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生诺贝尔奖的人

当诺贝尔在1896年故后，索尔曼不禁手足无措。诺贝尔并未在遗嘱中叙明诺贝尔奖的获奖条件，也没有成立任何的基金会，更没有指明遗产受赠人

罗浏虎

荷兰马斯特里赫特大学法学博士生

随着瑞典文学院的性骚扰丑闻持续发酵，无奈决定暂停颁发诺贝尔文学奖，不禁令人唏嘘。世间之业，草创难，守成亦难。遥想123年前，瑞典化学家阿尔弗雷德·贝恩哈德·诺贝尔立遗嘱奖掖后人。好心好意的诺贝尔可能没有想到，他的一纸遗嘱引发了很大的法律争议。遗嘱执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实现诺贝尔的遗愿。

1895年11月27日，诺贝尔在巴黎用瑞典语立下了一份遗嘱，指示遗嘱执行人以其财产成立基金会，对在物理、化学、生理和医学、文学、世界和平5个领域贡献卓著的人士进行奖励。根据遗嘱，瑞典皇家科学院、瑞典卡罗琳医学院、瑞典文学院分别负责颁发物理和化学奖、生理学和医学奖、文学奖，而挪威议会选出的5人委员会负责颁发和平奖。

在遗嘱执行人的选任上，他把信任的目光投向了27岁的助手化学工程师朗纳·索尔曼与友人鲁道夫·里尔雅克斯特。诺贝尔充满感激地写到：为了补偿他们为执行遗嘱而遭受的痛苦与心力之累，特对将承担大部分工作的索尔曼赠予10万克朗，对里尔雅克斯特赠予5万克朗。在那时，10万克朗已经是天文数字般的巨款。

未曾想，诺贝尔一语成谶。当诺贝尔在1896年故后，索尔曼不禁手足无措。诺贝尔并未在遗嘱中叙明诺贝尔奖的获奖条件，也没有成立任何的基金会，更没有指明遗产受赠人。据说，诺贝尔此前在专利诉讼上与律师打交道时曾有过不愉快的经历，诺贝尔讽刺律师是挑剔的寄生虫。大概因为这个原因，诺贝尔在起草遗嘱时并没有咨询律师，而是从朋友那儿拿了一份模板来照猫画虎。索尔曼不得不为诺贝尔收拾这一烂摊子。

让索尔曼眉头紧皱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诺贝尔的亲属对遗嘱效力的质疑。虽然他在遗赠里给住在法国、德国、意大利、匈牙利、美国等国家的侄子、侄女、友人、仆人赠予了大笔金钱，但是人心是贪婪的。诺贝尔的亲戚们在巴黎向法院起诉，试图否定诺贝尔遗嘱的有效性，以期继承诺贝尔在法国的财产。在这种情境下，便有必要确定适用哪国法律来确定遗嘱的效力了。

在那个时代，这肯定是一个非常吸引人的国际私法难题。依据德国法学家萨维尼的法律关系本座说，每一法律关系都有一个确定的本座、一个在性质上必须归属的法域。就继承关系而言，它的本座法应是逝者死亡时的住所地法。那么，诺贝尔的住所地在哪儿？这个问题是很重要的，毕竟如果诺贝尔的住所地在法国，则遗嘱效力的判断适用法国法。在这场硝烟弥漫的遗产争夺战中，索尔曼可能失去主动权。

诺贝尔一生飘零，无妻无子。他出生于瑞典，长于俄国，旅居意大利、法国与美国。他曾说，我在哪儿工作，哪儿就是我的家。最后，客死意大利圣雷莫。维克多·雨果曾将诺贝尔称为欧洲最富裕的流浪汉。要命的是，诺贝尔并没有在遗嘱中写明自己的住所地在哪儿。

除了不动产，诺贝尔还在法国各家银行存放了大量的资金和证券等财产凭证。如果把这些财产留在法国，不仅会面临法国政府的巨额课税，而且有可能被诺贝尔家族成员向法院申请冻结。如果大张旗鼓地让银行把资金汇到瑞典的银行，这无异于引起法国当局的警觉并招致阻挠。

索尔曼和里尔雅克斯特决定偷偷把诺贝尔的财产转移到瑞典。这两位年轻人不辞劳苦地赶着马车遍访巴黎各个银行，取回了属于诺贝尔财产的资金、股票、债券和其他凭证。随后，他们寻求到了瑞典驻法国总领事馆的帮助。在领事馆的一个密室里把这些凭证塞进小包裹里。为了掩人耳目，他们按照保险公司的规定，给包裹标注了较低的保价金额。这样一来，人们就以为包裹里面是不值钱的东西。

索尔曼将一部分证券寄到伦敦出售，将余下的部分直接寄回瑞典。这一切都是瞒着诺贝尔的亲属进行的。当时，诺贝尔的亲属就在隔壁的房间。就这样，索尔曼通过出售这些证券和不动产，筹集到了3100多万克朗。

索尔曼聘请了律师卡尔·林德哈根来协助工作，林德哈根成功的促成瑞典卡尔斯库加地区的法院审理遗嘱的效力问题。最终，瑞典一个法院裁定，诺贝尔的住所地在瑞典，理由是他在逝世前将马匹移到了瑞典的庄园。1894年，诺贝尔落叶归根，让侄子从俄国买回了三匹马和一辆马车，供其在瑞典的庄园里消遣。

接着，索尔曼开始着手设立基金会，并确定授奖的机制。直到1900年，这个问题才得到解决。幸运的是，索尔曼得到了诺贝尔家族部分成员的支持。尽管住在瑞典的家族成员还是反对诺贝尔的遗嘱，然而以诺贝尔最喜爱的侄子伊曼纽尔为代表的成员将索尔曼称为诺贝尔灵魂的代言人。

最终，在位于斯德哥尔摩的皇家城堡，索尔曼团队与诺贝尔家族达成协议。诺贝尔家族同意成立诺贝尔奖基金会，条件是基金会同意诺贝尔家族成员继承诺贝尔6%的遗产，并在基金会给予诺贝尔的哥哥罗伯特·诺贝尔一定的话语权。

同时，他们还规定了授予奖项的条件以及时间(至少五年一届)，确定了奖金的数额(至少是年度利息的60%)，并规定每个奖项授予的人数不能超过3人。这一协议的影响是深远的。虽然后人在一定程度上修订了诺贝尔基金会的规则，改变了奖金数额，赋予基金会更多的灵活性，但是还是未能打破最多3人共享同一奖项的规定。

1900年6月29日，瑞典国王奥斯卡一世批准了前述协议。1901年，瑞典国王亲自为第一届诺贝尔奖获得者颁奖。

在诺贝尔身后，诺贝尔奖的设立问题引起一系列纷扰。幸运的是，诺贝尔慧眼识珠选中了索尔曼作为遗嘱执行人。索尔曼不仅是诺贝尔基金会的创始人，而且在1929年至1946年间担任了18年的执行理事。他的孙子迈克尔·索尔曼后来也成为了诺贝尔基金会的执行理事。

责任编辑：姜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