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下旨要诛我九族,我扒拉着手指头算了一下,他也在我九族之内

陛下终于下旨,说要诛我九族。

我扒拉着手指头算了一下,你说巧不巧,他也在我九族之内。

我跪在金銮殿前笑得东倒西歪,气得陛下不顾维持皇帝的尊严,哇哇大叫着就扔过来一个羊脂玉镇纸。

我一见就知那是价值不菲的上等羊脂玉,这么大还这么润,估计是他成日把玩的缘故,今儿能舍得丢出来,大约也是被我气狠了。

从他身后的大太监蔡小宝倒抽一口冷气的情况来看,是个值得收藏的好东西。

于是我不等镇纸跟地板亲密接触,就眼疾手快地捞在了怀里,顺便又跪了回去,露出牙床,龇牙咧嘴地一笑,「谢陛下赏赐!」

陛下指着我的手都在哆嗦,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蔡小宝赶忙跑过去,又是顺气儿又是倒茶,好歹让他老人家缓了过来。

我叫许君灿,我的曾祖父曾经舍身在战场上救了高祖皇帝,由于两个人本就是堂兄弟,所以,我曾祖父的王爷位置坐得很稳固。

本着世袭不过三代的原则,到了我这一辈儿,原本这晋王的位子就该降级了。

奈何当初高祖皇帝下了旨,只要我们家有一个男丁,这晋王的帽子就不能换人。

可惜的是,我们家人丁单薄,代代都只能奋斗出一根独苗。

而到了我这一代更惨,我娘拼死拼活地生了一个娃,结果竟还是个女婴。

我娘跟我爹当场抱头痛哭,毕竟我祖父就是个资深纨绔,在他的领导方针下,我爹能是个有出息的人吗?

他们如今过得奢华,不全都拜那晋王的名头吗?

为了维护头顶的王爷称号,本着广撒网的方式,从我祖父那一辈就开始奋发图强努力生娃,奈何也不知这父子二人是不是吃坏了东西,要么生的是女儿,要么就是怀了又掉了,最惨的还是孩子生下来,是个男丁,没几个月竟然死了。

祖父在遗憾中撒手而去,临终之前,他嘱咐我爹,一定要给老许家再创造出男丁来啊!

我爹点头如捣蒜,然而结果,自然是天不遂人愿。

十八年前,我呱呱坠地,我爹一气之下归了西,撇下了我跟我娘。

要我说,我的胆大就是遗传自我娘。

我娘还没出月子,就得忙着我爹的葬礼。

皇家玉牒也得上了,可要是个闺女,她还怎么维持晋王妃的派头呢?

最现实的就是,郡主的娘跟王爷的娘,压根就不是一回事儿。

当初她定亲的时候,可是在娘家吹了好几年的牛,不晓得得罪了多少姐妹,临了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她的定制版头面,皇家特供版的珠宝首饰,娘家人的众星捧月,岂不是都要离她而去?

我娘咬了咬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闭着眼把我报成了男丁。

于是,新鲜出炉的女扮男装小婴儿就这么诞生了。

自此,我就成了新上任的晋王,完美地维持住了我娘奢华的生活。

我娘当初想的是,要奋斗就得有牺牲,她细皮嫩肉的,没法儿负重前行,不如把这压力丢给她唯一的女儿。

所以,我长大后不止一次在心里痛骂她,奈何也已经无法扭转命运。

我,一个天之骄女,被迫成了粗糙的汉子。

从小,我娘就给我洗脑,说我是老许家唯一的希望。

而我一直以为我就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直到我四岁那年,看见教我功夫的孙师父在嘘嘘,瞬间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好在我有个习惯,那就是没有把握的事儿绝不会轻易开口。

但面对疑惑,也要勇敢地提出异议。

所以,我歪着头问他:「孙师父,你用来撒尿的管子,怎么跟我的不一样?」

孙师父当场就觉得自己尿急,尿痛,尿不尽了起来。

他也是倒霉,天热,喝水喝多了就容易尿尿,茅房离练武场有点儿远,他就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解决,谁承想能被我给碰上。

好不容易把我糊弄走了,孙师父的尿也憋回去了,还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回头我就跟发现新大陆一般,嗒嗒跑着问我娘去了。

「娘啊娘,为何孙师父撒尿的时候是捏着根管子呢?」

我娘本来正在悠哉悠哉地喝着杏仁露,素手捏了一枚花样小巧的荷花点心,还没等放在嘴里,就被我吓得大咳特咳了起来。

孔嬷嬷连忙找借口把丫头们都给打发了出去,又拍着背给我娘顺气儿。

我娘咳得满脸涨红,「天杀的姓孙的王八羔子!竟敢当着我儿的面撒尿!一会儿就让人去把他那工具没收了!」

要不是孔嬷嬷再三劝阻,孙师父差一点儿就换一门职业干干去了。

无奈之下,我娘才把事实真相告诉了我。

小小的我,三观跟五官都变得扭曲了起来。

自那以后,我才知道,我跟他们是不一样的。

原来,我本是女娇娥,奈何却硬要做男儿身。

我为了我娘的一念之差,不得不葬送了自己的小女儿心态,尽管这玩意儿我也没怎么有过。

偶尔看着小丫头们因为一支钗环欣喜若狂,我心里还会纳闷,这有什么好争的?

有我的虎头大刀带劲儿不?

打从我知晓自己其实是女儿身后……

我竟然更爱习武了起来。

人都道我这是返祖,毕竟曾祖父就跟高祖皇帝一起在马上打的天下,奈何祖父跟我爹都是不学无术,只知道吃喝玩乐,也曾经有大臣痛心疾首说曾祖父「后继无人」。

他后继有人没人,估计在我这辈儿就已经断干净了。

我娘看我一把大刀耍得虎虎生风,一面心碎一面又欣慰。

心碎的是她已经无法想象我以后穿裙子是什么模样了,欣慰的是我比我爹有出息多了,起码如今走出去,人家不会觉得我晋王府是空有其名,毕竟还有个武艺高强的我在这儿戳着。

十二岁时,我已经能凭一己之力挑翻孙师父了,他曾经是前任武林盟主的得意弟子。

再后来,我就打遍京城所有贵族子弟,领着一帮小弟四处横行霸道,而且最爱调戏民女,告我的状子能从城北排到城南。

论辈分,我得称陛下皇兄。

皇兄一见了我就脑仁疼,我宿醉一夜站在朝堂上东倒西歪,他见了就更气了。

他虽然跟我是同辈人,奈何年纪比我大了得有快二十岁,偶尔会被臣子气到胸口痛,连夜间翻牌子的爱好都顾不上了。

再一见案头那雪花一般的状纸,更加心痛不已。

说是皇兄,其实他年龄也就跟我爹差不多。

我那群侄子侄女还有比我大的呢!有时候遇到了,不也得低眉顺眼地喊我一声小叔叔?

但我这个小叔叔,着实太不像话了点。

应该说,皇兄对自个儿的孩儿都不曾如此上心。

前儿个,我带着一帮小弟,把首辅王大人家的儿子王绪宁给扒光了扔进了春意居。

就是因为听说王绪宁至今都是个童子鸡。

活生生的纯情少年,真是碍眼得很呐!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多年我的变装生涯让我变了态,总之,我对这世上所有纯粹的东西都抱有敌意。

首辅大人抖着胡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皇兄的大腿,死活要讨一个说法。

皇兄现在不仅仅是心痛,头也跟着痛了起来。

要打,我毕竟是晋王府唯一的男丁,打坏了他没得赔;要骂,我死猪不怕开水烫,偶尔还要挑剔他骂我的词语没有新意。

不就是仗着我是仅存的独苗吗?

