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坐在咖啡厅的一隅眺望窗外，店里人不多，可我还是选择坐在贴近玻璃窗的角落，我喜欢这种不为人扰的幽静。
目光扫过窗外凌空飘曳的枯叶，厚厚的枯叶堆积在一起，垒着一层又一层。又是这样一个令人感伤的季节。
我是来这里干什么？脑海里倏地闪过一个疑惑。
我赶忙将头别回去，坐在我对面的是一个衣装整洁、气质儒雅的男生。白色衬衫映衬着脖颈处象征庄严肃穆的纯黑领带，既笔直又干净。
再看他的脸，双目有神，鼻梁笔挺，微闭的双唇格外养眼。
蛮好看的。这是小月介绍给我认识的一名男生，据说很久之前就喜欢上我了。他都忘了从什么时候起了，或许是在开学盛典上，亦或者在校运会啦啦队里，还是在学习分会办公室……
每每看到我就想要靠近我。这些都是在微信上他亲口告诉我的。
“不好意思啊，我实在想不起该聊些什么，所以才走了神。”我微笑着道歉，怕他介意。
“哈哈，这算什么。该说不好意思的是我才对，明明在微信上聊得挺好的，这么突兀约你出来，没想到你真答应了，你能单独跟我出来我就已经很开心了……”他笑得很腼腆，憨憨的样子实在让人心生怜爱。
他顿了顿又道：“是我自己不会聊天，总是搞得我们冷场。”
“哈哈，男生面对女生时嘴巴笨点没事，如果太过撩妹我反而不放心呢，我会认为你一定是个海王的。哈哈。”我捂嘴笑成一朵鸢尾花。
这场饭局的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暧昧的气氛升温得快，就像开水壶的温度。
我在担心什么，这名男生已经符合我所有的择偶标准：相貌堂堂，注重仪表，身高一米八以上，性格温顺，跟我同座城市，喜欢音乐和阅读，爱好的运动是篮球……
这不就是我想要的标准男友吗？可我到底在犹豫什么？我为什么还是不接受他的追求？
“服务员，买单。”看我没有继续展开话题的意思，他表示今天就先到这里了。
我们互道一声告别，他目送着我上车，微信特地发来信息让我注意安全。
路上有些拥挤，大大小小的车辆匆忙地飞奔在这座开满霓虹的城市。车辆行驶进一片陌生却格外吸睛的区域，各式各样的招牌让人目不暇接。
有的招牌五光十色亮成缤纷的白昼，有的招牌呈现暗色贴着“转让”的字样。
天上的小雨一点点飘下，车厢内的音乐响起徐佳莹动听婉转的歌声：“一点点痛的感觉加上一点我对你的思念……”
这首歌曲像是暗流涌动，使我心间的河水肆意奔流，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强盗般的记忆挤入脑子里，最想遗忘的某个男生的相貌逐渐显现在我眼前；他清晰的五官，说话的语气，微笑的表情……
雨下得愈发的快，车窗上的雨刷左右摇摆，扫出一片目之所及，我多希望这段不愿触及的回忆能跟随着雨雾一并清扫干净啊。
我难以忘记你，包浩。
这个名字，在我多少次午夜梦回里出现过，是泪湿的枕头，是最初的悸动，是彻骨的凉意。
02
“快看这个视频，好可啊啊啊啊啊啊，就是这个动作，太撩人了吧！”快手上的小哥哥壁咚女朋友的视频火遍全网。
“啊啊啊啊啊，小月，我们也录这个好不好？”我拉着闺蜜的胳膊，奶声奶气地对她撒娇。
“不好。”没想到她一口回绝了我。
“为什么？”
“我不想反串，家里没有男生穿的衣服。你真想录啊，找个男朋友去。”小月傲娇地白了我一眼。
“哎哟，我的女王殿下，行行好嘛……伦家也想要男人啊，可是没人看上我啊，实在不行，你给我介绍一个呗？嘻嘻。”我死皮赖脸地缠住她。
突然她的手机响了，我一个箭步抢了她的手机，满肚子坏水地问她：“又是哪个男生给你发消息啊？”我瞧了一眼，高二1班包浩：不是说给我介绍对象吗？
我激动坏了，急忙问小月怎么回事，小月只好老实交代：“每天看你刷视频吵吵着要男人，这不，我给你物色了一个，咱隔壁班的包浩。”
