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当代中国刑事辩护高级论坛”回顾|田文昌律师主旨演讲

2023年4月15日，首届“当代中国刑事辩护高级论坛”在北京成功举办。

本次论坛的主题为“机遇与挑战：新时代刑事辩护高质量发展”，由当代中国出版社、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中国刑事诉讼法学研究会刑事辩护专业委员会、北京长阅律师事务所联合主办。田文昌律师出席并作主旨演讲：专业化是刑事辩护高质量发展的必由之路。

田文昌，京都律师事务所创始人、名誉主任。中华全国律协刑事业务委员会主任，西北政法大学刑事辩护高级研究院院长。擅长办理各类典型疑难法律事务。

以下是演讲内容。

各位同行们，大家下午好。今天咱们这个会议的题目是刑事辩护的高质量发展。针对这个题目，我想我讲的内容为“专业化是刑事辩护高质量发展的必由之路”。为什么这样讲？应当说在恢复法治，重建律师制度的40多年来，刑事辩护的发展已经具有了一定的水平和规模。但是客观地讲，刑事辩护质量仍然是个令人担忧的问题，而要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就是要实行刑事辩护的专业化。从目前看来，这个条件已经基本具备，但是有些问题还需要进一步厘清，有些障碍还需要进一步排除。我想主要谈谈以下5个方面的问题，时间关系我简单地说。

第一点需要明确的问题是刑事辩护的执业技能本身是个专业，前边有的人也讲到，我们法律专业毕业了不等于什么都能做，医学院毕业的学生要经过专门的实习和训练才能成为专科的医生；法学院毕业的学生，要经过专门的培训才能成为律师、法官、检察官。到现在还有很多人认为，只要学了法律什么都能干，结果什么都干不好，特别是对刑事辩护专业，更是贬低得很厉害，似乎是个人就能做刑辩。我注意到很多律师说，证券业务是专业、涉外业务是专业，甚至非诉业务也是专业，只有刑事辩护业务谁都能干，不是律师也能凑合。更典型的是前些年，有些律师在介绍自己的专业性质时说：“我是搞IPO的，我是搞高科技专业的，我是高端业务。”把自己说成高端业务，反过来刑事辩护倒成了低端业务。我不是在自夸刑事辩护有多么好，但是有一个最基本的道理，谁都懂，刑事辩护所维护的权利是什么？生命权和健康权。什么权利能够高端过刑事辩护律师所维护的权利？仅凭这点，刑事业务就是最重要的，而且是最有难度的业务。基于此，刑事辩护不是特殊的技能吗？不是专门的技能吗？所以这个问题首先要搞清楚，但遗憾的是现在很多人还没有搞清楚。

第二点我想强调刑事辩护的专业化势在必行，而且是刻不容缓。为什么？律师制度现在重建40多年了，我是最有发言权的，我对刑辩律师界的了解是比较多的，可以说现在刑辩律师界水平参差不齐、百花齐放、各显其能，辩护方式和辩护能力有的时候令人感到很忧虑。不久前我在内蒙古代理了一个案子，我和其中一个律师争论起来了，对于法庭调查、质证、举证，他什么都不懂，就跟你胡搅蛮缠的，我一点都不夸张，完全是胡搅蛮缠。那个法官也太温柔了一点，制止不了他跟他的当事人，当时他们两个人占了将近四个小时的时间。后来他又要求法庭播放被告企业的新闻报道作为证据，法官不同意，他还是一再要求播放。公诉人也不讲话，没办法，我说这不对，不能浪费时间，这不是证据，对企业的报道也是证据吗？好不容易才中途给制止了这个行为。这样的现象在律师界时常会有，为什么？因为太不专业。中国刑辩律师的处境本来就很艰难，这些违反常识、违反专业的现象出现，会让中国刑辩律师的处境变得更艰难。

所以从各种角度来看，刑事辩护的专业化非常重要，当然这个问题解决起来很难，不过我可以介绍一下我们京都律师事务所前几年所做的尝试，应当说还是比较成功的。我们在律所内部搞了一个独立出庭资格的审查机制，评审组由五个以上的专业律师组成，只有通过严格的评审程序的律师，才能获得京都律师事务所内部的独立出庭资格证书，没有这个证书的律师，不能独立出庭，但可以跟别的具有证书的律师一块出庭。几年以后，效果非常显著，不仅律师们整体的辩护水平提高了，愿意从事专业刑事辩护的律师也变多了。我觉得这种尝试可以作为一个参考，推广到其他律所，刑事辩护变成一种专业之后，不仅质量提高，而且可以引起更多人的重视。所以我说专业化道路是势在必行的一种趋向。