无可奈何之下,皇兄召我进宫。

我娘一脸的担忧,「儿啊,难道你又惹事了?前儿个你外祖母来跟我说,你那名声差得,连你舅家的庶女都不愿跟你,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此时我正换下了常服,由嬷嬷伺候着穿上正装。

闻言,我哧笑出声来,吊儿郎当地抬眼问她:「你莫不成是入戏太深?真把我当成了儿子?」

我娘被这话噎了个半死,想说什么,却只能憋了回去。

她想责怪我几句,竟也找不到任何理由。

我走后,孔嬷嬷叹息一声,扶了我娘坐下。

「嬷嬷你说,这个孽障是否在恨我?」

我娘擦了擦眼泪,脸色极其难看。

自我能独当一面后,她再也无法掌控我的人生。

如今的我,就像脱了缰的野马,完全没有束缚,上蹿下跳,没有任何的是非观念,搅弄得整个京城都怨声载道。

什么晋王府的明天,估计是末日还差不多!

孔嬷嬷吭哧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好歹不会被其他家惦记着把女儿许配给王爷,这也算是桩好事了!」

我娘只得面色憔悴地点了点头。

得,所有的缺点中,这也算是唯一的一抹优点,她那二皮脸的闺女,至今没有被任何人惦记过,放在别人家,估计得愁得脱发,放在我们家反而是好事。

我娘跟孔嬷嬷自我麻痹中。

我进宫的时候,陛下用完了早膳,正准备放松下身心,好继续为国家鞠躬尽瘁批折子。

结果就听到太监来报,说是晋王到了。

陛下突然觉得反胃恶心头晕眼花了起来,刚刚吃下的牛乳鸽子粥瞬间就蹿到了喉咙。

比怀孕害喜的症状都明显。

甭管别人看我的眼神是不是如同一个变态狂,反正无论何时何地,我都是扬着一张笑脸乐呵呵的模样,看起来就很平易近人。

陛下心道:这小王八犊子,先别提脾气性格,单看这张脸,着实是上佳,让人简直无法对她生气。

而我听不到他的心声,大大咧咧地迈着八字步晃了过来,「给皇兄请安!皇兄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在心里呸了我一句,又想起来首辅大人哭得惨绝人寰,瞬间又觉得头痛了起来。

于是,更想一把捏死我了。

本打算不免我的礼让我多跪一会儿,又看见我歪歪屁股挠挠头,他看了心烦,索性就叫起了。

我利索地爬了起来,「皇兄还不赐座?」

陛下眉头一皱,「给这小王八蛋一个座位!」

「嗨呀,咱俩谁跟谁?我是王八蛋,您是什么?」

「来人呐,拉出去砍了!」

「别别别啊皇兄,臣弟是开玩笑的,我是王八蛋我是王八蛋,嘻嘻!」

憋了半天,皇兄才控制住自己想要亲自弄死我的心。

「你可知道朕叫你进宫来是为何事?」

他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脸,我挠头猜了一会儿,也实在是没猜出来。

便愉快地摇了摇头,「反正不是来夸我的!」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皇兄冷笑一声,便把告我状的折子丢到了我的脑门上。

「滚一边儿去自己瞧!」

于是,我老老实实拿了折子,在原地打了个滚儿,气得皇兄对着我的屁股就来了一脚,疼得我龇牙咧嘴的。

陛下心道,怎么不踢死这个小狗日的,省得他闹心!

「看完了吗?」

皇兄冷漠的声音传来,我站在阴影里,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什么感觉?」

「辞藻一点也不华丽,太直白了,看得人脸红心跳的,多不好意思啊!」

皇兄被我气得一个趔趄,「滚滚滚!要不是你曾祖父,朕非砍了你的脑袋不可!」

我也是胆大包天,仗着自己是仅存的独苗,为非作歹无法无天,「嗨呀,这有什么,为皇上就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是曾祖父的荣耀,也是晋王府该做的事情。」

听着我这不着四六的话,皇兄只觉得自己头痛胸痛肝也痛,浑身哪哪儿都不舒服。

可一想我爹就生了我这一个,满晋王府都觉得我从小没爹,便对我各种纵容,包括他也是,总是不忍心训斥我,出了事儿也有他给我擦屁股,这么多年宠得我变成如今这般,他也是有责任的,皇兄便又把苛责的话给咽了回去。

长长地叹了口气,皇兄闭着眼睛用手捏着鼻梁,一脸的疲惫不堪,「灿儿啊,朕能纵着你多久?往后,朕的儿子上位,又会忍你多久?你不为你自己考虑,也得为晋王府那么一大家子人想想吧?你爹去得早,你娘也不容易,你一直这么浑下去,怎么才能支撑起门庭来?」

我没吱声,我心道,你这是不知道我的真面目,否则,不用你儿子,你就能先把我跟我娘给砍了。

但我不能说,说了就得是个死。

皇兄见我没吭声,还以为我听了进去,当下便又问我:「你对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我也老老实实地按着他的话题说了下去:「全凭皇兄做主。」

「这样吧,你年纪小,又是晋王府唯一的后代,军营不适合你,不如就去京兆尹那边先磨炼磨炼,待你有了经验,朕再给你安排个好去处,如何?」

我见他满脸期待,实在是不忍再折磨他了,主要是怕他真按捺不住想搞死我,便只能缓缓地点了点头。

皇兄长舒一口气,倚在了靠背上。

这小王八犊子,总算是能顺着朕一次了!

咦?他是不是忘了跟她说首辅大人家儿子的事儿了?

我娘大概也没想到,我进宫一趟反而给自己谋了个小官儿当。

打铁还需自身硬,这全靠我个人的本事得来的!真是佩服我自己!

当天我的官服就下来了,由于我是王爷,陛下也不好给我太低的官职,就给我弄了个京兆少尹的名头,算是京兆尹的手下吧!

我寻思着就凭我的能力,拿下京兆尹不是分分钟的事儿吗?

可我娘劝我,好歹给陛下留点儿脸面,哪怕是装,我也得装个几天让他安安心。

我跷着二郎腿躺在床上,一边捻着一绺头发一边发着牢骚。

我娘看我实在是不成样子,便挪过来,一巴掌拍掉了我支在床上的脚,「姑娘家家的,穿着鞋躺在床上,不像话!」

我发现我娘总是这样,一方面要求我像个男人一样撑起这个家,一方面又不想让我忘了我其实是个女儿家。

可是制造这一切矛盾的,难道不是她本人吗?

所以,我最爱做的就是打她的脸,让她清醒清醒。

「你说,如今我走出去,会有人以为我是个姑娘家吗?」

看着我戏谑的眼神,我娘张了张嘴,满脸尴尬。

「灿儿,你是娘生的,娘当年也是迫不得已……」

翻过来覆过去不就是这几句车轱辘话,她不嫌嘴疼我都要嫌耳朵疼了。

「得了吧,这也就是我出生的时候没有办法选择,要不然,我可不给你当女儿!你见谁家的闺女大热天的还要练武?我满身大汗累得气喘吁吁是为了什么?为了你能在夏天吃上一碗冰乳酪,为了你能在冬天用上地龙,为了你能满头珠翠,出行前呼后拥!」

我娘被我说得哑口无言,那双眼睛里满是乞求的神色。

我却不肯放过她,省得她没事就要来提醒我一次,我如今的模样,全是拜她所赐!

