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奇葩男友

男友跟我提了分手,给出的理由是他有双重人格,喜欢我的那个人格突然不见了。

而他的「现人格」竟然爱上了与我有七分相似、与我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1

我回到家时,正好看见我妈高高地扬起手掌,却被迫停在半空。

而她的对面,宋清桓以保护之姿将红着眼睛的陈落护在身后,脸上冷峻异常。

「阿姨,这件事是我对不起陈琦,不是陈落的错。」

「不是她的错?」

我妈看仇人似的瞪了陈落一眼,声音莫名地在打战:「你和琦琦马上就要结婚了,如果不是她勾引你,你又怎么会在婚礼的前一天突然反悔?」

「琦琦?!」

我妈看到了我。

话音刚落,宋清桓也看了过来,刚好对上了我的视线。

他神色极冷,眼里没有一丝温度,也没有一点儿熟悉的感觉,就像是看陌生人一样。

心突然像是被刺了一下。

「琦琦?」我妈担忧的声音骤然将我的思绪拉回。

我走过去,安抚般地拍拍她的手腕,然后慢慢地抬眼看向宋清桓,尽量用平静的口吻问道:「既然分手了,你还来我家做什么?」

宋清桓望着我没说话,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身后的陈落倒是不好意思地、柔柔地开口道:「他来接我。」

我愣了愣,视线在她那张与我极为相似的脸上停顿了片刻,然后顺着她目光看到了她旁边的行李箱。

脑袋「嗡」的一声,我似乎听到了自己血液涌上头顶的声音。

他们要同居了?

突然,我妈把手从我手里抽出,几乎是立刻走上前。

紧接着,「啪」的一声在屋内响起。

陈落的脸被打偏了,白嫩的脸皮顷刻间肿了起来,她死死地抿着唇,无言地望着我妈。

宋清桓立刻反应过来,用手托起她的下巴,把她垂落下来的发梢轻柔地拂回耳后,微微地凑近检查她的脸。

良久,他皱了皱眉,说:「待会儿回去我给你上药。」

陈落看着他,点了点头。

看着这一幕,我妈收紧了颤抖的手,双目通红,一张脸顿时像老了好几岁:

「你到底明不明白?他是你姐的男朋友,不管你们谁先动的心,于情于理你也不该和他在一起!」

闻言,陈落脸色一下变得惨白,低下头小声地哭泣,瘦弱的肩膀微微地颤动,引得旁边的宋清桓一阵蹙眉。

「陈落,这些年,我们待你不薄。」我妈几乎是哽咽着说出这句话。

我连忙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你爸当年把你抱回来,说是他已故朋友的女儿,不忍心将你扔在福利院。我性子软,没几下就被你爸说服,同意收养你。」

「后来你模样渐渐地长开,我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你爸觉得秘密瞒不住了,就跟我承认了你是他和外边的女人生的孩子。」

「妈!」陈落猛地抬头,下意识地看了宋清桓一眼,咬唇恳求道,「别说了……」

我妈盯着陈落看了好几秒,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几乎没给我任何反应和接受时间,你爸就出了车祸。」

「这些年,我一个人拉扯你们长大,你姐的一份你也有,我从来没亏待过你。」

「明明这些你都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我妈闭了闭眼,声音很轻:「你要像那个女人抢走你爸一样,抢走宋清桓呢?」

「阿姨。」宋清桓突然出声。

但他并没有看向我妈,而是不咸不淡地扫了我一眼,顿一顿,认真地道:

「如果我不愿意,谁也抢不走我。」

我手指掐入掌心,沉默着和他对视。

「走吧。」宋清桓显然没了耐心,淡淡地移开视线,迈开步子就走。

陈落因为宋清桓刚才那句话脸上已经恢复了血色,见状赶紧拿起沙发上的包,跟着他走了。

我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嘴唇艰难地蠕动:「他不是宋清桓。」

真正的宋清桓不会这样对我。

意识到这一点,我的心好像瞬间活了过来,胸尖盘桓不散的那股郁气似乎也消散了许多。

我盯着他的背影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你不是宋清桓。」

门口,宋清桓的脚步好像微微地顿了一下。

2

我认识的宋清桓不该是这样的。

至少对我不该是这样的。

他眼窝很深,却有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看我的目光总是炽热的、真诚的。

明明前不久,我们还在商量结婚的事。

他抱着我的腰,下巴亲昵地搁在我的颈窝,呼出的热气顺着我领口的缝隙灌进去,声音又低又欲:

「老婆,我们去布拉格度蜜月好不好?」

我脸热得说不出话,只能任由他轻笑一声,把我按倒在沙发,低头吻了下来。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我突然变得很疏离,不再亲近,性格也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有好几次,我注意到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陈落身上,唇角兴味般地微微勾起。

被我发现,他也只是淡淡地收回视线,不做任何解释。

陈落是我妹妹,跟我关系很好。

她生了一张令人心生嫉妒的脸,从小到大经常有人跟我说,你和你妹虽然五官长得很像,但她就是看起来比你漂亮。

第一次把宋清桓介绍给陈落认识的时候,我还隐隐地有些担忧,但看他对她一副淡然有礼、亲疏有度的模样,我那颗七上八下的心也渐渐地放了下来。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

从我发现,宋清桓盯着陈落看的时间多了起来,他们之间有隐晦的、压抑的那种吸引力。

一个是我未婚夫,一个是我妹妹,我掩耳盗铃,什么都不敢说。

但是,终于。

婚礼的前一天,陈落和宋清桓一起出现在我面前。

他们一个面露愧色,一个漫不经心。

虽然没有做出什么亲密的举动,但相携而来的画面已经狠狠地刺痛了我的眼。

陈落告诉我,她和宋清桓在一起了,然后小心翼翼地递给我一份诊断报告。

上面我清楚地看见了「人格分裂」几个字。

第一反应就是想笑,不过是渣男贱女双双出轨而已,却找了这么个理由忽悠我,当我傻吗?

陈落说:「我知道这很荒谬,决定跟他在一起。我心里也挣扎了很久,但清桓确实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以前的那个他爱你,现在的这个他只爱我。」

她的声音低沉,看起来一副很抱歉的样子,但是我却从中听出了隐隐的炫耀。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不认识她了。

「你可能不知道,他生病了,这几年一直在看心理医生,也是不久前才治愈。」

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陈落用求助的眼神望向宋清桓。

「你还不明白吗?我有双重人格。」宋清桓接过她的话,「治愈的意思就是——」

他神情冷漠地看着我,一字一顿,「喜欢你的那个人格已经消失了。」

3

我不相信,一个人怎么可以说变就变了呢?

什么双重人格,我不信。

这几天,我找遍了所有关系,还抽出时间去了一趟宋清桓的老家,得出的结论不外乎是——

宋家一脉单传,宋清桓没有双胞胎兄弟,也没有什么堂哥堂弟。

迟迟没有头绪,我的心情越来越焦躁,老板见状便让我调了两天假。

晚上洗完漱,我坐在电脑前,搜索着有关双重人格的资料和案例。

老实说,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想过把宋清桓和「人格分裂」这样的字眼沾上边儿。

我跟宋清桓在工作中相识相知,我们不仅工作上合拍,甚至三观、兴趣爱好、对事物的看法和见解,都出乎意料得一致,巧合到让我感觉是命中注定。

在一起后,他就像是一个完美的恋人,总是用很温柔、很温和的态度,不动声色地满足我的一切。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宋清桓变成现在这样一副乖张、冷漠的模样呢?

