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倪发科案行贿人举报落马 安徽原旅游局长胡学凡受贿案始末

《民主与法制时报》记者 邓益辉发自安徽合肥、黄山

2016年10月27日，安徽省高院的法官前往安庆市看守所，对羁押于此的安徽省旅游局原局长胡学凡进行二审宣判。

“驳回上诉，维持原判”的裁定结果印证了王耀刚之前的预感。他是胡学凡二审的辩护律师。据王耀刚介绍，在该案二审中，律师收集了部分新证据，并提出了公开开庭“对证据收集的合法性进行审查并排除非法证据”的申请。但安徽省高院认为，胡学凡案无需开庭。

2016年8月2日，安庆市中院一审公开宣判，胡学凡因犯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2年，并处罚金人民币400万元。

据民主与法制社记者了解，中纪委在查办安徽省原副省长倪发科案时，通过一名关键的“行贿商人”举报，发现了胡学凡案的线索，于是移交安徽省纪委办理。

目前，倪发科案已尘埃落定，胡学凡案则备受关注。

此前，安徽省内外媒体对该案也多有报道。不过，此次胡学凡案二审判决的消息，目前官方尚未公开。据安徽省政界人士透露，安徽正处于省纪委书记新老交接之际，所以官方对胡学凡案二审结案保持低调，情有可原。

据公开信息显示，10月13日，经中央批准，内蒙古自治区政法委书记刘惠调任安徽任省纪委书记。安徽省原纪委书记王宾宜，则担任了中央纪委驻科技部纪检组长。

“不当心踩了雷区”

2015年12月22日，在安庆市中院2号法庭，胡学凡案继6月29日首次庭审休庭后，第二次开庭。

能容纳40余人旁听的现场，座无虚席。

安庆市人民检察院指控，1997年至2014年，被告人胡学凡利用其担任中共黄山市徽州区委书记、黄山风景区管委会副主任、黄山旅游发展总公司总经理、黄山旅游发展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中共黄山市委副书记、中共黄山市委纪委书记、安徽省旅游局局长等职务上的便利，为安徽航某旅游开发有限公司、安徽金某工程集团有限责任公司等22家单位或个人在旅游专项资金拨付、景区评级、工作调动等方面谋取利益，直接或通过他人非法收受或索取上述单位法定代表人给予的现金、购物卡、首饰等财物，折合人民币计496万余元。

据现场旁听的媒体记者表述，胡学凡在发表辩护意见时，“情绪一直稳定，思路清晰，声音洪亮”。

他逐一否认了自己在侦查机关所做的大部分有罪供述，辩称“逼供没有，但诱供是有的，威胁的语气、威胁的观点是有的”。另外他表示，对妻子、儿子等近亲属收受他人财物的行为不知情，而其本人及近亲属收受的购物卡已经上交有关部门。

胡学凡称，“我骨子里不是腐败分子”“反复思考自己人生，我顶多不当心踩了雷区”。

一审的辩护律师李亚童为其作无罪辩护，并在庭审时称，胡学凡案将会成为“反腐浪潮中标志性案件”。

此次庭审历经两天，控辩双方交锋激烈，直到23日晚8时30分，审判长才宣布闭庭。

2016年8月2日上午，胡学凡受贿案公开宣判。一审判决书共有74页，审判员宣读了约一个小时。

法院查明，1999年至2014年，胡学凡利用职务便利，为安徽金鼎工程集团有限责任公司等20家单位或个人在旅游专项资金拨付、旅游景区评级、工作调动和职务晋升等方面谋取利益；利用其职权或者地位形成的便利条件，通过其他国家工作人员职务上的行为，为上述单位或个人谋取不正当利益。

法院认为，胡学凡多次向姚某、代某索贿共计215万元，对其索贿情节依法从重处罚。他在审判阶段翻供，庭审中拒不认罪，对受贿犯罪所得未进行任何退缴。

法院判决，胡学凡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12年，并处罚金400万元，对胡学凡违法所得共计折合人民币460万余元予以追缴，上缴国库。

宣判后，胡学凡表示不服，提出上诉。

关键“行贿人”丁劲松

一审时，胡学凡的妻子徐建初被检方列入证人名单，未能到现场旁听。

公开宣判时，有记者在现场看到，徐建初早早来到法庭等候。记者描述：“身材瘦小的她独自来到旁听区最前排，身体前倾，扶着栏杆，盯着被告人出入口，一言不发，此情此景令人唏嘘。”

据起诉书显示，检方也曾指控胡学凡通过妻子徐建初收受请托人财物。

而一审法院认为，由于侦查机关未能收集到徐建初的证言，导致事实缺乏充分证据证明，不予认定。因此，胡学凡对此项指控“均不知情”的辩解成立。

据她回忆，自2013年12月6日，安徽省纪委曾连续3天对胡学凡进行谈话调查，都是“白天谈话，晚上回家”。此后胡学凡开始正常工作，直到2014年3月24日，胡学凡被省纪委工作人员从省旅游局办公室带至办案点，宣布对其“双规”。

此时，中央纪委已查实了安徽省原副省长倪发科的受贿事实，开除其党籍和公职，并移送司法机关处理。

据民主与法制社记者了解，在中纪委查办倪发科案过程中，一名安徽商人被当作关键“行贿人”之一，进入调查视野。此商人名为丁劲松。2006年1月，身为安徽金鼎企业集团董事长的丁劲松，还曾获得“安徽省十大民营企业家”称号。

