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交通部副部长王展意:70天川藏行,亲历生死见证忠诚!

2014年8月,习近平总书记就川藏、青藏公路建成通车60周年作出批示指出,60年来,在建设和养护公路的过程中,形成和发扬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顽强拼搏、甘当路石,军民一家、民族团结的“两路”精神。新形势下,要继续弘扬“两路”精神,养好“两路”,保障畅通。

热映电影《冈仁波齐》中,11个人沿着“朝拜之路”川藏线,一步一叩首,耗时一年终于到达2500公里外的神山冈仁波齐。观众们在感动于他们虔诚的信仰、不屈的灵魂时,是否会想到修筑他们脚下公路的交通人?那些公路建设者、维护者百折不挠和“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的精神尤其值得我们敬重。

“‘两路’精神在今天更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在交通运输部离退休干部局近期组织的“畅谈十八大以来变化、展望十九大胜利召开”活动中,87岁的原交通部副部长王展意向记者讲述了有关川藏公路、青藏公路建设的记忆。恰逢“两路”通车63周年,特别刊登王展意老部长的回忆文章,重温高原公路建设养护感人至深的历史。

上世纪60年代到80年代初,只有国防公路列入了国家计划,每年有少量的投资,因此它就成了我们工作的重点。当时新建和改建的主要工程有楚勐公路、滇藏公路、青新公路、天山公路、兰宜公路,以及川藏、青藏公路和华北、东北的几条国边防公路。这些路,短的几百公里,长的达2000多公里。建设过程中,我曾多次到过现场,和当地交通部门的同志一起顶烈日、迎风雪,踏勘公路的走向,也和施工人员一起住帐篷、喝雪水、下工地,了解他们的工作和生活情况。

1972年,我和新疆公路局的同志一起踏勘青新公路时,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南侧迷了路,直到次日凌晨三点,才到达且末县城,20多小时没有吃一顿热饭、喝一口热水。青藏公路上海拔4800米的五道梁,地处可可西里无人区,被人称为“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风吹石头跑,四季穿皮袄”。许多人到那儿后说话、走路和晚上睡觉都感到困难,我也曾两次住在那里,和科研、施工人员一起研究在多年永冻土地区修建沥青路面的技术问题。在天山公路上,我看到工程兵战士,用绳索将身体吊在峭壁上打炮眼,劈山炸石,开挖路基;在隧道内,他们顶着降雨般的渗水,向前掘进。

原交通部副部长王展意:70天川藏行,亲历生死见证忠诚!

△ 20年前的川藏公路。

原交通部副部长王展意:70天川藏行,亲历生死见证忠诚!

△ 川藏公路“天路十八弯”新颜。

汽车刚停下,突然一块茶杯大小的石头,“嘭”的一声砸在我们的吉普车上,把帆布车篷砸开一个口子。好险呐!如果砸到人身上,那就性命难保了。我们急忙将车辆后退,随后看见山坡上的碎石“哗啦啦”地滚下来。

令我终生难以忘怀的是1975年的川藏之行。为了研究川藏公路的整治和改建方案,了解西藏边防公路情况,帮助基建工程兵852大队进行部队建设,5月10日,我和黄珍等同志,在四川省交通厅和成都军区后勤部同志的陪同下,从成都出发,沿川藏公路南线,开始了这次实地调研活动。

川藏公路南线(多数进藏汽车都走南线),起自成都,经雅安、康定、理塘、芒康、波密、林芝到达拉萨,全长2200公里。全程跨过青衣江、雅砻江、大渡河、金沙江、澜沧江、怒江、帕隆藏布江和拉萨河等十多条大的江河,翻过二郎山、折多山、海子山、拉乌山、东达山、业拉山等近20座高山,是世界上起伏最大、最为艰险的高原公路,而且海拔4000米上的路段,气候十分恶劣。上世纪50年代紧急修建时,限于当时的财力和物力,仅以能通过汽车为原则,许多地方并不能达到最低的公路技术标准。加上地质情况不好,公路两侧经常发生坍塌和泥石流,当时的路况之差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