「想当年,你为了保住荣华富贵,连陛下都敢欺瞒,你可曾想过,万一事发,你我皆有可能因此而丧命?我是女儿身,毕竟同男子不一样,小时身高就矮,大了还要被人疑为何没有喉结!当时我便捉了那赵贵生一路拖去了茅厕,摁住他的头就让他吃了屎,从此,再也没人质疑过我。

「你以为是为了什么?不过是我凶名在外,他们怕了而已!十二岁我便知晓男女之事,我故意在女人堆里沾染一身脂粉气,逼着自己去喝酒作乐,你以为是好玩儿?宿醉的滋味你可知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会提醒我,我是个女的,女的,女的!」

「灿儿……」

「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不欠你什么,从我出生那天开始,便是你欠我!你是我娘,我认了,但是从此以后,你少在我面前叽叽歪歪的说些我不爱听的话!我是许君灿!晋王府唯一的继承人!」

第二日我便穿了官服昂首挺胸地上任去了。

京兆尹为此很是头疼。

因为我的名声太过响亮,满京城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最凶恶的地痞见了我也要掩面而逃,可想而知我这巨大的杀伤力了。

而我平生有两大爱好,一是贪酒,二是好色。

酒嘛,还好说,只要有卖的就成,这好色就很让人为难了。

京兆尹姓王名荀,跟首辅大人是远亲,为人很是刚正不阿,前年才死了老婆,立马就有人给他说亲,可他不肯,死活要给妻子守节。

他家里还有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妹子,端能称得上是貌美如花,在京城里也是婚嫁排行榜上的抢手人物。

自从娘子去后,妹妹便经常来给他送饭,以前倒无所谓,仗着他是京兆尹,没什么登徒子敢露面。

如今,皇上把京城最大的色胚给安排在他的眼皮底下,王大人能不头疼吗?

这不,我头一回如此正经地走马上任,王大人觉得自己仿佛要得了抽风症一样,这手就忍不住地想要往我脸上抽。

好在他知道,我是王爷,他那刚正不阿的基因被他疯狂地压制了下去。

对着我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后,王大人就扔给我一堆案子,让我去一旁揣摩去了。

不怪他不会做人,实在是一正一邪的两个人不适合在一个房内,空气中莫名的会有奇妙的火花窜来窜去。

叶程傅晃晃悠悠走进来的时候,我正把脚踩在案桌上,嘴里叼着牙签,手里翻着各类陈年旧案,不住地啧啧赞叹,仿佛手里拿的是什么探案类的话本小说一样。

「属下叶程傅参见少尹大人。」

我抬起眼来,入目的就是一张比我还秀气的小白脸。

不同的是,人家的鼻子下面挂了两撇小胡子,中和了一部分阴柔之感,而我却长不出来。

真是人生一大遗憾呐!

府衙的日子也就这样吧!

没有平日里招猫逗狗来得舒坦,我偶尔无聊了就拉着差役们玩骰子,谁赢了就喝酒的那种,搞得有段时间整个府衙里都是酒气熏天。

王大人刚正不阿地斥责了我们,主要目标其实是我,切,我是谁?我会听他的?

结果第二次被他抓包后,我就被押到了长凳上,准备屁股挨打。

虽然我武功高强,但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沾了酒后容易浑身无力。

所以一般情况下,我只在熟人面前喝酒,仗着自己从前积累下的凶恶名声,一直以来也不曾出过岔子。

谁料偏偏遇上了王荀。

其实他要是不摆出一脸端正古板的臭脸,那容貌还是挺有男子气概的,星眉剑目,仪表堂堂,京城里也是能排得上号的,要不然也不会是媒婆手中的热门人物,续弦队伍里的金字招牌。

可惜他浑身上下的气质都充满了老学究一丝不苟的酸臭味道,这种人我向来是退避三舍的,打坏了他们,皇兄会让我禁足。

还要罚抄一堆的之乎者也,不能别人代笔的那种,到了期限字数不够发还重抄继续禁足,还弄了一堆守卫守住我的房门。

有道是双拳难敌众手,哪怕我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啊!

其他人仗着我的身份不敢对我如何,有了皇兄的口谕可就不一样了。

也所以,我一直都在禁足的边缘大鹏展翅。

这次可不一样,我踢到了铁板。

王荀也知道我武功高强,却不晓得我有这么一个缺点。

他本就打着我能逃出去的谱,主要是为了做做样子镇住底下的人。

却没料到我竟老老实实被逮到,又老老实实地被捆在了长凳上,撅着屁股趴那儿,跟他一起大眼瞪小眼。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氛围。

我醉眼迷蒙,「来啊,王大人,还等什么呢?」

我赌一文钱他不敢打我。

然后下一秒,他就亲自执了罚棍,用力地打了过来。

我的屁股瞬间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十一

「王荀,你胆大包天!本王要杀了你!」

我杀猪一般地号了起来。

王大人心道,反正已经这样了,大不了丢官儿,打也打了,不做完实在是亏大发了!

「府衙内禁止聚众赌博喝酒作乐,王爷虽然身份贵重,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所有人都同王爷一般目无法纪,这世道岂不是要大乱?本应是褪裤露臀……」

「姓王的你敢!」

「但您是天家贵胄,便不露臀以示屈辱了,王爷,得罪了!」

说罢,他便继续挥舞着罚棍向我敲来。

一开始我还惨叫连连,后来便咬牙忍住死不吭声,一直到挨完了十棍。

其余众人被吓到惨无人色,排排队站好了低着头不敢直视这刑罚现场。

心中却对王大人更是佩服,这简直就是不要命一般的迂腐啊!

叶程傅好歹是我的师爷,耐着性子劝了几句也就罢了。

谁不知道这京兆尹大人出了名的刚正不阿?

要不然干吗把他安排在这个岗位上?

我毕竟是练武之人,十棍挨完,虽然臀部火辣辣的疼痛,但仍有下地站起来的体力。

我拖着正在流血的屁股,站在原地,双眼露出凶光,嘴角噙着冷笑,「王大人,受教了!」

「不敢当,这事儿是王某做下的,王爷尽管寻我一人就是,与其他人无关!若是王某有罪,定当同王爷一道去陛下面前认罪伏法,绝不翻供!」

说罢,他便迈着官步走开了。

我带着浑身酒气加血腥味儿,倔强地打算自己挪回去。

叶程傅看不过眼,其余人都战战兢兢如丧考妣一般不敢上前,只有他过来搀扶住我。

「王爷当心!」

我怎么也只有十五岁,再凶再恶也不过是个少年人,家里人宠着外头人怕着,哪有如今这般受委屈过?

却也是硬骨头一块,我拍开他的手,顽强地拖着流血的屁股,自己个儿挪回了家。

我娘见状,当场就晕过去了。

而我则脸色惨白,赶忙让嬷嬷扶着我趴到了床上。

王荀是个读书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男人不比女人,力道在那儿呢,打在屁股上,不仅仅是疼,还有屈辱感。

我在心里暗骂他一万遍,发誓明天就去摘了他的脑袋!却听到孔嬷嬷惊呼一声。

「王爷!您……您……您仿佛是……是初潮来了!」

我:?!

十二

我自小就被当成男孩儿养大,我娘对我也是高标准严要求。

什么针线女红向来是不肯让我碰的,倒是刀枪棍棒斧钺钩叉,我都耍得有模有样。

她从来也没人跟我讲过女子的身子同男子的有什么不同,要不是我四岁那年偷看了孙师父撒尿,大约我娘会一直隐瞒到底吧!

癸水于我而言,就像天边飘着的云彩,虚无又缥缈。

我只听春意居的花娘提起来过,道是她今日身子不爽利不能接客。

彼时我才十三,正听我那狐朋狗友说起来自己身子的变化,什么一柱擎天坚而不催,我寻思着他有的我也得有,就跟人吹牛说我也天天如此,当真是苦恼不已。

其实我连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都不懂,但吹牛嘛,自然是怎么夸张怎么来,哪怕我说我支起来得有两米长,他们也只能点头应承。

宋七郎前几日便通晓了人世,比我们看起来是游刃有余了许多,他遮遮掩掩地拿出了一本小册子,就为了提供给我们这群童子鸡欣赏欣赏。

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封面,打开后里面竟然很是辣眼睛。

我沉默了,主要是觉得画面很让人想吐。

其他人倒是双眼放光,还有人腿中间鼓了起来。

我想问他是否藏了棍子,可又憋了回去,寻思半天才反应过来,不就是跟画册里一样的丑玩意儿吗?