第三个问题我想说的是扎实的理论功底是刑事辩护专业化的根基。谈到专业化必须有理论功底，有人说律师是熟练工，刑辩律师更是熟练工，我坚决反对这种说法。刑事辩护是个专业，刑辩律师是专家，不是熟练工，办理刑事业务一定要有理论根据，理论根据是什么？首先要把本专业的主攻方向理论吃准吃透，这一点不用我多说。但是我想说的另外的问题是，本专业的理论吃透还不够，还要一定程度地掌握相关学科的理论，专攻主攻方向不等于知识结构的单一化。我之所以说到这个问题是因为现在不仅律师界，理论界也存在着知识结构单一化的倾向，而且越来越严重，这与我们处于法治进程的初级阶段有关系。人们为了单科促进，为了发展，出现这种知识结构单一性的现象可以理解，但近些年来刑民交叉案件的频频出现，律师需要面对复杂的案件，这是对知识结构单一化现象的挑战。有人说过这样的观点，认为刑民交叉案件是个伪命题，不存在这样的问题，这个观点我是坚决反对的。这是不了解实务的一种观点，甚至有人说“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为什么说它交叉？作为一个实务的工作者，我们很清楚什么叫“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如果不明白“该是什么，就是什么”，怎么做到“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这正是我们要解决的问题，先把“该是什么，就是什么”说清楚，再说“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面对刑民交叉，甚至是刑民行政交叉的复杂案件，律师需要对相关学科有适当的了解。现实当中我遇到很多说起来好像是夸张，实际上确实存在的问题，学术界和律师界都有这样的情况：搞民事的不懂刑事，搞刑事的不懂民事，搞民事的看什么都像侵权，搞刑事的看什么都像犯罪。作为一个律师，如果知识结构单一化，判断就会失误，思维就受限。所以律师的知识结构要有专业，但是对相关学科的内容、知识不能够一窍不通。不仅如此，我们对辩护理论也要进行研究，辩护是一门科学，辩护理论没有研究是不行的，但是这一点在我们国家很缺乏。当然最近我在西北政法大学刑事辩护研究院做了一点工作，我们现在的研究有了一定的成果，我们把辩护理论和实务结合起来研究了几年，刑事辩护教程也出版了三本。我想我们的研究能够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使得中国律师界、学术界能够重视对刑事辩护理论的研究，不能继续摸着石头过河，摸索前进。我一直认为前40年律师走过了一个生成期，40年以后我们应该进入发展期，发展期的律师应该如何走？现在进入新时代，律师刑事辩护要注重高质量发展，刑事辩护理论功底就至关重要。

第四点我想讲精湛的执业技能是刑事辩护专业化的根本体现。刚才谈到专业，要怎么体现？我认为刑事辩护既是一门科学，也是一门艺术，它包括刑事辩护的各种方法和技巧，既包括法定的有据可循的规范性动作，也包括智慧性发挥的自选动作。但现实中，由于没有进行专业化的训练，一些律师对规范动作无法操作自如，像我刚才举到的例子，那位律师甚至对规范动作的内容都不了解，就在那瞎干。还有一些个人水平很高、思维很敏捷、表达水平很高的律师，由于对基本理论不了解，对基本的规范不清楚，在法庭上自选动作做得很好，却违反了规范动作的基本原理、原则，甚至犯了忌。规范工作包括必须做的事项和不能做的事项，有些辩护当中必须做的事项，律师没做就属于怠于职守；有些不能做的事项做了，会使辩护律师和被告人陷于被动。规范性动作解决不了，再好的自选动作，再好的自由发挥，也事倍功半，甚至适得其反。所以说精湛的执业技能是刑事辩护专业化的根本性的体现。

第五点我想讲的是围绕这些问题对刑事律师进行刑辩技能培训，是实现刑事辩护专业化的重中之重。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强调，现在对于刑事律师的培训基本上或者是完全停留在知识讲授、知识更新的层面上，缺乏实际操作的技能改革。为什么？因为我们没有经验，没有传承。我在西北政法大学结合国外诊所式教育的方式，摸索了一套培训方式。我们设计了一个从接待当事人开始包括整个刑事辩护过程的课程，该课程一共400个学时，12个专题，完全是实务操作式的培训。经过3年多的打造，现在已经被验证有效果了。我非常希望把这种培训能够滚动式地发展起来，中国的刑辩律师只有经过切实的操作性的实务培训，才能使其刑辩技能得到一定的提升，而且这种做法也能促使人们认可刑事辩护的专业化。

如果要实现刑辩标准专业化，我认为我谈到的这五个问题需要逐步地理清楚，澄清一些认识上的误解、排除一些操作中的障碍，才能推进刑事辩护专业化的发展，从而真正地实现新时代刑事辩护高质量发展的目标。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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