1975年5月12日,我们分乘两辆越野车从成都出发,刚开始地势较为平坦,但公路的标准低、质量差,加上汽车交通流量大,行车较为困难。13日,我们从雅安出发,驱车从二郎山北坡向西南行进,公路狭窄曲折、坡陡弯急,有的地方还是单车道,加上云雾缭绕,行车十分危险。在这里,每年都有汽车从公路上翻下深谷,造成车毁人亡的恶性事故。我们还亲眼看见路边深谷中的汽车残骸(2000年过二郎山已经修建了四座隧道,其中最长的一座4100米,现在过二郎山已经比较方便了)。不由让我想起了上世纪50年代唱的歌曲《歌唱二郎山》——“二呀么二郎山,高呀么高万丈,古树那荒草遍山野,巨石满山岗……”

二郎山海拔3212米,公路通过山口的海拔为2984米,虽然比东岳泰山的玉皇顶还高出1400多米,但在川藏公路上十几个海拔四五千米的山口中,它只是一个小弟弟。二郎山的出名,一是因为它从成都平原附近拔地而起,山势陡峭险恶,气候条件差;二是修建康藏公路时创作的歌曲《歌唱二郎山》,曾风靡全国,助它扬名。我在二郎山道班和工作人员座谈时,他们告诉我,二郎山北坡整年云雾弥漫、细雨霏霏,一个月只有几个晴天。由于气候寒冷潮湿,很多工人都得了关节炎,他们提出的唯一要求是,希望每月能给他们供应一点白酒(那时候白酒不容易买到),提前半个月发下个月的粮票,因为他们下山买粮不方便,而且经常因有汽车发生故障或天气原因留宿的过往行人,他们需要一点机动口粮。多么好的工人呐!他们扎根高山,为发展我国的公路事业,艰苦奋斗,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值得人们的尊敬。而他们提出的要求,我们答应回成都后一定想办法帮助解决。

过了二郎山行车不到一小时,就到达泸定大渡河畔,这里有三座桥:一座是清代修的铁索桥,一座是1952年修建的钢悬索桥,还有一座是1975年之前修建的钢筋混凝土拱桥,过大渡河已经比较方便了。从康定西去,一路翻山越岭,艰难前行。

5月18日,我们从巴登乡出发,经过多个回头弯,蜿蜒而上,途中在一个急转弯处,差一点同山上下来的一辆卡车相撞,双方都紧急刹车,才没有酿成大祸。随后,又经过一段险峻的盘山公路,登上了海拔5008米的东达山山梁。那天刚下过一场小雪,雪后初晴,天气不错,举目远眺,周围一个个起伏的山岭,似乎都在我们脚下,“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便油然而生。

走了不远,我们看到养路工人正在整修路面,便急忙下车和他们打招呼。这里高原缺氧、天气寒冷、寸草不生,许多人到这里都头痛、腿软、呼吸困难,但工人们却长年在这里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而且精神面貌都很好。道班班长告诉我,他们管养的这段路,除了大雪天,因为没有除雪机械,短期影响通车外,其他时间,基本都保证了公路畅通,我听后十分感动。

5月20日,我们从海拔4386米的安久拉山口下来,经过一段险象环生的道路,进入著名的然乌沟。这里海拔稍低,风景极佳,河谷里有清澈的流水和碧绿的湖泊,两岸草木葱茏,山脚是阔叶林,山半腰是针叶林,高处蓝天白云下是洁白的雪山。但有一段山路经常发生塌方,时有碎石滚落,我们决定在这里下车,仔细进行观察。汽车刚停下,突然一块茶杯大小的石头,“嘭”的一声砸在我们的吉普车上,把帆布车篷砸开一个口子。好险呐!如果砸到人身上,那就性命难保了。我们急忙将车辆后退,随后看见山坡上的碎石“哗啦啦”地滚下来。待情况基本稳定,大家安排我在一旁担任安全警戒,其他人跑去清理路上影响行车的石块,随后急忙将车辆开走。但在高原上行车,车蓬上的大口子直向车内吹冷风,让人难以忍受。我们只好将车停在一个平坦的地方,待驾驶员找出一段铝丝,将帆布车蓬缝好,这才继续赶路。

原交通部副部长王展意:70天川藏行,亲历生死见证忠诚!