真的是人格分裂吗?

深夜,我躺在床上,睡得极其不安稳,像是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越是呼吸,越觉得有窒息之感。

似乎还有滚烫、熟悉的气息洒在耳垂颈窝,酥酥麻麻的。

我猛然睁开眼,正好撞入一双漆黑又深沉的眸子里。

「宋清桓!」

刚一开口,宋清桓的唇就压了过来。

这个吻跟以往格外不同。

他的唇冰冰凉凉,动作也没有半点儿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我呼吸早已紊乱,身上也覆满了他的气息。

微微喘息的时候,就听见宋清桓贴着我的唇,似乎是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老婆。」

这句话,让我和他都愣住了。

突然意识到什么,趁他出神的工夫,我猛地一把推开他,从床上爬起来,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沉默了一会儿,我压低声音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实在不明白,那天他已经表现得那么绝情了,怎么还会来找我?

更不明白刚才为什么还要吻我?

宋清桓却没说话。

他自从被我推开后,便犹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手微微地撑着头,半张脸藏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

他怎么了?

我顿了顿,侧过身把灯打开,柔和的光线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

刚回头,冷不防头顶忽然一片阴影携着巨大的压迫感笼罩下来。

我心里一惊。

宋清桓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比我高出大半个头,此时正居高临下地垂着视线俯视我。

「他竟然还那么在乎你。」

他轻轻地捏住我的下颌,缓慢地抬起:「即便消失了,也要阴魂不散地来影响我。」

他的神情和态度都冷淡至极,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从中听出了一丝自嘲。

「什么意思?」

刚开口,我突然反应过来,抓住他的胳膊质问:「你说的他是谁?」

手指不自觉地用力,声音渐渐地有些发颤:「是宋清桓?」

他的视线在我的手上停留片刻,却没挣开:「我就是宋清桓。」

「不可能!」

我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双重人格一般是由于童年创伤、突然的精神打击,以及生活长期矛盾形成。」

「而我认识的宋清桓父母开明,身世、样貌,学历样样出挑,从小到大顺风顺水,他没有理由得这样的病。」

伴随着我的话落下,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随后宋清桓才开口:「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我不作声,谨慎地望着他。

对视了两秒,宋清桓忽地扯开唇角,嗤笑一声:「好,那我就告诉你原因。」

说着,他缓缓地抬手,放在了自己衬衫的纽扣上,慢条斯理地开始解。

我被他猝不及防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别开视线。

「你、你要干什么!」

慌乱中,身子也不自觉地往后退,直到后背撞到坚硬的墙壁,我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然后就听见他问:「你应该认识这条疤吧?」

我顾不上疼痛,猛地抬头。

谁知道却被他握住了手指,一路沿着他流畅的肌理线条游移往上,最后落在了他的右胸膛。

那里,有一条不深却也不浅的伤疤。

我的心蓦然下沉,手脚冰凉。

宋清桓那里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伤疤。

「他跟你解释过,说是小时候不小心被石头划伤的。」

我没忽略他人称的变化,呆呆地问:「难道不是?」

宋清桓眸色暗了暗:「当然不是。」

「他小时候,爸妈曾经领养过一个女孩,虽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一直把她当作亲妹妹一样看待。」

「有一次,妹妹想让他教她学游泳,当时他正忙着奥数竞赛,就承诺她等过段时间,然而没过多久,妹妹就出事了。」

宋清桓忽然顿住,松开禁锢我的手,垂下了眼:「是溺水。」

我信了,因为宋清桓一直很怕水。

我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问:「他一直认为是自己的错吗?」

闻言,宋清桓缓缓地抬眼,看了我一会儿,突然挑起嘴角笑了一下:

「否则你以为这条疤,还有我,是怎么来的?」

我彻底地愣住。

也就是说,宋清桓把妹妹的死归咎于自己身上,甚至有过自残的行为,所以才分裂出了另一个人格,或是为了逃避,又或是代替他原谅自己。

而这些年,他也一直在看心理医生,直到最近才痊愈。

可是,为什么消失的偏偏是那个爱我的宋清桓呢?

我茫然地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鼻梁、熟悉的嘴唇,只是眼底多了一抹冷意,唇角也微微地勾着,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他真的不是我的宋清桓了吗?……

半晌,我才缓缓地回过神,盯着他的眼睛,语速很慢:

「这三年,我和他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相处的点点滴滴,你都知道,是吗?」

他微微地一眯眼睛,承认得很快:「是。我偶尔会出现,但他会把你们的事情记录下来,来保证两个人格之间的记忆共享。」

「所以你们如何相识,第一次约会、第一次接吻、第一次……」

他蓦地停住,目光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从他略带嘲讽的眼神,我意识到他已经看穿了我的意图。

「可那又怎样呢?」他漠然地反问。

「我不是他,无法对你们的感情共情,更不会因此爱上你。」

「今天来找你、吻你,都是他残存的意识。」

我死死地抿住唇,他每说一个字,我便抿得更用力一分。

宋清桓不闪不避地与我对视,声音倨傲冷漠:

「我只能对你说一声抱歉。知道你们曾经发生过的一切,看到这副身体对你残存的意识,对我来说,只是负担。」

4

他这番话说完,我像傻子似的呆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桌上宋清桓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我回过神,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陈落。

宋清桓拿起手机,接通。

那头传来一道软软糯糯、试探性的声音:「清桓,你回律所了吗?」

我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宋清桓,他神色不变,很是平静地说:「我在陈琦这里。」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就听到陈落小声的啜泣。

宋清桓顿了顿,忽然扫了我一眼,说:

「我并没有要和她怎么样,是那个人的意识让我受到了一点影响。嗯,明天我会再去顾医生那里一趟。」

「好了,别哭了,我马上就回来。」

他耐心地哄着那边,跟刚才对我的冷漠俨然是两个极端。

我垂下眼。

但凡他刚才有半分的犹豫和隐瞒,我心中还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可他没有,他很坦诚。

越是坦诚,才越是不在意。

直到这一刻,我才清晰地认识到,两个人格之间,就算记忆达到了「共享」,但感情却是各自独立的,那个爱我的宋清桓,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泪水一滴滴地掉落在地毯上,无声无息地被湮没。

我其实很少哭,特别是在宋清桓面前哭,他也从来没让我哭过,但现在好像无所谓了。

看着地毯那一小块被打湿的地方,我心里有个声音在一遍一遍地问:「这下你终于死心了吧?」

然后是无声的沉默,好像是几个世纪那般长久。

直到耳畔传来了宋清桓冷冰冰的嗓音:「看到他消失,你真的有那么难过吗?」

我擦了擦眼泪,收拾好情绪抬头,这才发现他已经挂断了电话,站在那里,脸上表情意味不明,不知看了我多久。

我不明白他问这句话的含义,也不想再去揭自己的伤疤,只淡淡地下了逐客令:「你走吧。」

他闻言眸色一沉,又盯着我看了几秒,冷着脸转身离开。

……

为了逃避某些事情,我提前结束了自己的假期,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之中。我妈大概是怕我触景伤情,就把陈落的房间锁了起来。

一个月很快过去,自从我调换了岗位,又拉黑了宋清桓和陈落后,他俩就好像从我生活中消失了。

只有同事会忍不住好奇地问我,这些天你那个律师男朋友怎么都不来接你?

