹。让他记忆尤为深刻的是，1996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处罚法》正式施行，该法律对于规范行政处罚的设定和实施，保障和监督行政机关有效实施行政管理，维持公共利益和社会秩序，保护行政管理相对人的合法权益起了很好的促进作用。正是因为《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处罚法》的出台，让牛建国这样的基层民警在执法过程中，有法可依。

毕业后的几年时间里，牛建国在和“法律”有关的岗位上，做得风生水起。就在这个小县城，他作为治安警察，管过网吧，也牵头组建了川南地区首个县级110报警平台，后来还负责主持招商引资……不出意外，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逐步实现填志愿时“升官发财梦”。但万万没想到，2000年，27岁的牛建国从县招商局主持工作的副局长任上辞职了。

他是一夜之间做的决定，但这并不是突发奇想。这个年轻人看到，中国的市场经济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发展着，有的人南下寻觅机会，淘得了第一桶金。有人开店做小生意，客似云来。各种机遇和挑战并存，走在大街上，你可以感受到一种意气风发的劲，“好像大家都是弄潮儿，都在寻找第一只‘螃蟹’”。在众人都在拼命寻找一条新路子的同时，牛建国也在渴望一种“变革”，一种能让他挖掘出自身更大潜能，在人生的舞台上发光发热的方式，用他的话说，“实现自我价值。”

他来到了成都，第一站是回母校。这个满腔热情，有着几年司法和经济工作经验的小伙子，迫切需要向从事司法工作的老师和同学收集一些信息。这次的碰面让牛建国惊讶而意外，不仅仅是因为多年不见，蓦然见到后的那种不真切的感觉，更多是他惊讶于大家的变化，“有些老师已经开上了奥迪、雅阁车，真的很不得了了。”这说明什么，说明群众对法治的需求日益剧增，而这个领域将来会更有市场。牛建国有些兴奋，他好像发现了一条路，这条路或许能帮助他实现自我价值，而1996年毕业那年《律师法》正式颁布实施，一直让这个法律科班生纠结今后的人生。

他决定要去参加2001年的全国律师考试。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当他雄心满满地备考时，这一年，国家取消了律师考试，将其合并至2002年的国家司法考试中，他只好跑去给当时一家很有名的集团做专职法律顾问。2002年，首届国家司法考试如约而至，全国只录取2万人，而参考人数两年累计下来大概有30万人，合格率仅7%。牛建国考上了，这意味着他要成为一名律师。

牛建国参加第九届破产论坛

在成都当上一名律师

牛建国心中跃跃欲试，他准备在成都展开手脚，拼一番天地。他先找到了自己的老师。当时老师已经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看到昔日学生，老师说，“要不，你先回企业锻炼锻炼。”牛建国回到了之前的企业，一边接触各种类型的案件，一边疯狂地看书。夏天的成都，闷热多雨，他常常一整天都泡在书店里，看的书全是对手律师写的书，书里详细介绍了各种案件办理的心路历程。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牛建国的机会来了。多年后，再次回忆这段经历，他这样说，“这是我从业生涯的第一次破胆，也让我觉得做律师很有成就感。”

原来，他在企业遇到了从业生涯里第一起大案。当时他的对手是来自浙江的经验丰富、在业务上颇具影响的律师胡老师。和一般新人见到“大腕”时的紧张焦虑不同，牛建国没有怯场，甚至有点小激动，“这简直就是与天下第一剑比试，输了理该，赢了一剑成名”。开庭前，他半开玩笑地说，“胡老师，今天是不是像踢足球一样，中国队对巴西队。还请您老高抬贵手。”胡老师哈哈一笑，拍拍这个年轻人的肩膀。“好好做。”庭审开始了，牛建国不用看案卷，因为太重视，他几乎把整个案卷背了下来，但他一刻也不敢松懈，目不转睛地观察对面这位老律师的一举一动，“说话思路清晰，逻辑论点明确，非常沉稳。”其实，牛建国对这场“对决”没有抱太大希望。国庆节后，他去拿到了判决书，上面写着“代理人牛建国”。意外的是，这场官司赢了，“我特别开心，当时就觉得我能把律师这行做好。”