△ 18军官兵修建川藏公路。

几口棺材做好后,我们满怀悲痛将逝者的遗体安葬在扎木川藏公路烈士陵园,还为他们撰写了一副挽联:“修公路,献身青藏高原;建边疆,血染壮丽青春。”他们都才20多岁,正当青春年华,却为了建设川藏公路和新西藏,过早地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5月22日,我们到达波密县的松宗,这里是基建工程兵852大队(现武装警察部队的一部分)驻地,他们正在这里进行公路整治工程。同时第二公路设计院的一个小组,也在这一带对公路的改建方案进行勘察调研,几天后西藏交通厅副厅长杨忠辉等同志也将到来。我们便在这里住下,一边帮助部队进行思想和作风建设,一边和他们及公路设计、养护单位商量,研究如何对川藏公路上几百公里病害最多的公路加强维护、进行整治与改建,作较为详细的调查研究。同时,我们从扎木出发,沿简易便道察看墨脱公路开头的几十公里,并对该路的修建方案交换意见。

6月12日下午,突然有人来报告,由于连日降雨,川藏公路上的中坝冰川泥石流爆发,我和852大队队长李生旺等同志急忙驱车赶到现场。只见川藏公路北侧的一条山谷,雨水夹带着大量的泥石翻滚而下,那景象令人震惊。山谷口公路上的一座小桥和一段路基,已被泥石流冲毁并淹没,路旁的帕隆藏布江也被泥石堵塞。因泥石流尚未停止,无法进行抢修工作,傍晚我们只能返回驻地。

第二天再赶到那里时,泥石流已经停止,帕隆藏布江中形成一道土石大坝,坝下的江水已基本断流,坝上形成了一个湖泊,公路、梯田、树木全被淹没。为了搞清公路毁坏和淹没的情况,我们一脚深、一脚浅,艰难地踏过泥石流堆积体,再沿湖水上方陡峻的山坡,小心地匍匐前行,稍有不慎,就有坠落堰塞湖的危险。我们花费1个多小时,走了不到1公里,可放眼望去,山坡下全是水,根本看不清公路的踪影,无奈只得原路返回。

经研究,决定将离这里较近的852大队四营调来紧急抢修。700多名战士,先用TNT炸药炸开江中的土石坝,使江水降到正常水位,再抢修公路、架设木桥,持续奋战了八九天,才使公路恢复通车。我们刚松了一口气,不料24日又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当天18时,在帕隆附近施工的二营七中队,在收工途中突然遇到山路崩塌,造成七死十伤。我和852大队的领导连夜驱车赶到七中队,看望伤员、慰问战士,将重伤员送往扎木军队医院,接着安排牺牲人员的善后工作。

26日,几口棺材做好后,我们满怀悲痛将逝者的遗体安葬在扎木川藏公路烈士陵园,还为他们撰写了一副挽联:“修公路,献身青藏高原;建边疆,血染壮丽青春。”多么好的战士啊!他们都才20多岁,正当青春年华,却为了建设川藏公路和新西藏,过早地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我们应当永远怀念他们。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烈士们永垂不朽!

原交通部副部长王展意:70天川藏行,亲历生死见证忠诚!

△ 1954年,修建川藏公路的筑路战士在怒江两岸的悬崖陡壁上开山修路。

我们的高原反应十分明显,头痛、呼吸困难,下车时双脚像踩在海绵上一样。虽然两个多月来,这种情况我们已经历过多次,但仍感到十分难熬。

7月2日,我们到达通麦,这里海拔只有2050米,气候温和,植物繁茂,战士们还种了不少蔬菜,生活搞得很是不错。次日,我们乘车西行,一路进行调研,在加龙坝附近又遇到一次较小的泥石流,一条山沟上的小桥被冲垮,车辆无法通行,幸好附近有个中队,我们便在那里住下。经过战士们两天一夜的抢修,临时架起一座木便桥,我们才得以继续前进。

走了不远,就到了著名的拉月大塌方处。1967年8月29日,这里曾发生过一次大塌方,从高处崩塌下的土石达2000多万立方米。交通部公路研究所和西藏交通厅进行考察科研的9位工作人员,以及成都军区汽车运输团的10名干部、战士和他们的汽车,全被埋在塌方体下。想起为川藏公路牺牲的同志,内心止不住感到悲痛。我们仔细观察了这里的地形,塌方体高约800米、宽近300米,现在虽然基本稳定,但要彻底整治好,还要做大量工作。