我也只是淡淡地回道,分手了。

周五晚上,我收到了一条于洺的短信:明天下午有空吗?我有点儿事想跟你说。

我微微一怔。

于洺是陈落的前男友,也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朋友。

如果他们没有分手,现在大概也快要结婚了。

过了很久,我才回了一个「好」。

第二天,我化了个淡妆,前往约定好的咖啡馆。

咖啡馆人不多,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于洺。

他一身妥帖的烟灰色西装,眉目沉静、皮肤白皙,下颌线条干净、流畅。

对面有两个女生的视线频频地看向这边,红着脸,低头窃窃私语。

于洺察觉到她们的视线,唇角礼貌性地微微弯起,却硬是显出了几分疏离。

这种矜贵斯文的气质,不禁让我想到了另一个人。

等我抿了一口咖啡,于洺温凉的嗓音才在耳边传来:「你还好吗?」

都是那么多年了的老朋友了,我实在没什么心思掩饰,苦笑一声:「不怎么好。」

良久,于洺微微地叹息一声:「其实我这些天也不怎么好过。」

我抬眸,撞进他那双漆黑的眼眸里,这才注意到他眼下的淡淡乌青和眉宇间的愁容。

一时间突然有些恍惚。

于洺家和我们家算是世交,我、陈落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好得如同铁三角。

不知从何时起,于洺总对我不冷不热,对陈落却总是一副温柔、和善的模样。

因为他对我和陈落的区别对待,慢慢地,我开始有些抵触、疏远他。

后来才意识到这种抓心挠肝的酸涩,其实是占有欲作祟,而这种占有欲背后,是满满的在乎。

可惜还没等我彻底地开窍,他就和陈落在一起了。

他们在一起后,我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也就慢慢地放下了。

「我今天来找你,是想告诉你,我们全家都要移民去法国了。」于洺定定地看着我,语气很平静。

我微微一怔,不知道该说什么。来之前我想过追问他跟陈落为什么会分手,但是突然又觉得没有必要了。

或许陈落真的伤得他太深,他才决定离开的吧。

我沉吟片刻,打算祝他一路平安,但还没说一个字,眼前突然一暗,一双手臂有力地揽住了我的肩膀,几乎把我整个人圈在了怀里。

随即便是一声闷哼,我感觉到有些许温热的液体溅在了我的脖颈间。

一抬眼,正好看见于洺微微蹙起的眉头。

「天啦!」耳边传来一声尖叫。

「你们自己闹分手,往别人身上摔咖啡是怎么回事啊!到底有没有一点儿公德心!」

有两个女孩子站出来打抱不平,好像就是那两个刚才一直偷看于洺的女孩子。

而隔壁桌那对儿情侣赶忙走了过来,憋红了脸,一个劲儿地对着于洺道歉,承诺会赔医药费。

我如梦初醒,赶紧往旁边挪,将于洺拉到身边坐下,倾身过去检查他的肩膀。

好在咖啡不算烫,应该不会起泡,只是西装肩膀靠近锁骨的位置湿了一小片。

「我……没事。」于洺的嗓音微哑,似乎有些不自然。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几乎整个人贴在他身上,鼻尖上都是他呼出的热气。

身体有短暂两秒的微僵,正要退开,身后传来一道不敢置信的声音:「姐?」

我转过头。

门口陈落正一脸复杂地望着我们,而宋清桓就站在她身侧,脸色如常。

5

我倒是没有觉得太过尴尬和其他,自然地和于洺分开。

陈落的视线在我和于洺身上来回地打量,好半天才挤出一个微笑,试探地问:「姐,你和于洺?」

我没理她。

陈落笑容僵住,似乎还要说什么,宋清桓突然长腿迈开,朝着我的方向走来。

我心里一跳。

在我复杂的目光下,宋清桓缓缓地走到我面前,淡漠的视线落在我脸上,看不出喜怒。

当我以为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他却越过了我,走到我前面的位置坐下。

而后抬眼看向陈落,语调有些漫不经心:「还不过来?」

果然还是我想多了。

看着陈落走过去后,我微微地垂下眼,收回视线。

于洺已经处理好了所有事情。

想起他刚才的举动,我真诚地道:「刚才谢谢你。」

于洺笑笑,语气温和得一如既往:「跟我还客气什么。」

我挑眉,刚要说话,前面忽然传来了不小的动静,似乎是宋清桓那边。

我看到有个服务员正在对宋清桓解释着什么,由于视线被挡住,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倒是对面的陈落脸色微红,眼睛忽闪忽闪的,有种说不出的娇媚。

很快地,有人替我解答了疑惑。

「那对儿情侣好像中了这家店的什么奖,只要接吻 30 秒,就可以免费试吃这家店还未上市的新甜品。」

「哇哦,他们颜值好高,我要录下来发朋友圈!」

……

「陈琦?」

手突然被握住,触感微热,让我意识到原来自己的手此刻那么凉。

明明告诉自己要放下,也不该去在意,但现在要我亲眼看着他们亲密,我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

我鬼使神差地往那边看了一眼,服务员已经走开,我恰好对上了宋清桓微微抬起的眸子。

他的眼神依然很平静,只是看见我和于洺相握的手时,顿了顿。

而这时,陈落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了他面前。

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中,陈落羞涩地开口:「清桓……」

我的心微微地蜷缩了下,收回了目光,也抽出自己的手,和于洺对视:「我们走吧。」

于洺看了我两秒,说了声「好」。

出了咖啡店,我和于洺沿着江边走着。

四周有些昏暗,只余间隔数十米的路灯发出淡淡的光芒。

我低着头,差点儿和一辆逆行的电动车迎面撞上,幸好于洺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

「当心。」

抬头看他,却见他眸光暗了暗,避开了我的视线,脱下外套给我披上。

这才发现,因为刚才的拉扯,我衬衫上的一颗纽扣不小心被顶脱开,露出了一小片白皙的肌肤。

我下意识地攥紧了外套,跟他再次道了声谢后,便不再说话。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似是要打破这种没由来的沉寂,于洺开口道:「我出国并不是因为陈落。」

我一愣。

「近几年来,我爸公司的工作重心都放在了国外,他希望我能去他的公司帮忙。」

他顿了顿,漆黑的瞳孔中情绪晦暗不明,轻声地道:「不过也有一定原因,是因为我在这边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人了。」

我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耳畔突然响起了于洺低沉的声音:「你想我留下吗?」

6

我抬起头看他,眼神复杂。

「想」这个字,着实有些暧昧了。

「如果我说想,你就会为了我不出国了?」

于洺却突然停住脚步,慢慢地靠近,视线更是牢牢地锁住我,一字一顿地反问:「如果我说,会呢?」

我愣住。

于洛像是怕被我打断,一口气说了下去:「琦琦,我们还有机会吗?」

良久后,我淡淡地说:「我以前喜欢过你。」

于洺瞳孔微微地睁大,极其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也没想到,藏在心里那么多年,自己会在这个时候坦然地告诉他。

「上学那会儿,除了我,身边的女生几乎都喜欢你。但你从来不对我们假以辞色,只有对陈落才那么温柔,那么体贴。」

「所以你后来和陈落在一起,我虽然伤心难过,却不意外。」

我语气很平静,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说起来,陈落还真是我命里的克星。我喜欢的两个男人,都爱上了她。」

说着,我轻轻地扫了眼于洺,他的手攥得紧紧的,仿佛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情绪。

半晌,于洺低头苦笑了下:「原来你也喜欢过我。」

这次换我愣住了。

我眯了眯眼,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心里没有半分欣喜,只觉得震惊和荒唐。

「你之前如果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对陈落那么好?」

「为什么还要和陈落在一起?」

于洺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才慢慢地开口:

「我之前对陈落好,并不是喜欢她,是可怜她。」

我抬抬眼皮,语调微冷:「可怜她?」

许是看见我眼底的嘲讽,于洺眼睫微微地颤了颤,低声地问:

「你还记得,大二暑假我们三个曾经一起去过寺庙祈福吗?」

于洺说:「那间庙里有棵很大的槐树,上面挂着很多红色绳子系着的木制许愿牌。我们当时约定好,要在上面写自己喜欢人的名字。」

我皱了皱眉。

那间寺庙还是陈落提议要去的,不过我们当时写完之后就下山了,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第二天我回去了一趟。」于洺顿了一下,抬眼看我,「我想看你的许愿牌上写的谁的名字。」

我微怔。

「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的,反而看到了陈落的。」

我想了想,问:「她上面写了你的名字?」

于洺却轻轻地摇头。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她写的是,希望她们不要再打我了。」

我愣住。

「回去之后,我问了她这件事。她一开始不肯说,被我追问了三四天,她才告诉了我。

「但,并不是我以为的校园霸凌。」

于洺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说:「她告诉我,她是被你们家领养的,还是你爸和小三儿的女儿,所以你们对她也并不像表现出来得那么好。」

「她说我们虐待她?」我反应过来他的话,额角「突突」地跳。

于洺默了默,没否认:「她给我看了她手臂上,还有背上的伤痕。」

我愣了愣,一股怒意从心底升起,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们根本没虐待她!」

「我知道。」于洺顿了顿,仿佛身心俱疲,声音很低很低,「那些伤痕都是她自己弄的。」

「可那时候我不知道。陈落求我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也不要去问你。」

「她苦笑着说,她把你当亲姐姐,不想你欺负她的事情被别人知道,更不想让你们的关系变得更坏。」

我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致,想到什么,冷冷地道:「所以你当时对我态度才那么奇怪,忽冷忽热,还总对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于洺唇线紧绷,轻轻地「嗯」了一声:「我有想过是不是陈落撒谎。」

「可陈落怎么会知道我会回去看那块许愿牌呢?而且她身上的伤也不似作假。」

我这会儿胸口堵着气,隐隐地泛疼:「你和陈落在一起也是因为这个?」

于洺摇头:「不全是。」

「那天我买了新车,想带你们去那间寺庙把话都摊开说清楚。来的却只有陈落,我本以为你真的有事来不了,没想到却在街边看见你和一个男生,他的手还放在你的腰上。」

于洺微顿,灯光明亮,他的脸廓却像是染着阴影看不清神色:「我记得他,那段时间你跟他走得很近。」

我看了他一眼,还是解释了:「他只是我一个学长,那段时间一起准备竞赛。那天凑巧遇上了,我低血糖,他扶了我一下,仅此而已。」

于洺呼吸顿时有些沉。

「那天我一整天都有些恍惚,被追尾了,还受了伤。陈落给我擦药的时候,跟我告白了,我没拒绝。」

我问:「你的意思是,你跟她在一起只是为了跟我赌气,从来没对她动过一点儿心?」

于洺沉默了很久,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淡淡地说:「陈琦,我从小就喜欢你。但这五年,我生病发烧的时候是她陪着我,开心、失意都是她在身边。我的心不是铁打的,不可能不动容。」

我扫他一眼,平平静静:「那你后来又是怎么知道陈落撒谎的?」

于洺顿了顿,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前些日子,我在她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了一块涂满墨水的许愿牌,落款只能看到一个琦字。」

「我意识到,那时她也回去过,拿走了你的许愿牌,她在赌,赌我会不会回去。」

「我们大吵了一架,她淡淡地承认了这件事,然后跟我提了分手。」

我一怔,有些失神。

心里却不是在想于洺的事。

我在想——

陈落和宋清桓是几时开始勾搭到一起的?

对于宋清桓,陈落是不是也故技重施了呢?

于洺开车把我送回了家。

我看着他把车停在我家门口,攥着方向盘的手停顿了很久,突然抬眼看着我说:「我们……」

我定定地望着他。

然后对他笑了一下,笑容很淡,甚至可以说有些冷:

「不管你是想报复陈落也好,还是真心觉得和我错过很可惜也罢,光凭你是陈落前男友这一点,我们就不可能在一起。」

于洺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地开口,「如果是宋清桓呢?」

我皱了皱眉,不懂他的意思。

他看着我,眼底暗涌翻滚,重复了一遍:

「如果是宋清桓回头找你呢?」

…….

于洺离开了。

我在路边站了很久,从他的车子开走之后就一直站着。

他问的那句话,我没答上来,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转身之际,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车入了我的眼,看样子似乎停在那里有一段时间了。

我微微地有些疑惑。

这时,车窗缓缓地摇下,宋清桓的脸露了出来。

7

月光浅淡如水,只有路边昏黄的灯光照进车里。

宋清桓下了车,迎着夜色走到我面前。

他神色淡淡,眼眸极深,好像深远未知的黑暗,让人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长久的静默后,我极淡地弯了下唇,说不清是疑惑还是嘲讽:

「这次来找我,又是另一个已经消失了的人格影响了你?」

我加重了「消失」的这两个字的语气。

宋清桓眸色沉了沉,没说话。

我敛了敛眉,压下心底涌上来的烦躁,转身要走。

刚迈开一步,我突然想到了刚才和于洺的对话,僵了一秒,又转过身。

「陈落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什么?」

宋清桓眯了眯眼:「把话说清楚。」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直言道:「陈落是不是跟你说,我和我妈从小虐待她,从来没把她当作亲人看待?」

宋清桓神色只是顿了下,声音很淡:「说了。」

我呼吸猛地一滞。

沉闷重重地压在我的心口,说不出是震惊更多还是愤怒更多。

陈落竟然真的对他故技重施了……

那他……

我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冷漠的男人,想问他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思量许久,还是决定先解释:「那些都是编造,我们并没有——」

话还没说完,便被宋清桓的一声轻嗤打断:「我不是傻子。」

他扫了我一眼,淡淡地道:「你不会干这种事。」

我愣了几秒,下意识地质问:

「既然你都清楚,为什么还要和她……」

我蓦地停住,看着他唇角突然挑起的讥讽,剩下那句「在一起」却是怎么也说不下去。

「陈琦,我发觉你真的很会装傻充愣。」

他平静的视线在我脸上一寸寸地扫过,语气极淡:「怎么?只许周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我顿时就有些发蒙。

正要说什么,却见他的目光突然沉了下来,眯眼盯着我的脖颈偏下的位置。

我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

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刚抬头,就被人捉住了手腕。

宋清桓声音泛着凉意:「你和于洺刚才做了什么?」

我不舒服地蹙了蹙眉:「没做什么。」

听到我否认,他却面色更沉,目光落在我的衬衫上,一字一句地,说得很慢:「这颗扣子,咖啡馆的时候,还在。」

我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他说的是我刚才在江边不小心弄掉的纽扣。

刚要解释,想到什么,盯着他的脸问:「你为什么那么激动?」

「你现在是陈落的男朋友,该在意该吃醋的对象不应该是陈落吗?」

宋清桓抿了抿唇,神色晦暗。

左右等不到他回答,我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和他对视:「那个宋清桓已经彻底地消失了,我们也已经分手了。就算我和于洺真的做了什么,那也是我的自由,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跟我没半点关系?」他垂下眼,唇角淡淡地勾起,反问。