我看了一眼我的胯间,平坦开阔,于是,我自卑了。

迈着沉重的步伐,我们点了当时最火的花娘,可惜她说身子不爽利不能接客,我就问她,到底是哪儿不爽利?

那花娘秋波流转,容姿娇艳,她冲我抛了个媚眼儿,红唇轻吐芬芳扑鼻,「自然是女儿家那几天都有的日子。」

那一天,当真是让我煎熬不已。

男子有的,我没有;女子有的,我还没有。

那么,我到底是个什么?

十三

后来我委婉地打听过,女子一般十三四岁就会来癸水,有早的甚至十二岁就会来。

以月为周期,超一个月不来,那基本就是怀孕了。

吓得我当场就要瘫地上了,我寻思着我成日里跟一群汉子待在一起,莫不是……有了身孕?

要不是后来孔嬷嬷给我解释一遍,我还真以为自己十月后就要诞下孩儿来了。

晋王爷亲自产子,这消息足够震惊整个京城。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天天练武的缘故,后来我的身高迎风直窜,在女子堆里算是高个儿了,同那几个不学无术驼背耸肩的朋友们混在一起,也倒矮得不是很明显。

可是我的癸水一直不曾来临,我甚至暗戳戳的高兴,不来拉倒,省得每个月还得这事那事,听说,有情况严重的,都要卧床休息。

我,本朝最狂野的王爷,上能窜天,下能入地,拳打王八脚踢狗,每个月上朝还得请假几天……怎么想都让人觉得惊悚。

可我万万没想到,我会在这样的场景下,面对我的初潮。

我直愣愣地趴在床上,任由孔嬷嬷替我收拾干净。

臀部伤口其实并不怎么严重,只是略有青紫,那血渍就可以解释了。

孔嬷嬷又是心酸又是欣喜,府中知晓我身世的只有她跟我娘,当初的接生嬷嬷之流早就被处理过了。

所以,也只有孔嬷嬷是真心实意地为我着想的。

至于我娘……

我看了一眼本来晕过去后此刻睡得香甜打着呼噜的人……

算了,也不指望她了。

十四

王荀躺在床上,跟烙饼一样翻了一夜,主要是他实在是想不通啊想不通。

就凭他那点子力道,杀只鸡都费劲,怎么能把晋王的臀部打出血呢?

难道……他是天赋异禀?

可是不对啊,那是晋王,武功高强脸皮奇厚,浑不懔到连皇上都烦他又无可奈何。

怎的臀部竟如此娇嫩吗?

话又说回来,脸皮是脸皮,屁股是屁股,确实不能同日而语。

可晋王为何就那么老老实实地让他绑了呢?

为了吓唬他?还是觉得好玩?

按他的尿性,明儿非把府衙掀塌了不可!

别看王荀当时走得大义凌然毫不留恋,其实他的内心也在颤抖,毕竟晋王的名声实在是有够凶恶。

当年有少女聚在一起骂他是小白脸,他都能把那女子的衣裳扒了,说要看看她的身子白还是晋王的脸白。

后来那女子回家就上吊了,好在被救了下来。

晋王也只是不轻不重地被皇上关了禁闭而已。

毕竟辱骂皇亲确实是犯罪,但也罪不至死。

尤其是这样的凌辱之死。

所以,后来便鲜少有人想把闺女嫁给她了。

毕竟那是个实实在在的混蛋。

王荀是个实践者,多年的办案生涯给他带来了很严重的职业病,他实在是不理解,晋王的屁股为什么会被他这样的弱鸡打出血。

于是,王大人在翻得自己满身大汗之后决定实践出真知。

他喊来小厮,许了他好处后,又说是为了公事,那小厮才勉为其难地趴在了长凳上。

「爷,您可轻点儿啊!」

小厮委委屈屈地心不甘情不愿地建议道,毕竟他又没犯错。

「得了,这次就当是预支你下回犯错挨的打了。」

王荀掂了掂手中的长棍,发现重量差不多,又回想了一下他当时的力道。

「噗——」

「啊——」

「噗——」

「啊——」

「闭嘴,你叫什么叫!」

「实在是疼啊爷!不疼小人哪儿敢叫啊!」

「你忍一忍吧!人家晋王被我打了都没吱一声。」

小厮: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十五

当夜的阵仗,王荀的老娘没被惊醒,他妹子反而披了外衣出来,毕竟如今家里嫂嫂没了,只能靠她强撑起内宅诸事。

「哥哥这是作何?」

王芩半睡半醒间就听到外面的动静,实在是小厮叫得有点儿惨。

结果就看到向来不管家事的古板兄长执了长棍在打人。

简直比天外飞仙都可怕!

「你出来做甚?快回去吧,他没犯错,我们在研究案子。」王荀糊弄道。

「哥哥快别逗了,什么样的案子还需要这样?你再打下去,怕是娘也要被吵醒了!」

王芩见他还要动手,赶忙劝住他:「哥哥要是有疑惑,可以说给我听,我帮哥哥一起想就是了,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们两个人也能顶半个诸葛亮了不是?何苦要这样折腾?下人也是人啊,他既然没犯错,不如让他回去?」

王荀一想,反正已经打了九棍,也不差那一下了。

「你觉得如何?」

这是问那小厮的。

「疼啊!」小厮捂着屁股,泪汪汪的,好不可怜。

「出血了吗?」

小厮看看王芩,见她转过脸去后,才敢扭扭捏捏地瞧了一眼自己的屁股。

「没有,只是略有青紫,就是……」

「就是什么?」

小厮嗡嗡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说完后脸都红了。

「大点声!这是为了破案!有什么不能说的?!」

小厮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王荀,又瞅了一眼假装听不到并且望天的王芩,终于鼓起勇气喊出了一句震耳欲聋的话来。

「就是震得蛋痛!」

王荀,王芩:……

十六

我臀部受伤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反正皇兄立马就知道了。

他爽得通体舒泰,仰天大笑几声后,乐极生悲被口水呛了个半死。

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蔡小宝吓得都要尿裤子了。

果然,小王是不会让朕失望的!

王荀这人,是出了名的硬骨头,为人正直刚毅,京兆尹由他来做再合适不过。

京城里的好多大案要案都是他破的,尤其是涉及皇亲贵族,他一不吃礼二不收回扣,简直刀枪不入到让人牙根痒痒。

当初他亡妻的弟弟犯了人命案,被人一纸诉状告到了官府,王荀本可以徇私枉法,不轻不重判一个坐监即可,花点儿银子上下打点着,基本等于无罪释放。

可王荀偏不,他细细地审判后,才发觉他那小舅子竟然参与到拐卖人口的犯罪行为里面。

几年下来,由他做中间人,着实坑害了不少良家妇女,案情涉猎广泛,又牵扯了几个王孙贵族下马。

王荀说,法不容情。

所以,小舅子直接被砍了头,任凭他那岳家如何哀求都不肯松动一二。

其余几家又是送礼又是塞银子,统统没用,他连小舅子都不放过,更何况他们了。

连他那亡妻,也是成日里被娘家指骂是「白眼狼」而郁郁寡欢,心情憋闷得不到开解,没几年就去了。

王荀同他妻子感情一般,两个人当年可是真正的盲婚哑嫁,不过是他爹临终前给他定的一门婚事,夫妻两个婚前连见都没见过几面。

妻子死后,他就这么单着了,对外说是要为妻子守节,其实也是他不想再祸害其他家的女子。

人嘛,总是对自己的缺点清楚明了,不过是有的人选择视而不见,有的人选择迎面直上。

所以,他也就愈发冷酷无情了起来。

皇上实在是被我折腾得不行,想来想去,只能把我踢去王荀那里接受二次改造。

这两人一正一邪,端看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了。

暂时看来,是王荀的正义之光照亮四方,杀得我捂腚乱窜。

很好,太好了。

于是,皇兄假惺惺地特批我在家休养几天,还亲切地派了御医打算看看我的伤口,结果被我毫不留情地连人带东西都给踢了出去。

得,笑话没看到,反被那小兔崽子打了脸。

皇上气得鼻子都歪了,只能在心底里为王荀打气:加油啊!朕的王大人!