几个月后，他回到老师的律师事务所里，一待就是6年。6年里，法治的进程是加速度推进，从国家到地方，都可以看到法治进步的影子，“比如法官用的法锤，警察制服的颜色变化，都可以看到法治在改革。”的确，从当时生活中的细微改变，就可以看出那些令人激动人心的进步点滴。而当2004年3月国务院发布了《全面推进依法行政实施纲要》之后，依法行政、法治政府这些令人耳目一新的名词走进了普通老百姓的日常生活，政府的行为在合法性、合理性、程序正当等依法行政价值的约束下，逐渐走上了规范化、制度化的轨道。

参与成都垃圾分类“草案”起草

在中国法治不断规范化的同时，牛建国决心再改变一次。2008年3月，他牵头成立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这成为他人生道路上一次重要的转折。

在律师事务所里，除了日常案件办理，最让牛建国兴奋的是，作为连续两届的市人大代表，他还可以为社会进步做些有益的事情。作为成都市垃圾分类调研组的成员之一，去年他参与了成都垃圾分类整个调研，草案起草全过程。事实上，在上海实施垃圾分类时，他就在思考，上海相关法律法规的推出，是不是对成都的垃圾分类相关法律法规的出台会有借鉴作用。“在调研过程当中，我们还甚至考虑过，用一种智能垃圾桶，老百姓通过扫描二维码开盖分类扔垃圾。当垃圾扔进去后，垃圾桶给这包垃圾自动称重，然后该缴的垃圾费直接记入你的个人账户。你想，一旦这样做了，以后大家还会浪费菜吗？”作为一名垃圾分类的支持者，他甚至专门去研究了这个方向，他说，大家就会发现，越少扔垃圾就等于省钱了。“慢慢的，全社会形成节约风气了，当然，如果垃圾分类做得好的，还可以在账户上给予奖励，比如奖励积分或者折扣券。”目前，牛建国调研建议也已提交，关于《成都市生活垃圾管理条例（草案）》也已经出炉，作为成都市人大的立法专家，他表示，目前《条例》已在立法阶段。

“一半天上，一半地下；一半成都，一半外地”，牛建国这样形容目前的工作状态。对于家里，他没办法兼顾，“至少十年以上，没有周末，没有度假。比如春节，基本上都是妻子安排好等我晚上很晚回家，告诉我明天去哪儿。”对于妻子和正在念高中的女儿，他深有歉意。

女儿却很理解爸爸的工作，“我虽然忙，但我不是古板的爸爸，我会把孩子当朋友。”牛建国甚至带着女儿工作了一天，从拜见客户到处理案件，女儿都在一旁看着。晚上结束工作回家，在车上，女儿抱着牛建国说，“爸爸，你真棒。”“为什么这样说？”“因为我看到你对自己的工作很认真，大家都很尊重你，他们对我也很好，这都是因为你很厉害啊。”牛建国有点得意，“教育孩子，再没有什么比潜移默化的影响更重要了。”

即便陪伴家人的时间很少，他还是没有考虑过转行。牛建国说，成都这座城市，有一种敢为天下先的魄力，这种魄力也运用到了对法律的探索，作为法治领域相关从业者，他觉得很振奋人心。事实的确如此，今年2月，成都市委政法工作会议举行，今年7月，《成都市人民政府2019年度法治政府建设工作要点》出台：实施简化企业开办行动，实现企业开办时间压减至3—5个工作日；完善高效、快捷的来电来信办理机制，网络理政工作全面实现回复办理率达100%……一系列的举措，都体现了成都紧扣“国际化营商环境建设年”工作主题，推动法治政府建设走在前列，努力打造全国一流法治城市，为建设全面体现新发展理念的城市提供坚强法治保障的决心。

“One Life，One Thing”，牛建国的会议室墙上挂着这个标语。他说，要在律师行业折腾一辈子了。他始终觉得，律师对一座城市，对老百姓而言，是有意义的，“它让大家都知道做事情可以预见，因为法律是最后一道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