「是,跟你半点没关系。」

我神色坦然:「不过我不想骗你,刚才我和于洺确实什么也没发生。」

宋清桓倏然抬眸。

盯着我仔细看了一会儿,问:「你不喜欢他?」

「这重要吗?」

他却攥紧我的手,唇线绷紧,沉声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不喜欢他?」

我眯了眯眼,如实地道:「对,不喜欢。」

他神色怔忪。

「而且我以后也不会和他再有任何牵扯。」

「老实说,」我看了他一眼,把手腕从他手掌一点点地抽出,语气很淡,有些漫不经心,「碰陈落碰过的男人,我会恶心。」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宋清桓面无表情看着我,淡淡地重复:「恶心?」

「嗯,恶——」

话还没说完,手腕被再次钳制住,宋清桓用另一只手箍住了我的侧脸,那张冷冰冰的脸在眼前放大,就要吻上我的唇。

「啪!」

极为清脆响亮的一声。

宋清桓的头偏向了一边。

我揉了揉生疼的手掌,退后了几步,眼神警惕。

宋清桓看见我的动作,眸光一沉。

下一瞬,他大步地走至我面前,拦腰把我抱起来,直接扔进车里。

「砰!」的一声,车门被重重地甩上。

惊呼声中座椅被放平,双手被他扼住在头顶,略显沉重的呼吸清晰地响在耳边。

四目相对,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宋清桓,你——」

然后就被堵住了唇。

他的唇几乎是撕咬着我的,仿佛带着某些无法言明的情绪。

我用尽全力地推他、躲避他,却被抱得更紧,紧得甚至都无法呼吸。

最后我找到机会,扬起手就要再给他一巴掌,他眼疾手快地攥住,唇贴着我的唇,沙哑地低喃:「如果我说,他没有消失呢……」

我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什么意思?」

刚要追问,隐约有熟悉的声音从半开的车窗外传来。

「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惊,猛然意识到是我妈,应该是她从朋友家提前回来了。

我面上一红,有点尴尬地去推宋清桓,却被他紧紧地搂在怀里。

「妈……」另一道声音突然响起,软绵绵的,含着哭腔,「我找不到清桓。」

是陈落!

我身体瞬间僵硬,下意识地看向宋清桓。

他微微地皱着眉,下颌线有点紧绷。

但依旧把我搂得紧紧的。

「找不到你就去找啊,来你姐这里干什么?」我妈淡淡地说。

「我之前给他打了十几通电话,他都不接……」

我妈嗤笑:「来这里就能打通了吗?」

「上次清桓就……」陈落顿住,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地道,「算了,我还是再给他打个电话吧。」

空气静止了两秒,她似乎在拨号。

然后我就听到,宋清桓手机的震动声在驾驶座的位置「嗡嗡」地响起。

一遍又一遍。

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8

等我换了一身衣服下来,客厅安静得可怕。

我妈不知道去哪儿了,只余宋清桓和陈落对立站着,两人之间隔得很远。

我看见陈落不停地用手擦着眼泪,肩膀因为哭泣而上下耸动,而宋清桓则是一副心不在焉、无动于衷的模样。

我不自觉地停在了楼梯间,不懂宋清桓对她的态度为什么突然转变。

「宋清桓,你说句话啊!」

陈落忍无可忍地冲着宋清桓喊道,尖锐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你刚才和她在车上做什么了?」

宋清桓目光寡淡地看着她。

陈落的眼睛更红了:「你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绝了我,把我一个人丢在咖啡馆,让我丢尽了脸,现在连一句解释都不肯给我吗?」

「你不是都看见了吗?」宋清桓终于开口,语调平淡,「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闻言,陈落愣了一下:「你们竟然真的……」

她绝望地咬住唇,将嘴唇咬得泛青,泪水更为汹涌地掉落。

「明明我现在才是你女朋友啊……」

「可你从来不肯碰我,连吻我一下都不愿意。甚至从我搬过来那天起,就没回家住过。」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因为那个人格的残存意识,让你有所顾虑。」

「昨天我陪你做完最后一个疗程,顾医生说,那个人格已经无法再影响你,你现在做的一切,根本都是由你自己的意识支配。」

陈落自顾自地说着,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顿了顿,盯着他的脸艰难地说道:「你是不是也爱着她?」

宋清桓冷淡地看着她,没有吭声。

这个时候的沉默,像极了默认。

陈落整个人呆住。

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抬手擦眼泪的时候,看到了楼梯间的我。

她顿了一下,目光从我的唇缓缓地下移,停留在我新换上的高领毛衣,眼底划过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难过、有愤怒,还有一丝不加掩饰的嫉妒。

老实说,我现在脑子也挺混乱的,但还是收拾好情绪,朝宋清桓走了过去。

我要找他问清楚。

陈落在我经过她面前时拦住了我,冷冷地道:「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

我停住,有些无语地看着她。

陈落却像是找到了倾泻口,她目光含恨,有些激动地说:「于洺要出国了,宋清桓也不要我了,你的一切都回来了。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人耍,你现在心里一定很得意吧?」

我是真的快被她的强盗逻辑逗笑了:

「陈落,从头到尾都是你们对不起我。你现在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不觉得恶心吗?」

说着,我顿了下,嘴角挑起一抹讥讽:

「也是,恩将仇报的事你也不止做过一回了。你当初跟于洺、宋清桓他们说我和我妈虐待你的时候,应该也是这样一副毫不心虚的嘴脸吧。」

陈落有些讶异地看了我一眼,眸光闪烁:「你都知道了…..」

我冷笑,还要说什么,背后传来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

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转身。

我妈站在不远处,满眼通红地望着陈落:「琦琦说的是真的吗?」

陈落脸色煞白。

还没等她开口,我妈就直直地晕了过去。

宋清桓开车把我妈送进了医院。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我妈被确诊为突发性高血压。

是由于过度刺激才导致的。

医生给我妈打了针、用了药,大概用不了多久就会苏醒,只要情绪稳定,过几天就可以出院。

我一直沉默着,看着我妈病恹恹地躺着,心里既难过又自责。

「放心,阿姨会没事的。」

我抬起头,竟然从宋清桓那无波无澜,甚至可以称得上冷漠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关切。

「你——」

我本想说些什么,可此时宋清桓眼神深沉而专注地望着我,大概是这目光专注得有些过度,让我有些失神。

「我要走了。」他低声说。

「嗯?」

他顿了顿,缓缓地道:「我下去买点东西。」

等我回过神,他已经出去了。

打起精神走出病房准备去打水,就看到陈落坐在走廊的座椅上,一脸沉默。

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在她身边坐下。

清楚地感受到她身体颤了颤。

「为什么?」我尽量用平静的口吻问道。

「从小到大,我们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们也不欠你,你到底为什么——」

陈落突然出声打断我:「你还记得我六岁那年,走丢了一次吗?」

我皱了皱眉。

那时候,我爸公司的资金链出了问题,他在去银行贷款的路上出了车祸,没抢救回来,公司也宣告破产。

我妈不仅要还我爸留下的债务,还要供我和陈落上学,为了多挣钱,我妈一个人要打两份工。

陈落六岁生日那天,我妈特意挤出时间带她去动物园,结果因为陈落太调皮贪玩,差点儿走丢了,幸好警察帮忙找到了她。

「你真以为,我是因为贪玩,才走丢的吗?」陈落淡淡地问。

我心头一颤,目光审视地看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落却笑了笑。

「你知道吗?我并不是跟你一样高中才知道我的身份,我六岁那年就知道了。」

「妈亲口告诉我的。」

看着她的侧脸,我攥了攥手心,目光复杂。

「那天在动物园,我听见她说,她恨我爸,恨那个女人,也恨我。她还说,她很累,养这个家很辛苦,所以养不起我了。」

「然后她就走了。」

陈落表情很平静,声音也很淡。

我却看见她手上青筋微露,指尖也隐隐地发颤。

迟疑地问:「从那个时候,你就开始恨我们了吗?」

「恨?」陈落眉心微顿,「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们。」

我沉默了一会儿,才平淡地开口:「不恨,却三番两次地抢走我喜欢的人,气得妈生病住院,那你也真的是够无耻的。」

陈落顿时不说话了。

安静半晌,她才缓缓地开口:「我只是嫉妒你。」

她的视线落在我脸上,眸光极深极沉:

「嫉妒你是妈的亲生女儿。」

我无言地望着她。

「其实我能理解的。一个情妇生的女儿,养那么多年已经是仁至义尽了,那时候家里条件那么差,她选择丢弃我,也是明智之举。」

陈落顿了顿,忽然抬眼看我:「可我又无数次在想,如果我是她的亲生女儿,像你一样,不管条件再艰难,她都不会扔下我的。对不对?」

我有些发愣。

「可能是想的太多,我越来越嫉妒你,总想着和你争,也不知道你是真的不懂,还是根本不在意,从来都没发现。」

我沉默了片刻,问:「你费尽心思抢走于洺,也只是为了跟我争吗?」

「是。」陈落回答得很干脆。

「宋清桓呢?」

陈落却犹豫了。

我耐心地等着她。

仿佛过了半个世纪,才听见她说:「我爱他。」

9

我的心重重地一坠。

但她又顿了一下,说:「我爱现在的他。」

「第二人格?」

陈落「嗯」了一声,忽然朝我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其实我应该比你更早认识现在的他。」

我几乎是一瞬间反应过来:「心理医生?」

陈落大概也没想到我能一下子猜到,愣了好几秒,然后紧了紧手心,跟我说起了这段经历。

那天她陪朋友去看心理医生,没想到却刚好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宋清桓。

他跟平时表现出来的完全不一样。双腿交叠,后背支起靠在沙发背上,修长的手指摆弄着一个魔方,眉眼凛冽,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冷漠的散漫。

但在抬头看到她的那一刻,却突然笑了一下。

她的心仿佛也跟着动了一下。

直到她小心翼翼地走近,他才敛起笑容,淡淡地道:「原来是小姨子。」

「现在我才意识到,当时他把我当成了你。」

她说:「我早就该发现,原来不管是主人格还是副人格,他爱的都是你。」

陈落低垂着头,长发遮挡住了她的脸:「他和我在一起,或许只是为了报复你。」

「报复我?」

陈落「嗯」了一声:「你有想过,原来的宋清桓是怎么消失的吗?」

我的眼皮狠狠地一跳。

陈落自顾自地道:「原来的宋清桓才是主人格,副人格的存在只是为了帮他逃避和赎罪。如果没有外界刺激,他怎么可能毫无理由就这样消失了呢?」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极力想压制,却始终压不住那股怒火在胸腔横冲直撞,深吸口气:

「除了编造了我们虐待你,你还对他说了什么?」

陈落抬头对上我的视线,慢慢地说道:

「我说你之前喜欢过于洺,之所以跟他在一起,是把他当成于洺的替代品。」

我觉得荒谬极了,很快地直言道:「他不可能会信——」

话语戛然而止。

心里蓦然想起了一件事。

三个月前,我和宋清桓在商场买戒指的时候,遇到了我大学时期的室友。

寒暄了一会儿,宋清桓刚好付完款过来,他自然地揽过我的腰,嗓音温和:「琦琦,这是你朋友?」

没等我说话,室友盯着宋清桓看了一会儿,突然捂住唇:「琦琦!你和于洺要结婚了!」

我瞬间感受到腰间的手僵了一下,抬头看他,却见他眉眼依旧清俊、软和,似乎没什么异样。

但那一天宋清桓都很沉默。

晚上,室友发短信给我道歉,说他俩明明长得不像,也不知怎么地就认错了人,大概是气质太像了。

尽管我再三跟宋清桓解释我和于洺之间没什么,我们还是冷战了两天。

那会儿我觉得自己是真的很冤,于洺只是我年少时期一段青涩的暗恋,早就湮没在时间的洪流里,我现在爱的只有宋清桓。

到了第三天晚上,宋清桓抱着被子走进卧室,一言不发地躺在我身边,求和的意思很明显。

我无言地推了他两下,他愣了愣,随后低头亲了下来。

我被吻得七荤八素,微微地喘着气,耳畔响起了他委屈的嘟囔:

「老婆,我再也不跟你闹别扭了,沙发一点儿也不舒服….」

陈落的声音把我从思绪里拉回。

她笑了笑:「你不会还不清楚自己选男人的偏好吧?你好好地看看于洺和原来的宋清桓,不是一样的类型吗?」

我唇线绷紧,冷冷地看着她。

我还是不信宋清桓会那么轻易地相信了她。

陈落唇边的笑意一点点地消减,最后眸光都黯淡下来:「他确实不信。」

她平静地说:「所以我给他看了你写的那块许愿牌。」

「轰」的一声,脑袋像是炸裂了般「嗡嗡」作响,我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陈落说,宋清桓当时为了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和我结婚,很积极地接受治疗。

当时他刚做完催眠,正是精神最脆弱的时候,顾医生让他练毛笔字静心。

他看到那块许愿牌,认清上面的字迹后,目光有一瞬的呆滞。

平日里斯文沉稳的男人,手一直在抖,最后毛笔好像都握不住了,墨水一滴一滴地滚落在上面。

直到上面的名字再也看不清,直到第二人格出现。

陈落说完,空气陷入了沉默。

我垂下眼,每呼吸一次,胸腔处的窒闷便明显一分。

难怪刚才第二人格质问我为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难怪他那么执着那一句「你不喜欢他吗?」……

半晌,陈落缓缓地站起身,轻声地说:

「对不起。」

「妈也快醒了,我先走了。她看到我应该也不会开心吧。」

她慢慢地走着,背影有几分萧瑟和落寞,我极少看到她这副样子。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压制住从喉头散发的阵阵痒意,转而复向平静。

「陈落。」我叫住她。

她脚步顿了一下。

「不管是于洺还是宋清桓,很多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无法挽回,我也不会选择原谅。」

「嗯。」她的声音很涩。

「但我刚刚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

陈落回过头。

与她对视的瞬间,我晃了晃神。

一段模糊久远、几乎被遗忘的记忆蓦然从脑海中浮现。

那时候我家生活拮据,我过生日就是一个水煮蛋,可轮到陈落,我妈不仅买来了蛋糕,还带她去动物园玩。

我被独自留在家里,只能生闷气。

但没过多久我妈就回来了,我还没来得及抱怨诉苦,就被我妈一把抱住,她伏在我肩头呜咽着哭了起来。

自从我爸去世后,我妈从来没哭过,这几年来我第一次见她哭得那么伤心。

我只能无措地拍着她的后背,可没过一会儿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我问她:「妈,妹妹呢?」

我妈身体一僵,没有说话,只是抱紧了我,无声地落泪。

不知过了多久,我妈终于松开了我,她用力地擦掉眼泪,拉起我的手,嗓音是一种释然的平静:「走,我们去找你妹妹,带她回家。」

……

陈落走后,我在长凳上又坐了一会儿,起身的时候,一道低沉、温和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我回来了。」

他自然地在我身边坐下,把一碗包装好的东西放在了旁边:「我去买了馄饨,待会儿阿姨醒来就可以吃了。」

说完,手臂轻轻地环住我的腰际,慢慢地收紧,下巴抵着我的头发依赖似的蹭了蹭:「老婆。」

我顿时浑身一颤。

他的神色、语气、态度……

分明就是原来的宋清桓!