我笑得龇牙咧嘴，没等她说完，跳上来一个树懒抱抱住了她，在她眼里我现在肯定像个傻逼，哈哈，我才不管这么多。
刚加上微信的时候，我们调天侃地，聊聊东聊聊西，偶尔八卦班里的男女，偶尔吐槽吐槽老师。
有一次感冒的时候，他给我打语音通话，我从他的声音里察觉到原来他一直都很关心我，语调是如此柔软，仿佛跌落在云里打滚，脑子里飘飘然，喉咙里灌了蜜糖般热浪直往沁入脾肺。
我的耳朵好像迷恋上了他的声音，胸间第一次有了一种奇特的感觉，如装了个钟摆摇晃，一遍又一遍地敲击着脉搏与心房。
那一刹那，我好像患了比感冒严重许多的病：相思病。
我声音沙哑，于是他嘱咐我不要再说话，我便抱着枕头静静聆听着他给我讲的三个小猪的故事，他口气夸张，用独特的诙谐幽默把我逗得哈哈大笑，太好玩了。
后来几天，我和包浩结伴上学下学，走在路上，我总是不经意向他靠近，手不自觉就拉起他的袖腕，他看了我一眼，笑得开朗。“我到家了，谢谢你送我回家。”“没关系。”“好了，那拜拜了。”
“等一下。”他急忙叫住我。
正当我诧异之时，眼前已经递上一个礼品盒：“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拆开看看吧。”
“好！”我迫不及待地拆开礼品盒，是一条闪闪发光的项链！“你看看上面是什么？”他调皮地对我挤眉弄眼，故意逗我开心。
我疑惑地问他：“‘BH’是什么意思啊？”“笨蛋，这是我名字首字母的缩写。”他宠溺地摸摸我的头。“我这里还有一条，上面是你的名字。”他指了指脖颈处的一点微光。“切！我不要刻有你名字的东西，还给你！”我装模作样地摊开手，脸上的表情却控制不住。
他没有动弹，看笑话般盯着我即将崩坏的笑意。
“喂，我看你好像挺开心的……”他微微翘起的嘴角意味着他清楚，眼前这个女孩已经喜欢上他了。
“滚啊！我又不是你女朋友！”我羞红了脸，红得像九月的柿子；笑意并随汹涌得溢出来，我撒娇着拍打他厚实的肩膀。
其实学校里的人都清楚，愿意结伴同行的男女都是相互倾慕的有情人，我们心知肚明，也都默认了彼此，只是还没人来得及捅破那层窗户纸。
“哈哈，那你干嘛笑得那么开心？”他揶揄着跑开，我一边追他一边骂他流氓，我们绕着被层层堆满的秋叶拥簇着的大树一追一赶，突然他停住，转过身来，我猝不及防没来得及刹车，被他一把拥入怀中。
他的脸上浮现出阴谋得逞般的坏笑。
“那么……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我盯着他饱含深情、炙热如阳的眼睛，那股浓厚的爱意仿佛火山的灼热，即将一点点将我烘烤融化，我浑身酥掉了，紧张得就快停止呼吸。
我恨不得就这样到达天长地久，在他温暖的怀里做着成真的美梦。
我点点头，如偶像剧里女主那般吻了过去。我们在一起了。
我们依旧每天结伴同行，他买了一辆自行车，我说学校离家这么近用得着买车？他笑嘻嘻地说，作为我包浩骑士的公主，怎么能够没有自己的专属座驾呢？“哦？今天嘴巴抹了蜜吗？这么甜？”我踮起脚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儿。
“是啊，要不要尝尝呢？”他一脸坏笑着，臭不要脸地凑过头来。
“骑你的车吧！”
我爱他，很爱很爱。项链是我们名字的缩写，胳膊上写满了他的名字。他每天都会看天气预报告诉我穿多少衣服，每晚连麦哄我睡觉。与我互道早安晚安。
他很会照顾我，无微不至，比爸妈给的爱还要真切浓烈。
他长得不帅，但是性格很好，就因为性格太好，才会成为他们班里的炙手可热。
有一次在走廊某个女生跟他表白，刚好被我撞见了，我气呼呼地走掉。
他看见了，撇下那个女生急忙过来安慰我。
我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发脾气，我凶他，翻旧账，像一个刁蛮任性的泼妇。
