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詹友法》后记:诸暨,警界涌动的温情

浙江新闻客户端 陈永新

《警官詹友法》后记:诸暨,警界涌动的温情

写了《警官詹友法》后的二十多天中,我一直被一股涌动的暖流所包裹,反响之大,是我始料未及的。

那天早起,脑海中忽然涌起故人詹友法的形象,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到了晚上,风雨大作,詹老师的形象又涌上心头,从小时候蓝球场上为他捡球到他黑着脸坐在边三轮车斗上的神情,点点滴滴,思念如潮水般袭来,听着窗外雨点拍打落地窗的声音,心中五味杂陈。我想:古人所称风雨念故人,大抵就是这种情形。

于是,我斜倚在沙发中,在手机上一刻不停,用三个半小时一气呵成写下这篇文章,未作片言只语修改。中间只是给詹坚均(文中主角詹友法爱徒,现任诸暨公安局副局长)打了个电话,让其务必联系詹老师家人提供一张詹老师当年打蓝球的照片明天发稿时作题头照用。

次日中午,收到坚均从师母处要来的照片,插到文章中,随即在我私人公众号“寻找飘荡的忠魂”上发布,下午又在我个人新浪微博上再发。

到了晚上,文章已传得热闹翻天,网上铺天盖地,人民号、、獀狐、百度APP、网易、腾讯都转发了此文。当晚,新浪微博及显示的阅读数据双双冲上10万+,其后,更是一路狂飙,分别上了44万和15万。

反响最热烈的当然莫过于詹老师供职了几十年的诸暨公安局和与他相濡以沫几十年的家人了。

晚上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称是詹老师女婿,也是警察,说他岳母今天一整天平静不下来,眼泪汪汪,说我们家友法去世十多年了还有人记得他,非要女婿打电话给我代表全家表示感谢。

接到这样的电话,我心中的感动是可以想见的。

几位公安局的前任局长副局长以及已调离公安的老友也给我发来短信,其中一位难掩激动连发几条,说你的文章使我感到詹副又回到身边,另一位居然发短信称我为陈老师,我笑称:我们熟悉这么多年不要这么见外吧?他回复:今天例外,明天仍然叫兄弟名字。

次日,我酒店总台收到一只自称是警察的人送来的大甲鱼,放下就走,说转告陈总表示敬重,并无结交之意。

又过了几日,忽然接到詹老师外甥陈晖电话,他与我三十年前就认识,但一直没有来往。他那天喝了酒,电话中居然带有一丝哽咽,他说:舅舅躺在凤凰山公墓十多年了,今天因为你的文章,许多人又记起他来,我代表全部亲属感谢你!

在詹老师的老家山下湖,我与他有许多共同的朋友,那几天打来的电话,几乎所有内容都指向了同一个名字:詹友法!

……

一篇小小的怀旧文章居然引出这么大的动静,说明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里,人情、人性更显得弥足珍贵!

一个已过世十多年的老警察,因为一篇小文章引发这么多人记起他,他的人格魅力和当年的影响力,不言而喻。

可以想象,如果詹老师还在世,见到我写他的文章这么热闹,一定会用手指亲热地戳我额头并嗔怪:小主!弄得介闹热做啥格?

这两三年中我写了不少文章,大都被国内所有知名网站转发,文章所涉,主要是宣传抗战,偶有描述亲情友情文章,除了为抗战英烈仰天长啸、不吝笔墨大加颂扬外,从来没有为任何一个群体唱过赞歌。

但是,对警察这个行业,我多少还是有些敬意,因为它是和平年代职业风险最大、也是最辛苦的行业之一。

小时候看田华演的《秘密图纸》,少年时看仲星火演的《405谋杀案》,于洋演的《戴手铐的旅客》,对那些神勇公安,心中好生羡慕。及至中年时在北京工作,每每喜欢早发夕至,一骑绝尘,独自驾车往返北京诸暨之间,每当我半夜驶出高速诸暨出口,轰鸣着开进熟悉无比的诸暨城,看到半夜穿梭于大街小巷的警用摩托车上全副武装的小伙子,平添亲近之感。

詹老师任上的主要搭档是时任公安局副局长、局长的许岳年,这位从基层走来的公安局长在诸暨的名声与詹老师同样响亮,所不同处,许局比较深沉,喜怒哀乐不形于色,使人平添了几分敬畏。他手下的警察在背后都叫他绰号“老牌”(老牌特务之意),但这绰号却无丝毫不敬,许局也知道,他也不以为忤。因为许多弟子视他似兄似父,叫绰号只是亲切,并无犯上之意。詹老师的弟子尽管怕被他训斥,但内心也把他视作家中长辈,时不时到他家中混吃混喝,而詹师母也被公认为诸暨最贤惠的警嫂形象,无论何时,家中来几个蹭饭的小伙子,她都乐呵呵地好生款待,一副长嫂为母的模样。

许局一直理个板寸头,手握一只茶杯,慢条斯理,不疾不徐,一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模样。那年濮存昕演的《英雄无悔》火遍全国,但我总觉得他演的公安局长高天太过英俊潇洒,与现实有距离,有一次朋友间争论此事,人家反问我你觉得公安局长应该是什么模样?我脱口而出:应该是老牌许岳年理板寸头的形象。