10

宋清桓说他回来了。

他像从前那样接我下班,自然地跟我同事打招呼,陪我一起去医院,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我看着他在我妈跟前忙前忙后悉心照料的样子,心里却沉甸甸的。

思忖几许,我决定去找宋清桓的心理医生,但却被得知他回老家了,联系方式也都换了。

这天宋清桓停好车过来,我和他并排走进医院的电梯,我盯着不断上升的数字,仿佛不经意地开口:「他呢?」

宋清桓微微地一顿,黑黝黝的眼细细地扫过我的脸,仿佛知道我在问什么,垂眸道:「他消失了。」

我微蹙着眉,还想说什么,只听他一声叹息,手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掌覆盖住。

我下意识地缩了缩手。

宋清桓愣了愣。

「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一般情况下,被消灭的人格并没有回来的可能,但我的情况特殊,他自愿地消失了。」

「自愿地消失?」

脑海中顿时浮现那晚在病房第二人格说的那句「我要走了」……

宋清桓「嗯」了一声,语调很平静:「那天你和陈落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其实,我对他的感情挺复杂的。」

「他向来性格偏执、做事极端,以为你真的把我当成于洺的替身。为了报复你,自作主张地和陈落在一起,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这一点我真的难以接受……」

宋清桓顿了下,视线重新落回我脸上,语气少见地有几分脆弱:

「可幼年时期是他帮我走了出来,现在我们解除了误会,也是他选择了自愿地消失。」

说着,宋清桓黯了黯眼眸,低下头像小狗似的蹭蹭我的额头,声音闷闷的:「是我的错,我不该不信任你,给他伤害你的机会。」

「咱们以后不提他了,好好地过我们自己的生活,好吗?」

我沉默了很久,心里乱得像一团乱麻。

直到走出电梯,我才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道:「好,那就不提他了。」

宋清桓漆黑的眼睛注视着我,唇角弯了弯,但马上又抿着唇:「阿姨那边……」

他苦笑了下:「她那段时间一定很难过。」

我抿了抿唇:「我会去跟我妈解释。」

宋清桓眼底的笑意再次蔓延开来:「好。」

他紧了紧我的手,嗓音温和、有力:「我也会尽力做好一切,让阿姨原谅我。」

实际上,宋清桓一向擅长处理任何场合,做事更是沉稳、妥帖,当他真心实意地想要讨好一个人,很难有人能抗拒。

根本不用我多费心,很快地便看到我妈对他从一开始的冷眼、厌恶、排斥,到现在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琦琦,你是说,之前那个和陈落在一起的人不是他,是他的另一个人格?」趁着宋清桓帮我妈去办出院手续的时候,我妈犹豫地开口。

我有条不紊地整理着我妈要出院的东西,平静地说:「嗯,他有病历单,待会儿我可以拿给您看。」

我妈沉默了好一会儿,迟疑地道:「那你们……」

我没来得及回答,因为宋清桓过来牵住了我的手,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语气温和又坚定:

「如果您同意,我们会结婚。」

我妈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她的视线在我们交握的手上停留了很久,慢慢地开口:

「琦琦从小就是一个很有主意的人,不管她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如果她想继续和你在一起,我不会反对,只希望你以后能好好地对她。」

……

我妈说要给他三个月的考验期,我们都没有任何异议。

这段时间宋清桓对我好得简直可以称得上网上说的那种「二十四孝男朋友」,我妈看样子已经有了八成松动,看到他来我家,还会给他包饺子,留他一起吃饭。

最近,他的事务所接了个大案,挺忙的,这几天不能接我下班。

说这件事的时候,他似乎怕我生气,特意带我去外面吃了烛光晚餐,还买了一捧很大的玫瑰花。

每一支玫瑰仿佛都经过精心挑选,含羞带怯,半开半合,还沾着晶莹的露水。

我盯着那捧玫瑰花,手脚在这一刹那变得冰凉。

宋清桓噙着笑,漆黑瞳孔里倒映出我的脸,眼神如春水般柔和:「喜欢吗?」

我避开了他的视线,接过那捧玫瑰花,语气很平静:「这几天你忙你的,我自己坐地铁就好了。」

宋清桓的笑容淡了下来。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问:「老婆,你这些天到底怎么了?」

我抬眸和他对视,指甲用力地掐入掌心:「你为什么送我玫瑰?」

宋清桓微怔,似乎明白了什么,眉头微蹙,还是解释道:「我知道你喜欢洋桔梗。今天我下班晚,很多东西都安排得很仓促,但我找过了,附近的花店都没有洋桔梗……可之前你也收过我送你的玫瑰不是吗?这次为什么生气?」

我沉默不语。

他看了我几秒,也不再开口,微微地偏过头,侧脸绷得很紧。

那天起,我和宋清桓陷入了冷战,又或者说是他单方面的冷战。

回过神,我们已经十天没联系了。

这十天,我以出差的名义去见了一个人。

张纯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刚从机场回来,正在地铁口旁边的一家店铺买糖炒栗子。

「陈琦姐,老板喝醉了,看起来状态很不好,你快过来看看他吧!」

张纯的声音听起来挺急的,我皱了皱眉,立刻问他要了地址打车匆匆地赶了过去。

等我赶到包厢,基本都是宋清桓律所的人,桌上满满的酒水。

张纯率先喊了一句「陈琦姐」,有几个意识尚且清醒的看到是我,纷纷客客气气地喊了一声「嫂子」。

我点了点头,走过去看沙发上的宋清桓。

昏暗的灯光下,他紧闭着眼,细小的红斑从耳垂延伸到脖颈,没有特别严重,但看起来确实状态不太好。

张纯在旁边说道:「陈琦姐,自从你们闹别扭之后,老板经常把自己灌醉。你知道的,他酒精过敏,要再来那么几次,迟早要进医院。」

我沉默不言。

几个没喝酒的人开车帮我把宋清桓送了回去,临走之前对我挤眉弄眼:「嫂子,他今晚就拜托你照顾了。」

我去浴室用温水把毛巾打湿,想给他擦擦脸。

结果手刚一触碰到他的脸,他就醒了。

「老婆……」

一声呢喃过后,他伸手把我拽了下来,然后倾身而上,修长的手臂擦过我的耳畔,瞬间两人调换了位置。

「你都不理我……」喉间溢出的声音悬在头顶,低沉、微哑。

我微仰着脑袋看他:「不是你不理我的吗?」

宋清桓盯着我,很久没有吭声。

半晌他才开口:「我只是觉得,这些天,虽然你在我身边,却好像离得我很远。」

「我知道他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你暂时还没办法跟我回到从前那样。」

「我以为只要我对你足够好,就可以消除我们之间的隔阂。」

「可我现在突然意识到,伤害就是伤害,正如你无法原谅陈落,你也无法再面对我。」

「或许一开始我就是错的,如果不是我太软弱,在我妹妹的事情里走不出来,他也不会出现。」

他苦笑了一下:「老婆,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才好?」

灯光下,他的眉头微微地蹙着,眼角眉梢也带着一股浓浓的倦色。

他演得真好。

好到让我的心微微地痛了一下。

我颤抖着,勾住他的脖子,亲了亲他:「对不起……」

他身子蓦地一僵。

「我不是无法面对你,我只是……看到你能回来,一时没反应过来。」

「如果是他现在在这里,我很难说能原谅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但我知道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人。」