十七

我的初潮,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完全不打一声招呼,全凭自己的喜好,这让霸道惯了的我很是不适应。

好在我这几年锻炼得身体康健,也没觉得咋疼,就是肚子酸酸胀胀的,有点想窜稀的感觉。

我娘用欣慰的语气说道:「我儿长大了!」

然后就在我准备回怼她的时候,连忙提着裙子逃走了。

我看着她狼狈逃窜的背影,又好气又好笑。

臀部的伤没几天就好了,那个弱鸡书生也就这点子力气了。

要不是我喝了酒再加上这突如其来的癸水,反杀他八次都绰绰有余了。

搓搓手,我满心欢喜地准备去跟他大干一场。

刚到了府衙,我扛着刀,一脚踹开了大门,「王荀小儿,出来受死!」

却见他面色凝重,行色匆匆地走了出来,一见我,也没哼也没哈,急头急脸地扔给我一句:「出事了,京郊有菜农挖出来几具新鲜无名尸,所有人都分散出去查案了,你要是无事……」

话没说完,他先瞄了一眼我的胯部,心虚又带着点儿微不足道的和软口气:「王爷要是不方便,不如留下来坐镇也好。」

「放你的罗圈儿屁,本王凭什么留下来当个看门狗?瞧什么瞧?还不快走?等着我八抬大轿抬你去啊?果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嗤!」

说罢,我便拎起他的衣领,一边健步如飞,一边拖着他往前走去,完全忘了要找他碴的事儿了。

王荀被我揪住了命运的脖颈子,一口气儿没喘上来,险些去跟他的死鬼妻子来个相会奈何桥。

要不是他扒拉我那几下,我差点儿把他活活拖死。

我怎么也是个练武之人,饶是个女子,也是身强体壮一顿饭能刨五碗的英雄好汉,强行携带他一路小跑,都要跑出残影儿了。

王荀只觉得自己脚底蹿火,他终于明白哪吒光着脚踩风火轮是什么滋味了。

然后不一会儿,骑着马的人飞快地掠过我们,又在前头急转停止,扬起了一地灰尘。

叶程傅骑在马上一脸的不解,「王爷,大人,衙门里准备了快马,您二人何苦要步行?」

我,王荀:你猜?

十八

王荀最后还是跟叶程傅同乘一骑。

我坏心眼儿地说要环抱着他一起,王荀抖了一地鸡皮疙瘩,屁滚尿流地爬上了叶程傅的马。

不是他不会骑马,而是他骑术不佳,怕耽误时辰。

我们到了的时候,现场已经被保护起来了,包括挖出尸体的菜地跟那个菜农。

六具尸体排成排躺在了一处没人住的破房子里,外头围了一群看热闹的村民,仵作已经验完尸,都是男性,最小的十七八岁,最大的四十多,死前都有过那什么行为,死因:窒息而亡。

身份都还没得到证实,衙门里的人早就去发布公告了,估计还得等一会儿才行。

王荀皱着眉头又问了一些细节,我在一旁听了个大概。

那菜农是村子里出了名的懒汉,二十七八了都没有娶上婆娘,近日里有远亲给他说了门亲事,姑娘快二十了,先是死了祖母守孝三年,又是死了祖父再三年,然后再给亲爹守孝,她娘一看,继续死下去的话就该轮到她了,迷信也好她害怕也罢,这不,快马加鞭地赶忙给女儿说亲。

农户人家,不讲究大富大贵,这菜农唯一的好处是有片菜地,规模还不小,以前赁给人家,每个月只有几文钱,菜倒是随便吃,如今有了老婆,他就把菜地收回来了,打算自己种,好歹得养活得起老婆吧?

结果,懒人动工,不是下雨就是阴天,他这懒了几十年的人,倒没遇上阴天下雨,只是,竟然挖出了尸体?

这菜地他收回来也得有个把月了,天热的时候他嫌热,非要等不冷不热的时候才肯下地干活,拖来拖去,老婆都快进门了,他这儿还没动工呢,没办法,他应承了人家,好歹也得做做样子不是?

几锄头下去,他先是掘出来一只胳膊,再挖下去却是黑乎乎的头发,吓得他当场尿了出来,锄头一扔就爬着去喊官差了。

从尸体的腐烂程度来看,这六人都是分开遇害的,不是在同一时间。

仵作是这么说的。

「你傻啊,死之前不是都干过……额……死之前都有过房事,肯定不是同一时间,要不然,起码得有六个女人同时跟他们那个,还得同时一起嘎嘣死了,用脑子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那仵作是十里八村最出名的一个,算是行业里的佼佼者,向来只有他瞧不上人家的份儿,鲜少有人给他脸色看,再加上仵作是跟尸体打交道的,一般人都不愿意跟他们对上,生怕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阴沉着脸上下一打量我,语带不快,「这位小大人倒是厉害,不知师从何人?如果对小可的推断有意见,倒是可以让您亲自去验尸。」

我这人最烦他们这种有点儿本事就不许人家提出意见的老古板了,当下便要去亲自验尸。

只是还没等我走近尸体,就闻到了尸臭,再一瞧满地乱蹦的蛆,瞬间就干呕着跑了出来。

仵作得意洋洋,「呵,这方圆五百里,还没人敢反驳我的观点,这位小大人也属实太不知天高地厚!」

王荀忍了半天,终究还是戳破了仵作的好心情,「你知道他是谁吗?」

「管他是谁!这么年轻,能有什么经验!不过是黄口小儿,逞能奈罢了!」

「那是晋王。」

「晋王?哪个晋王?」仵作的汗瞬间就下来了。

「本朝最凶残也是最不好惹的那个。」

扑通一声,仵作跪在了地上,「王大人,您看我这跪的姿势标准不标准?」

十九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蛆,噼里啪啦的,跟下雹子似的。

仵作果然是仵作,我现在认同他是我眼里第二厉害的人了。

我扶着大树干呕不止,鼻尖仿佛还飘散着那股子臭味儿,这可真不是人干的活。

这时,有人来认尸了。

这六人的家人都曾报过官,只是活见人死不见尸,一直也没确切地找到过。

如今,一群人哭哭啼啼的,围在破房子外头,官差也拦不住他们,毕竟是一群女流之辈,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我被她们哭得脑仁疼,王荀这个没出息的,一见了女人哭,只会皱眉头,连个确切的办法都想不出来,戳在那里像根木头。