有一次在饭局上碰到老牌许局,他敬了我一盏酒,拍拍我肩膀说:陈大!(说来惭愧,尽管我是半吊子的非正式律师,但诸暨官方坊间以此称呼我者甚众),打官司名气不小,今后可不能打公安局行政官司!我闻言一乐,调侃说:那有人起诉公安局时你请我吧,我也出点风头。没想到许局非常认真一口回绝说:我公安局自己有法制科的,请什么外部的律师,牌子都倒掉了。

此言一出,弄得我好生尴尬。心中颇有不服,想想这公安局长真没幽默感,看他一本正经,却又不敢回怼。

这老牌局长后来升任绍兴市公安局副局长,分管刑事,在他任上,有一桩诸暨百货公司的持枪抢劫案一直未破,许局为此耿耿于怀,直到退休后几年还一直盯着此案,真正上演了现实版的《无悔追踪》。后来此案终获侦破,压在这位退休警察心中的石头才落了地。

责任感三个字,是需要警察用实际行动,甚至用赴汤蹈火、用生命去演绎的,这就是和平时期警察与其他行业的不同之处。

《警官詹友法》后记:诸暨,警界涌动的温情

詹友法身穿4号球衣。

我对诸暨公安一直怀有特殊的感情。当然,任何感情都不可能是没来由的,我对公安的感情来源于老同学郦志灿、三毛王国均,他们是我诸暨江藻中学时的校友。

志灿1981年从警校毕业穿上白警服时,我还在茶厂制茶车间做苦力,有时他穿着制服偶而来我机器旁晃悠一下,十八、九岁的我正是虚荣心最强时,便觉得特别有面子,用工友的话说,是“公安局里有人咯”。

后来他又逐渐介绍了几个警校同学,一来二去成了朋友。少年时代结交的朋友相对纯粹,及至志灿当交警大队长几年,我开车违章吃的罚单,从来没有找过他,都是让司机老老实实在窗口排队接受处罚。

八十年代公安局里有个规定,凡是民警岀现场勘查尸体回来(包括凶杀、事故、自杀等),可以在商店买一瓶1元5角以内的白酒报销(不知是消毒还是冲晦气),但必须当月报掉,过期作废。志灿那时滴酒不沾,老是有指标累积,知道我贪杯,便常常买一瓶1元4角5分的竹叶青或二锅头叫我去喝。

公安局食堂也没什么菜,我就拿个铝制大饭盒花6角菜票去县委招待所买两碗三鲜来吃,志灿有时也叫上几个同事一道喝。

有一次我喝多了,吐了自己一身,揺摇晃晃扶着木楼梯上志灿宿舍睡了一觉,醒来后借口自己的衣服没法穿了,便想借志灿的白警服穿出去出风头。志灿犹豫了一下,把白警服给我穿上,但迅速摘下了两块红领章,我嘀咕着骑车出公安局大门,满大街看见熟悉的人就打招呼,生怕人家没看见这身白警服。

有一次大家都喝多了,一位弟兄说他在警校时擒拿格斗全班名列前茅,曾从两楼阳台纵下生擒窃贼,又说回乡时曾以一敌三,卸得两人手腕脱臼。我那时年轻气盛,又天天在老鹰山上练腿功,便说你那擒敌拳确实凌厉,但如果近不了身便未必管用,说着说着两人便当了真。

那弟兄借着酒劲把我拉到政保股面前的小道地要让我领教,我被迫应战三招下来,明显是我的腿功占了上风。志灿在边上说:看灵清了,今天的擒拿擒不起来的。

那弟兄觉得没了面子,发了狠,说今天非擒起来不可。我一看再下去要伤和气,再说他已挨了我几脚,就卖个破绽,故意让他寻机把我擒起往地上重重一摔。我打个滚起来后拍拍泥土继续搂肩搭背去喝酒。

又过了十多年,那弟兄调离诸暨,我闻知后让志灿召集老友为他饯行,我来请客,未料志灿联系后那老兄却说没有必要,气得我跳脚大骂。

又过了七八年,忽然接到那老兄电话,说有事找我,我先一句“你这死人这次怎么有音讯了?”然后骂骂咧咧五分钟。他在电话那头只是呵呵大笑,说我今天有充分思想准备让你骂五分钟的,你骂够了吧?骂够我就说正事了。

少年时代结交的朋友真是轻松,没有那么多礼数,哪怕十来年不联系心中总还是惦记的,见面先骂上一顿,也是亲切。

上次文章的末尾,用了一张詹老师在诸暨城里县龙山顶穿着衬衣拍的一张照片,他身后的背景是安逸祥和的诸暨小县城。收到坚均发来的照片后,我几乎是不假思索为这张照片配了一句话:詹友法和他守护的诸暨城!没想到,这句话得到了众多的点赞,有媒体朋友说这句话是高度浓缩的神来之笔。

其实没那么复杂,任何提纲挈领、搜索枯肠式的总结,永远不及内心喷涌而出一刹那的情绪。我当时确实觉得用这样一句话来概括时任城关派出所长、公安局副局长,为守护诸暨城呕心沥血、积劳成疾以致英年早逝,还没有拿过一分钱退休工资的老警官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这次写后记,我特意从二十多年前的旧办公桌里翻出詹老师1994年给我的名片,这张二十七年前的名片明显烙上了那个时代的印记,就用它作题头照吧,一来仍是怀旧,二来仍是希望诸暨民众在享受安逸生活之余,偶尔忆及这位脾气火爆的神勇警察和他曾领衔的警察群体,在日夜操劳、无时无刻守护着我们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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