7月5日,我们从鲁朗出发奔向林芝,路程只有69公里,想着虽然路上要停下来观察调研,但天黑前一定可以赶到。不料15时,在翻越海拔4525米的色齐拉山时,同行的四辆吉普车先后坏了两辆。几次停车进行维修,走走停停,直到凌晨才到达林芝八一新村。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颠簸,大家都十分疲劳,顾不上洗漱用餐,便匆匆上床睡了。林芝海拔3000多米,是川藏公路上最好的地方之一,附近森林面积较大、空气清新、风景秀丽,同时还有发电厂、毛纺厂、火柴厂等现代工业。我们在这里和养路段、汽车运输公司的同志进行了座谈,然后继续西行。

从林芝到拉萨有419公里,沿尼羊河上行翻过海拔4975米的敏拉山后,再顺拉萨河下行。除翻山公路和羊八井一带道路弯曲陡峻外,靠近拉萨的公路线形尚好、病害不多,但路面坑洼不平,行车仍较困难。到拉萨后,我们休息一天,又沿中尼公路西去。到江孜后,离开中尼公路南下至亚东,这里海拔只有1500米,是西藏气候最好的地方,距离中印边境不到10公里。随后我们从亚东出发,驱车奔向中国与锡金交界处的乃堆拉山口,这条路弯急坡大、路基狭窄、路面不平,越野吉普车通行都很困难,需要尽快加以改善。

从乃堆拉山口下来,我们经江孜到日喀则,继续察看中尼公路。该公路起自拉萨,经日喀则、拉孜、定日县、聂拉木至加德满都,全长1030公里,西藏境内827公里,沿途地形复杂,有两处海拔超过5000米。然而公路的标准很低,许多地方低于现在的四级公路标准,个别地段宽度仅有4米左右,同时还时常发生塌方、滑坡和雪害,因此维护和改建的任务十分繁重。

从日喀则返回时,我们走的是北线。在大竹卡通过渡船过雅鲁藏布江,然后翻越海拔4900米的冬古拉山和海拔5300米的雪古拉山口,再经羊八井石峡,到达拉萨。汽车沿盘山公路登上雪古拉山时,那感觉真是“缭绕缘云上,伸手可触天。风急催雪落,冷气逼人寒”。我们的高原反应十分明显,头痛、呼吸困难,下车时双脚像踩在海绵上一样。虽然两个多月来,这种情况我们已经历过多次,但仍感到十分难熬。

至今,我还记得他们在路旁写的那些标语:“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喜看车队顺畅过,再苦再累也心甘”……每一句都饱含着真挚的情感。

这一路虽然历尽艰险,但收获颇丰。一是对川藏公路和西藏其他几条公路的状况,有了深刻的了解,对今后如何整治、改建,也有了明确的目标;二是进一步体会到西藏交通人和筑路部队的艰辛与困难,并对他们扎根高原、建设边疆的奉献精神深感敬佩。至今,我还记得他们在路旁写的那些标语:“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筑路架桥,造福人民”“喜看车队顺畅过,再苦再累也心甘”“建设西藏,保卫边疆”……每一句都饱含着真挚的情感。

这次考察调研结束后,我们先同西藏自治区和西藏军区有关部门交换了意见,一致认为,西藏和平解放以来,公路交通从无到有,取得了很大成绩,通车里程已经达到15000公里,除墨脱县外实现了县县通车。但公路密度少、标准低、质量差、病害多,今后的建设、改造和维护任务十分艰巨,需要国家从各方面继续给予大力支持。当前首先要由国家安排投资,重点改造川藏公路怒江至林芝段,以后再按标准,对几条主要公路进行改建。交通部领导的基建工程兵852大队,继续留在西藏,承担公路改造和建设工程。

回到成都后,我们又同四川省交通厅和成都军区后勤部,对如何加强川藏公路的养护改造进行了研究。共同商定,四川境内,除省公路部门要加强养护外,由国家投资,将二郎山公路上的单车道桥改为双车道桥(将来有条件时,修建二郎山隧道),同时对义敦附近经常塌方的路段进行整治。7月28日,我们回到北京,结束了70多天的川藏之行。接着我将有关情况,分别向部领导和国家计委、总后勤部作了汇报,以上意见均得到采纳。投资列入国防公路建设计划,从1976年开始实施。

原交通部副部长王展意:70天川藏行,亲历生死见证忠诚!

来源:中国交通报

由四川省交通运输厅整理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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