倪发科案一审的判决书中写明了二人的往来：法院审理查明，倪发科曾接受丁劲松为其家庭支付海南旅游费用27万余元。2011年春节，在海南度假期间，丁劲松曾告诉倪发科，他的哥哥倪某某承揽了其公司旧厂房拆除工程。当时，倪发科曾表示倪某某的经济条件不好，要求丁劲松提供照顾。于是，丁劲松明确表示免除倪某某工程欠款125万元。

此外，2000年初至2008年8月，倪发科为丁劲松公司开发的房地产项目在违规享受优惠政策、少缴土地出让金、加快拆迁、规划审批、取得建设用地指标等方面提供帮助，其本人或通过其妻徐某某先后12次收受丁劲松所送现金18万元、欧元0.4万元，购物卡2万元。

2015年2月28日，倪发科因犯受贿、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一审被判有期徒刑17年。他随后当庭表示不上诉。

胡学凡与丁劲松的交往则源于2005年。当时，胡学凡任黄山市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

徐建初回忆说，他们夫妇在世纪花园小区购买了一套住房。“等我们装修时，发现丁劲松是我们的邻居，两家互相有了来往。后来才知道，当我们买下这套房子后，丁劲松把单元里其他的房子全部买下，就为了接近我们。”她说。

徐建初表示，当时根本没想到，这个“邻居”可以将“举报受贿”这把火烧到他们身上。

在徐建初眼中，丈夫胡学凡为官“清正廉洁”。

“他将收到的礼金、购物卡悉数上交，安徽省旅游局和黄山市纪委就此还出具了情况说明，但依然被认定为‘犯罪既遂’。”她说。

徐建初还认为，胡学凡也是将黄山景区推向世界的“有功之臣”。

1997年初，作为黄山市旅游局局长的胡学凡，参与推动了黄山旅游发展股份有限公司上市，并于1999年2月接任了黄山风景区管委会主持工作的副主任及黄山旅游公司董事长。当时，黄山作为亚洲唯一的入选景区，获得国际文化景观保护与管理荣誉大奖，而世界遗产保护的“黄山管理模式”也吸引了全球目光。

二审书面审理下达裁定

可是，在司法机关眼中，胡学凡的“功”无法抵“过”。

一审法院认定，胡学凡担任黄山市委副书记、安徽省旅游局局长等职务期间，为丁劲松的公司在黄山旅游投资项目、收购黄山区中国旅行社等事项上谋取利益。

其中，检方指控胡学凡通过其子收受丁劲松给予的上海房产一套，当时价值97万余元。

据徐建初回忆，2003年3月，因其儿子在上海参加高考，她便向丁劲松借用位于上海市闵行区罗秀路的房屋备考三个月，并负责缴纳物业管理费。

检方认为，2006年5月，徐建初将钥匙和房产证交还丁劲松时，丁表示愿将该房屋相送，徐建初又将钥匙和房产证带回，此后再也没有归还的意思，并继续交纳物业管理费。直至2013年12月8日，安徽省纪委约谈胡学凡，徐建初才请住在上海的亲家把钥匙和房产证交还给丁劲松。

检方认为，胡学凡实际已收受了丁劲松送他的住房，是为了感谢他在耿城镇太平小镇旅游地产项目上的关照。一审时，法官采纳了检方的意见。

此证据在二审律师王耀刚介入后，成为其进行辩护突破的焦点之一。王耀刚认为，据他们调查关于该房屋的物业费问题，徐建初只有在借用期间是主动交的，后来均是受丁劲松所托，代交了近5年的费用，其他的年份都是丁劲松自己交的。

“房产证没有过户，就一直放在这套房子里。胡家无意购买也不让朋友购买这套房子，怕以后说不清。现在房子的家具上都是很厚的灰，房间的床上也没有东西，水管子的水都不出来，很长时间没人住过。”王耀刚说。

据了解，一审法院认定的最大一笔贿款，是胡学凡因儿子在上海购房向姚某索取200万元。此后近三年，胡学凡无任何还款的意思，直至2013年12月8日安徽省纪委找胡学凡谈话之后，他才把姚某请到家中，给他两张各100万元的借条，并让他留下银行账号，说要通过银行先还50万元。

王耀刚调查后，提出疑问认为，证人张曦当庭作证，证明200万元是借款，并已部分归还。在纪委找胡学凡谈话之前，胡和张曦一起来到黄山市工商银行世纪广场支行，从自己的工资卡中转给张曦26.4万元让其代还。只是，由于张曦外出旅游，导致钱款在纪委谈话后才转到姚某的账户上。

此外，他认为公诉机关提交的8盘讯问录像光盘，全部都不符合对讯问过程全程录像的要求。

“疑点很多，二审只有开庭审理，才能明是非，实现法律真正的程序公正。”王耀刚说。于是，他向安徽省高院提出申请称，“二审应当对以非法方法收集的被告人供述予以排除”。

10月18日，王耀刚收到安徽省高院法官的通知，“经合议庭讨论，认为无须开庭审理。”

9天后，二审裁定下达，维持了原判。胡学凡当场写下了一份《我的观点》，他表示二审裁定“无法令人信服”。王耀刚作为胡学凡的辩护律师，则在场见证了裁定下达。

在回北京的飞机上，他觉得“心情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