叶程傅负责记笔记,一群女眷哭起来的威力还是很大的,他的毛笔拿在手里就没写下一个字。

「大人,我们,我们就去看一眼都不行吗?我儿死得惨啊!」

有个老太太哭诉道,其余人也跟着应和。

「天热,尸体已经腐烂破败,你们确定要去看?不如先做下登记,到时候由仵作把尸首整理一下你们再去可好?」王荀继续皱着眉头说道。

「你才破呢!再咋样也是我生的孩子,你们不能这么无情啊!再说了,不亲眼看着我们怎么能确认呢?」

「对啊对啊。」

「就是就是。」

「大人也该法外容情才是!」

「就让我们看一眼吧!」

「哗啦」一声,门口本来就稀烂的大门被我一刀砍成了粉末状。

我的虎头大刀早就饥渴难耐,虽然没砍翻王荀,此刻也算派上了用场。

「把你们的嘴都闭上!一个一个的排好队站这儿!不是想看尸体吗?乱哄哄的怎么看?由王大人带着你们一起去!再哭,我就连你们加尸体都剁碎了喂鸡!」

我的声音本就沙哑中更偏尖锐,毕竟是女子,平日里也没特意装过深沉,如今号这么一嗓子,反而比刚刚王荀他们安抚了半天还管用。

也只是管用了一小会儿而已。

「这位小爷不要仗着有功夫就想吓我们!」

「就是!王大人也没说什么呢!你算哪颗葱?」

所有人都一脸无奈地看着那个说话的年轻女子,因为他们知道,我正处在暴怒的状态当中。

「本王算哪颗葱?你再说一遍试试?」

我的刀上留下了她的一块头皮并一片头发,那女子杀鸡般的尖叫一声后就软在了那里。

结合了我的刀,她们又不傻,很快就猜出我是谁了。

别人可能会怜香惜玉,晋王不会。

于是,所有女眷都稍息立正站好,不哭不闹地由王荀领着分别去看一眼尸体。

对嘛,早这样不就好了?何必要玩儿一哭二闹这一套?

我踹了一脚还跪在那儿装深沉的仵作,「滚去帮忙!」

「得令!」

仵作弹起来就飞奔而去,刮起了一阵臭风,熏得我更难受了。

果然,没一会儿,这群女眷又干呕又互相搀扶着走了出来,一个个都面色青白嘴唇发抖。

我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一脚踢在了王荀的屁股上,他一个趔趄就扑向了那堆蛆。

「哎呀,真是一不小心,脚滑了一下,王大人,你没事吧!」

我假惺惺地慰问道,实则内心早就乐开了花儿。

仵作给了我鼻塞加姜贴在了太阳穴,如今我好受多了。

王荀抖落了一地的蛆,恶心的众人瞬间离他有八丈远。

「本官无事,倒是忘了问,上次挨完罚后,王爷的蛋还好吧?」

他就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本正经地说出了这样难以启齿的话。

二十

王爷的蛋还好吧……

王爷的蛋……

王爷……

蛋……

众人经历了无比恶心的一幕后,又成功地被王荀的话给震慑出了一身正气。

什么鬼啊魂儿啊腐烂的尸体啊之类的,统统不存在的。

满脑子都是晋王跟蛋。

奈何我压根就不是个爷们儿,对于男性的尊严,晋王无所畏惧。

「本王的蛋好着呢!就不劳烦王大人操心了。」

说着,我又瞄了一眼他的腿间,想起来我那群狐朋狗友的话来后,嗤笑一声,「反正比你的大!」

王荀的表情都差点绷不住了,众女眷疯狂地捂住耳朵,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她们只是无辜的受害者家属好吗?为什么要来听两个男人比蛋?还有未出阁的女儿家在呢大人们!

「哦?那便恭喜晋王蛋大了!」

他几乎是咬着牙地往外挤出了这句话。

我斜睨他一眼,「还是赶紧办正事儿吧,没看还有这么多女儿家在吗?王大人,脸皮再厚,也得分分场合!还有,你别靠近我们,你头发里还有蛆在蠕动,谢谢。」

「那真是多亏王爷提醒了!」

王荀脸色铁青,背过身去再也不肯理我。

我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耶。

叶程傅憋着笑,一个个给女眷们做了登记,有我坐镇,混乱的场面终于安静了下来。

他们觉得我跟王荀两个,一个脾气不好,一个脑子不好,都是不好惹的人物,当下,便老老实实地认领了身份后,又详细地描述了被害者近日以来的活动轨迹。

这六个人年龄不一,家境也各不一样,唯有一点相似之处,那就是全都是外貌不俗的读书人。

而且这六个人生前完全不认识,去的地方也各不相同,这就给破案带来了很大难度。

因为不是第一案发现场,捕快们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由于这六人生前都与人那啥过,所以,王荀让他们第一时间先去秦楼楚馆做下排查。

把家属送回去后,王荀一脸郁卒相的看着我龇牙咧嘴伸着舌头对他「略略略」。

众人憋着笑,偶尔有发出「嗤嗤」声的,被王荀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他觉得,我是他为官生涯中最大的绊脚石。

就在这个尴尬的时候,只听屋里面进行二次验尸的仵作兴奋地大喊起来:「王爷,大人,有新的发现了!」

我们几人快速地冲了过去,只见他手里攥着一把头发,另一手把其中一名受害者的后脑勺露了出来,还没完全腐烂的头皮上文着蛇一样的纹路,不过却有些看不真切。

「这是什么意思?是蛇?还是龙?」

我有些不解,毕竟从没看过办案现场,好奇心旺盛。

「回禀蛋王爷,龙形是天子,普通老百姓是不敢纹的,这看起来更像是带了翅膀的蛇,其余几人的头皮上也有这样的纹身,似乎是一样的图案。」

有风吹过,空气中除了尸臭以外,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仵作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是什么,再次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王爷,您看我这跪的姿势标准不标准?

二十一

仵作被我绑起来吊在了残破的房梁上,一边打着转地晃一边求饶,我嫌他烦人,干脆又把袜子脱下来塞进了他的嘴里。

因着有了新的线索,所有人都开始分头去找寻跟这个文身有关的人,又怕打草惊蛇,只能暗地里进行。

叶程傅似是不忍,他磨叽了半天,终于吭哧出一句:「王爷,这位仵作,咱们还有用处,不如让他戴罪立功?这么吊着,怕是不妥。」

我见他面容俊雅,实在是不像是师爷的样子,倒是比我更像小白脸,反正比王荀看起来顺眼多了,说话的语气也和软,便没有训斥他。

「今儿先饶你一命!」

我刀一挥,仵作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整个人像船一样前后滑动,毕竟手脚都在脑后绑着动弹不得。

「谢王爷饶命,谢王爷饶命!」

有人给他松了绑,仵作飞一般逃了出去,头不晕眼不花,走路一点儿都不瘸,看来还是吊的时间太短了。

「本王这般和善的人,真搞不懂他们为何这般惧怕。」

我摇了摇头,似是在感慨这世上人心不古世态炎凉。

对于这个文身,大家动作很快,立马就有人拓印下来分发给了各位弟兄。

原来是一条细蛇背后有对翅膀,看起来倒更像是个大蛾子一样,如果不是那小蛇还吐着信子的话。

能把文身纹在那么隐蔽的地方,肯定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组织,自古以来就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天儿这么热,也没有人剃光了乘凉,如果要把文身文在头皮上,显然是要刮掉部分头发,但是他们行事周到,只剃一部分,平日里有其余的头发遮掩,倒也看不出什么,毕竟没有谁能成日里盯着他人的后脑勺观摩。

如果不是仵作心细,这么重要的线索估计就不会被人发现。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他们的亲人,到底有没有在撒谎?

相信这个疑问,不光是我,王荀肯定也想到了。

因为没出半刻钟,他连衣服都不肯换一下,就命人把还没到家的家属们给重新看管了起来。

说是看管,更像是关押,只不过他们没进大牢而已。

二十二

不管家属如何哭闹,王荀开始分开提审,生怕他们会串供。

由于没人派给我差事,我只能百无聊赖地看他们审案。

结果审了几日,来来回回的就是那几句话,听得我都烦了。

天天坐那儿容易得痔疮好吗?