我的声音像爬音阶般愈发的大，他反而没有生气，一直低着头认错。他把所有产生矛盾的责任通通揽在自己身上，衬托出我的无理取闹。
我气撒完了，看他如同枯萎的花草般低垂着头，开始反思自己的做作。
第二天他就在朋友圈公布了我们的照片，快手上我们也公开了。文案是：“余生只属于彼此，我做你的骑士，你做我的公主。”我傻傻地盯着手机怔住了，这一切仿佛童话里的情节。
从那天起，每次刷朋友圈都能看到他发我的照片，搭配上我喜欢的情话。
03
我以为他会像朋友圈里许下的承诺那般用余生爱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都说一段关系的下坡源自一个人感知能力的下降。
我用切身体验印证出了这一点。
我好天真啊，没能在他逐渐冰冷的态度里感知对我的淡漠，没能在他逐渐浮躁的语气里听出对我的厌倦，没能在他匆匆的身影里看出对我的疏远。
我们的关系越来越不如以前，吵架冷战，好几次濒临分手边缘。已经忘了有多长时间没有结伴同行，在这场爱情长跑里他单方面向我宣布了死刑缓期。
由于我爱他，我屡次率先低头。我对他的感情如酒吧里不断续杯的红酒，喝得烂醉，却继续以苟延残喘的贪婪姿态延续杯底最后一丝眷恋。喝完再满上，喝完再满上，循环不止。
我爱他啊，很爱很爱。项链是我们名字的缩写，胳膊上写满了他的名字。我第一次碰到这么放在心尖尖上的男孩，对我而言简直就是救赎的光，他照亮了我原本黯淡的生活，照亮了我对爱情的美好向往。
“原来当你喜欢上一个人，真的会变得越发不像自己。”以前我刷着快手里的这种伤感文案，嘲笑这些人无病呻吟。
现在看看如今的我，卑微得低入尘埃。我挂着微笑的虚伪面具，尽量表现出一个一切安好的表情。
我以为这样他就不会离开我。但是啊……他变了。
那天是我十八岁生日，要好的同学都来了。大家齐聚一堂，在灯光的照耀下脸上焕发着无限青春活力，这样温馨的场面几近完美，气氛里洋溢着欢愉。我开心极了，问他什么时候过来。
微信没回，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过来。
他缺席了，同学们问我，我打着哈哈帮他圆了过去。内心却早已炸成废墟。
我都想好了，我要在我人生中最美好的这一天，把完整的自己给他。如果说女孩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那我认定他就是这块玉唯一的主人。
一切都是如此始料未及，却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他给我发了一张照片，映入眼帘的画面使我全身的血液都涌上脑门，我承受不住就快失去呼吸。那个女孩笑得很甜，被他拥在怀里。
梦里，我腾出双手想推开照片里的女孩，他把我推倒，并将女孩抱在怀里。
我只感觉心跳漏了一拍，我被吓醒，触及枕头全是凉意。我翻出手机，将女孩照片的聊天记录毫不犹豫地删掉，连同这段破碎的记忆一并删掉。
我知道我们接下来会怎样，但我宁愿当个傻子，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04
我像往常一样，问他吃没吃饭，有没有好好休息。
“在吗？”
“在干嘛？”
“吃饭了吗？”
“晚安。”
他没回。
这场童话电影落下帷幕，终究沦为只我一人的独角戏。
他问我那个女孩好不好看。我说好看，能入你的眼。
他说我们分手吧。我当做没看到，我继续说我的，用最开始朋友那种口吻调天侃地，内心一遍又一遍地催眠自己，仿佛一切都从未发生过，仿佛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他发语音给我，我不敢点开语音，一听到他熟悉的声音往事会重新全部涌进。
我颤抖着手指将语音转换成文字，我努力憋着眼泪，却早已哭得失声，眼泪肆意地模糊着我的视线，晶莹闪烁的水雾氤氲出五个黑字：我们分手吧。