王荀却像个入了定的老僧一样,听完了他们的证词,带下去,第二天继续,问的也跟昨天一样。

叶程傅也老老实实地写了抄,抄了写。

家属们被折腾得脸色蜡黄,车轱辘话翻过来覆过去,搁谁谁不烦啊?

奈何人家是官,虽说老百姓对官府有着天然的敬畏,但是每日这样下来,真让人生出一股子想闹事儿的劲头来。

我已有五日不曾踏入家门,我娘着实在家过了一段舒坦日子。

可成日里跟他们混在一块儿,我的头发都打成绺了,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叶程傅说府衙后院有澡房,可以找人给我烧热水。

我寻思着哪儿也不如家里舒坦,再加上我娘是个极端的享乐主义,澡房都布置得富丽堂皇……

其实说了这么多,原因在于我想找人刷背。

很显然,衙门里的人都不可以选择。

于是,我快乐地回家去洗澡了。

我娘一听我回来了,本来正躺在贵妃椅上听女先生说书听得昏昏欲睡,结果被活活吓醒,差点儿从贵妃椅上滚下来。

我还没到澡房呢,衣裳就脱得差不多了,一边走一边脱。

孔嬷嬷把丫头们都指使了出去,她跟在我后头从地上把衣服捡起来,「王爷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没等洗呢,衣服先脱一地。」

说罢,还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行啦,我痒死了,嬷嬷快来帮我刷背!」

我像只猴儿一样用力地挠着后背,没办法,女子到了年龄,某些部分就该生长起来了。

我虽然长得晚,但也不好不做准备,所以,嬷嬷便给我缝了束衣,前胸后背都被牢牢地束缚起来,五天不洗澡,天又热,束衣被汗水浸湿再被体温烘干,怎么可能舒坦?

我要不是为了看他们审案,鬼才蹲在那儿吃这个苦受这个罪呢!

孔嬷嬷换了身衣裳进来,我一头扎进了热水里,热气蒸腾中,她瞄了一眼我的前胸,默默地倒吸了口冷气,然后心疼地说道:「真是苦了爷了,唉!」

我低头看了一眼,不过是多了些痘痘罢了。

孔嬷嬷却说:「这哪儿是什么痘痘的原因啊!造孽哟!您这胸,十二岁时就长这样,如今都十五了,一丁点儿都没有长起来!以后可怎么办啊!」

我把胸口拍得「啪啪」直响,愉快地说道:「既然这样,我是不是可以不穿束衣了?勒得人实在是难受得紧!」

「可使不得,爷,万一被人发现了可如何是好?您成日里同男人们混在一处,有些贪花好色的,只怕是一眼就能瞧出来!」

「他娘的,老子为什么就不能是个爷们儿?」

孔嬷嬷看着我比爷们儿还豪迈的坐姿,想说的话突然被噎了回去。

算了,她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给我搓背。

洗完澡后一身轻松,我穿着中衣,一边拿软布擦着头发一边出了澡房,却见我娘拿着我从衙门里带回来的拓印,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估计是我扔衣服的时候掉在地上的。

「灿儿啊,这个图是哪儿来的?」

她指着这小蛇说道:「我怎么越看越眼熟啊?」

我一听,瞬间蹿过去用手捏着她的肩膀,「你在哪儿见过?快说!」

「疼疼疼疼疼死了!你赶紧松手!」

我娘扭得像王荀头上的蛆。

「我就记得,好像是在哪个寺院见过,因为没看过有蛇还长翅膀的,当时便同人笑说了几句,时间久远,哪个寺庙倒是记不清了……」

我一听,这也算是线索啊不是!

赶忙抱起她来原地转了几圈,又把她放下来,「吧唧」一口响亮地亲在了她的脸上,「我的娘哎!你可算是干了一件人事儿了!」

说完,也不等她做出反应,三下五除二地套上衣服,便飞一般冲了出去。

「这孩子,当了几天的差,人都当傻了。」

我走后,因着提了一句回家洗澡,府衙里的人瞬间觉得自己也浑身难受了起来。

再一闻闻自己身上,咦,都馊了。

于是,大家三三两两的结伴同行互相搓澡,愉快得像是地头里四处乱窜的耗子。

待我过去的时候,他们都洗得差不多了,各个神清气爽,如同刚薅出来的大白菜。

「王荀呢?」我抓着一人问道。

「回王爷,大人去了后头的澡房,同师爷一起……」

话没说完,我风一样地跑了过去。

「王荀,快快滚过来!爷找到线索了,哇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我一脚踢开了澡房的大门,却见王荀跟叶程傅两人正在互相奋力搓背,赤裸裸白花花,我的眼前一片热气蒸腾。

王荀嫌冷,站起来把门关上,「什么线索?」

叶程傅甚至好心地准备过来拍拍我的后背,防止我被自己的唾沫呛死。

「哎呀我……XX 个 XX 的,你们洗澡不穿衣服的吗?」

王荀,叶程傅:也没听说过谁洗澡穿衣服的啊?

二十三

「你们两个赶紧把衣服穿好!滚出来再说话!娘的,看多了男人的屁股容易长针眼!」

我一边捂着眼一边从指缝里偷窥,哎,原来我就是缺了这玩意儿,要不然……

「王爷还是先把鼻血擦擦吧!」

王荀捂着裆,看我的眼神仿佛我是个龙阳断袖之人,叶程傅不好意思吱声,却也学着王荀用木盆挡住了屁股。

「呸!你们有的本王也有!你才流鼻血了……咦?」

摸了摸鼻子下面,发现我果然流了两管鼻血出来,真是不争气啊!

我懊恼不已,气氛瞬间变得暧昧不清了起来。

明面上看是三个男人面面相觑,实际上还混了一个假男人进去。

一个「男人」对着另两个男人流鼻血……

这事儿也太……

经验丰富如我,一眼就瞧出了这二人的脑袋瓜子里在想些什么。

气得我趁机再次踹向了王荀光着的屁股,「老子不是断袖!」

等我冲出去的时候,却听里头传来了怒吼声:「王爷凭什么只踹我一人?」

「因为小叶比你好看!」

远远地,我插着腰对着里头喊道。

待他们二人收拾妥帖出来,我则背着手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满脸写满了「快来求我」的神色。

而王荀这辈子最爱干的事,就是纠正不良作风,誓死同黑暗势力作斗争。

于是他拉着叶程傅,一边走一边假装看不见我,说道:「前两天的口供可有了新的进展?」

「回大人,胡家同张家的口供已然跟之前的不一样,看来车轮战还是有了成效。」

「此案需要尽快解决,拖的时间太久,恐怕背后之人早就做好了脱身的准备。」

「是,属下这就去吩咐其余人等,抓紧问出那图腾来源。」

「另外,最近出城之人一定要做好巡查,务必要城门守卫配合,不可懈怠。」

「是。」

眼见这二人越走越远,却无一人来搭理我,气得我顺手捡起来两颗小石子,两个后脑勺分别挨了一下,只是砸王荀的石子儿要大上许多。

「哟,倒是没看见王爷在此,见过晋王爷。」

王荀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不理他语气里的嘲讽之意,得意洋洋地用两根手指捏着那张纹身的拓印,「今儿多亏了我回家一趟,你们猜怎么着?我娘竟见过这小飞蛇!」

「王爷说的可是真的?」

王荀是个工作狂,一听这话,他欣喜若狂地冲了过来,跟我的脸也就间隔了几根头发丝的距离。

「王荀你离本王远点儿!你刷牙了吗?口水都喷我脸上了!」

我一边擦着脸,一边把他的头扭向另一边,这张突如其来的大脸,差点把我的魂儿都给吓飞了。

还是小叶好看呐!不论光着还是穿了衣服。

这是我最终得出的结论。

二十四

寺庙……

整个儿京城大大小小的寺庙,没有上千也得有几百,陛下注重养(轮)生(回)之术,最爱同僧人谈论佛法,所以,本朝的寺庙僧人着实比前朝增加了不少。

导致有些地方五步一小寺,十步一大寺,就这还供不应求,到处都是香客。

世家夫人们虽然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要是说去上香,却一个比一个积极。

由此,本朝的僧人们开发了无数的项目,什么替人供奉海灯这都是小儿科,有些不学无术的,还会念什么「迷人经」啦,就是念了你夫君就不会被外头的狐狸精给勾搭走,一心只想着你。

这事儿我也是同那群狐朋狗友出去喝花酒的时候听说的,这要是真的,那陛下可辛苦了,各个儿妃嫔都弄个什么经来念念,怕是那一颗心要分成不知道多少份儿。

只是世上痴男怨女容易钻进死胡同里出不来,不像我这般清醒。

王荀在我神游天外的时候说道:「这寺庙众多,要是真一个个的探查,怕是要到猴年马月去。」

叶程傅倒是胸有成竹,「大人莫要担忧,以老晋王妃娘娘的身份,是不可能去哪种不知名的小寺,定是如同感恩、广济这样的庙宇,一方面可以等王妃娘娘回忆起来,一方面可以着手从这几个寺庙查起。」

「好!就按你说的去办!小叶,不愧是你!」

王荀愉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叶程傅叹口气,人家本来是好好的叶师爷,听起来就狐假虎威很有气质的称呼,自从王爷来了后,他这狗头师爷立马变身宫中洒扫小太监,现在可好了,由上到下大家都叫他小叶,有念快了的,听起来就像小夜壶似的。

他打也打不过别人,骂也骂不过别人,凶残指数不如晋王,耿直程度不如王大人,除了还有个出众的脑子和秀才的身份以外。

唉,当师爷难,当一个有事业心的师爷,更是难上加难!

没一会儿,就是新一轮的提审。

同被害者家属的憔悴枯黄相比,我们所有人都跟刚擦干的水蜜桃似的,香喷喷水灵灵的。

那几人机械地当头便呼冤枉,双眼里布满了麻木。

五天了,别说是人了,就是狗,都该抑郁得上吊了。

这王大人太愚了,逮着他们受害者家属不放算什么意思?

欺负他们上头没人吗?

他们家七姑儿子的三婶娘家的邻居可是出过状元老爷的!信不信我们出去后让状元老爷参你们一本?

可又看看坐在椅子上摇头晃脑,一会儿剔牙一会儿抠手,时不时还要擦擦刀的晋王,他们又怂了。

只盼望这位王大人能赶紧把他们都放了。

惊堂木一拍,几人哆嗦一阵,只听上首王荀威严的声音响起:「胡长安,本官问你,胡润慈,也就是你的长子,被害之前,可有去过烟花之地?」

「不曾。」跪在地上的其中一人回道。

「可曾去过城外?」

「不曾。」

「可曾同人发生过争执?」

「不曾,大人,我儿最是和软无比,怎可能同人发生争执?大人啊,我儿死得冤啊!你不能总是把我们关起来,我们是无辜的!」

「就是就是。」

「我们冤枉啊!」

底下有人附和道。

「大胆刁民!竟敢咆哮公堂,来人呐!拖下去重打十板以儆效尤!」

那人一听,更是惊慌无比,当下就口呼冤枉的挣扎起来。

却听王荀仿佛不经意般地问了一句:「胡润慈近日来可有去过寺庙?」

「大人怎的知晓……」

胡长安似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闭上了嘴巴,却也是迟了。

我们三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各自流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二十五

一个缺口被打开了,其余的就简单多了。

这时候,我娘那个天生缺心眼儿的这回反而靠谱了起来。

她说是在广济寺里一处供女客休憩的禅房中发现的,大约是第二根柱子旁往右挪半尺的那面墙上,你问她为啥记得这么清晰?

我娘挺不好意思地说道:「当时突然发现赵夫人有根头发分叉了……」

算了,她时而靠谱时而不靠谱,我本就不该指望她能有多大的本事。

倒是王荀神情复杂地瞅了一眼我们母子二人,怪道晋王的脑子跟别人不一样,原来是遗传。

为了不打草惊蛇(估计惊得也差不多了),捕快们飞速赶往广济寺,经过仔细的盘查后,终于筛选出了可疑的人选。

一是左都御史家的三女儿隋沁璇,二是兵部侍郎的小姨子郑秀榕,三则是永恩侯夫人赵氏。

因为是女客休憩的地方,小沙弥拿出了登记薄来,细细查看后说绝无其他男子曾经住过那一间禅房。

寺院也是怕出了事故无法解释,便把每一位来客的时间地点以及活动范围都记录在案,就是方便万一出现问题,寺院好把自己摘个干净。

只是这样的做法却是不能传出去的,否则,被别人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记录了下来,寺院的香客会减少的,那这么多僧人可怎么办?

只是有女眷,还都是世家贵族的女眷,主要是还有未出嫁的女儿家,就不太好办了。

王荀正头疼着,就听那本来还在嫌弃府衙内陈设老套不够舒适奢华的我娘双眼放光地说道:「既然这样,不如我明日办一个诗会,请一众女眷来府中做客,趁机把这三人分开审理一遍不就行了?」

「你?办诗会?你连墙角数枝梅的下一句都答不上来的人,还办诗会呢!」

我听了我娘的话,就习惯性地回怼她。

我娘尴尬了没有半刻,就又自告奋勇道:「诗会办不成,可以唱堂会啊!前儿我跟四喜班订了堂会,一直还没给确切的日子,听说新来的岳老板那一出贵妃醉酒很是有名,怎么样,这个主意可还行?」

「你又去捧戏子了?这次又要扔什么上台?上回可是把你那东珠头面都扔给人家了,事后悔得在家哭了三天,直言那头面得来不易,我要去给你要回来你还不干,非说给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这次我可跟你说好了,扔点儿银子金子就得了,要是再扔珠宝首饰上台,可不许在家再哭哭啼啼的闹情绪,小心我一个手痒把京城里所有戏班子全砸了!」

说完,只听叶程傅憋不住「嗤嗤」漏风一般的笑,我娘捂着脸飞一般地逃走了,只剩下我跟王荀大眼瞪小眼。

他的眼神里满是斥责,似是在指责我为何对我娘这般严苛。

而我才是有苦说不出来的那个。

可我能对谁说呢?

难道我要告诉人家,我娘守寡守得寂寞孤独冷,天天捧戏子砸银子扔金子?上回欠人家戏院二百两银子还是我给她还的,再上回因为跟别家夫人争论谁捧的戏子唱功更好而跟人家打了起来,人家要不是因为她是老晋王夫人的话,压根不可能让着她。

我娘这辈子活了个稀里糊涂,出嫁前有家里父兄帮她打理一切,惯得她又懒又馋还爱显摆炫耀,出嫁后有相公的光环支撑着她,哪怕是死了男人,她也能胆大包天到把女儿报成儿子,继续过她那无忧无虑的小日子。

她是那种打一棍走一步的人,你要是不打她,她能顺杆而上在你头顶作威作福,就这么一天生缺心眼,奈何人家命好,这辈子都不可能吃苦受罪。

可她毕竟是我娘,我打杀旁人也就算了,横不能也拿刀削她吧?

也所以,我没事儿就爱怼她,弄得她如今见了我就跑,生怕被我揪住她的小辫子,用语言鞭挞她个三天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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