我哭得全身发抖，在以前无数的日夜里他可是舍不得我这样哭的。
脑海里的画面全部是他的好，我哭得更厉害了，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衣襟，我想起那辆只属于我的专属座驾，他温热的背如同港湾，他好听的声音如小时候散播音乐的八音盒，他许下承诺的语气是那么斩钉截铁，说余生只爱我一个人。
我哭花了妆，几近呕吐。
他打来语音通话，声音如此幽冷，音量不大却响彻我的耳道，震得我全身发麻。
旁边有个女孩子的声音，我没去想那个女孩子的声音，我的第一念头是自己做的不好惹他生气了。就像幼时穿破了向闺蜜借来的洋裙。
一定是能够弥补的，一定是能够弥补的，一切美好都会如初，乱七八糟的想法充斥脑海，我一直哄他，哄到出现红色感叹号。
我亲眼看着他换上另一个情侣头像，将快手上的所有作品删掉，连同每个视频所承载的欢乐点滴一并删得干净。
那段时光是以前我每次抱着手机痴痴地想着将来那个心上人模样时从未有过的啊！
那段时光是我终于成为视频里撒娇着要求你壁咚我最好的凭证啊！
他连一点念想都不舍得给我，可我还是着了魔般爱他，我越来越不像自己。我像个狗一样去求他回来。
这一天所有的细节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我甚至能记起他家一路上植物的气味。
我飞奔着来到他家门口，死皮赖脸敲他家的门，他打开门先是愣了一下，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弧度，掏出手机给我看他们所有的合照。
拇指左滑，左滑，再左滑，全是他跟那女孩的合照，我整个头脑都是懵的。
他靠着门，用无比平淡的语气与我对话。“其实我们两个很久前就认识了，你跟我在一起不久时就认识了。”
“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你闭嘴！”我嘶吼着。
“我们天天一起打游戏，一起连麦，我还给她买奶茶……”他仍旧继续他演讲般的叙述，丝毫不在乎我的感受。
不争气的眼泪再一次溢出眼眶，我逃似地回家，大滴大滴的泪滴在地上开出花，开出一路的白桔梗。
也就是在那段期间，我一个人去包房，点着徐佳莹的《不痛》一遍又一遍地唱；喝得不省人事，边喝边吐。我住进了医院，医生说我胃出血，我望着吊水瓶里的点滴心里苦笑着。
不是说好守护我一辈子吗？
小月问我，图他什么？我傻乎乎回答：我图他温柔，图他给的爱，图他会穿着我送的小皮套去学校。
我从不后悔爱他，我悔恨的只有自己不够漂亮不够优秀，不能牢牢占据他的心窝。
所有人都劝我放下，闺蜜、同学、朋友、家人。
05
“紧握过的双手，拥抱过的温柔，所有的对错跟着脚步你一并带走……”徐佳莹唱得嘹亮，却又痴情绝望。
“司机，把歌关了吧。”我轻笑着，掩饰着内心不安。
“怎么了？哈哈，吵到你了吗？”司机打着哈哈搭话，顺手关掉音乐。耳畔重新感受到久违的平静。
“就是觉得吧，这么好的景色，不适合听这种悲伤的歌曲。”
是啊，现在的景色多好。缤纷多彩，目不暇接，何必还留恋着旧人呢？
手机忽然响起：“到家了没？”
是今天与我约会的那位男生，我在心里默默为他打分：懂得询问女孩子出行情况，加五分。好了，他离满分已经相当地近了。
我从包里掏出一面镜子，短短几年，镜子里的女孩出落得如芙蓉，与高中时相比，完全两个人。
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作者：彩虹老人
全网新媒体同名“小城故事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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