说着我顿了顿,对上他漆黑深邃的眸:「就算你误会了我,也不会伤害我。」

宋清桓怔了一瞬。

我极力地克制着,继续说道:「我从来不认为他一开始的出现是因为你软弱,你只是太善良了。善良的人常常会原谅别人犯的错误,却无法原谅自己。」

我握住他的手,强忍着身体里肆意流窜的钝痛和难受。

在这一刻,我几乎把他当成了原来的宋清桓,对他说出了我从知道他人格分裂的原因后就一直想对他说的那句话:「宋清桓,你妹妹那件事,不是你的错。」

宋清桓眸光震动,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真的吗?」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嗯。」

下一秒,就被人用力地搂住,宋清桓埋首在我的颈窝蹭了蹭,沉寂了好一会儿,沙哑着说道:「谢谢。」

我身体一僵,垂落在身侧的指尖猛地一颤。

当他的唇落在我的锁骨上时,我哑着嗓子道:「我给你买的糖炒栗子好像还没拿。」

「糖炒栗子?」他含糊道。

「就是你很爱吃的那家店。我今天刚下飞机就去买了,结果忘记拿了。」

宋清桓抬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家店离机场很远。」

我不好意思地弯了弯唇:「其实也没多远,我们不是在闹别扭吗?不能总让你哄着我。」

他定定地望着我,忽地又埋首在我颈窝,闷声地笑了下:「老婆,我好开心。」

我垂了垂眼,遮住眼底的情绪。

开心,那就好。

11

那晚之后,我和宋清桓的关系有了微妙的改变,似乎终于消除了所有隔阂,回到了从前的相处模式。

也不对,他更黏我了。

我们的婚礼定在这个月底,婚期一点点地逼近,他却越来越黏我。

这天说好了早上要去看电影,拜他所赐,我们硬生生抵赖到了下午。

宋清桓在楼下,我对着镜子用粉底液把脖子上的痕迹盖了又盖,又放下长发,这才遮了个七七八八。

正要涂口红,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于洺的电话。

接通后,那边却沉默不语。

我把手机搁在床上开了免提,心不在焉地拿口红一点点地涂抹嘴唇。

许久,于洺才低低地说道:「我今晚的航班。」

「哦。」

电话那边呼吸沉了沉。

「你……和他要结婚了?」

我嘴里那个「是」还没说出口,一只坚实有力的手臂勾住了我的腰,微微地一拽,便被人带到了床上。

我抬眸,撞入了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里。

「你干吗呀?」我无辜地眨眨眼。

宋清桓虚眯着眼,看着我不说话,眼底有暗色悄然翻滚。

「琦琦,你现在身边有人吗?」手机里于洺的声音多了几分飘忽和迟疑。

我扫了一眼手机,微仰着脑袋,想对宋清桓说要不要先把电话挂了。

刚开口,眼前的人忽然低下头,含住了我的唇。

「待会儿还要去看电影…..」我蓦地捉住了他的手,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哑透了。

「明天去。」他压着嗓子,不容置喙。

「我已经化好妆了。」

「我看到了,很好看。」他不轻不重地咬了咬我的唇,「只能给我一个人看。」

我轻哼了声,语气有些捉摸不定:「你以前都没有这么……」

宋清桓微微地一顿,丧气似的松开了对我的桎梏,瞥了一眼早就被那边挂断了的手机,和盘托出:

「我只是想告诉他,你已经有男朋友了,不要再来打扰你。」

「是吗?」我声音很淡。

「当然。」他再次将我搂紧,低低地埋首,轻声地道:「老婆,我怕你离开我。」

心头有细微的情绪划过,我伸出手想抚摸着他的头发,却在要碰触他的那一刻停在了半空,迟迟地没有落下。

他似乎有所察觉,呼吸微微地一沉。

到电影院已经是六点。

片子是宋清桓临时选的,是一部文艺爱情片。

大致内容是,双胞胎兄弟爱上了同一个女孩,可女孩只爱哥哥,后来哥哥意外去世,弟弟为了不让女孩伤心,便假装成哥哥的样子,陪伴女孩度过余生。

主角演技很好,再加上各种气氛渲染,结尾女孩发现「哥哥」其实是「弟弟」的时候,整个电影院哭成了一片,都在感叹弟弟的深情。

「老婆,如果你是电影里那个女孩,你会原谅弟弟的欺骗吗?」

我转过头,电影院昏暗的灯光下,宋清桓的面容看不太真切,神色始终如一得平静、温和。

我笑了笑,似答非所问,又似意有所指:「结尾女孩不是和弟弟在一起了吗?」

宋清桓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眸色幽深。

看完电影,我和宋清桓去了一趟超市。

我们挑了一些明天要用的蔬菜和肉类,又从零食区逛到了生活用品区。

我看着他面不改色地拿着几盒那个东西往车里扔,脸上一热。

却突然感觉到有一股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抬眼便与陈落的目光直直地对上。

说起来,上次我假借出差的名义去找人,还是陈落给我提供了不少线索,让我那么快地就找到了顾医生。

她也不信副人格会自愿地消失。

此时她看我的眼神复杂极了,欲言又止。

像是实在不理解,为什么我明知道现在的宋清桓是副人格假扮的,却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不过她很快地就会知道了。

宋清桓显然也发现了她。

「清桓……」陈落忍不住喊他名字,却被宋清桓打断。

「老婆,我们走吧。」他一手推着车,一手搂着我,嗓音温淡。

我抬头看他。

他挑了挑眉:「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一个人,理她做什么。」

这话确实挺绝情,我们走了很远,我还看到陈落愣在原地,脸色惨白。

12

婚礼前一天,我要跟我妈谈心,宋清桓便开车送我回家。

车上放着轻缓的音乐,车外是灯光粲然的城市高楼,稀稀疏疏的路人,我侧头看着外面,玻璃窗上映着宋清桓的轮廓。

重新在一起后,我还是头一回认认真真地打量他。

他好像瘦了。

这次从婚纱到场地布置,婚礼的所有流程几乎都是由他亲自安排,连续好些天没睡好,此时他眉眼间的疲惫很浓,轮廓加深,下颌线更加明显。

听张纯透露,他还特意把场地选在了海边,虽然他怕水,但他知道我很喜欢海。

他似乎对这场婚礼格外用心。

我不知道他只是为了扮演主人格,还是真的想弥补上次悔婚带给我的伤害。

手机屏幕亮了下。

我扫了眼,是登机提醒。

有一瞬间的晃神。

那天晚上陈落发消息问我:「姐,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没回。

但我其实真没想干什么,只是想让原来的宋清桓回来而已。

直到车子停稳,我才回过神。

「明天见。」我对宋清桓笑了笑。

打开车门,却被他拽住了手臂。

没等我有所反应,他的右手忽然扣住了我的后颈,唇重重地覆了上来。

我抵着他胸膛,手心下是他紧实的肌理,隔着衬衫,似乎还能清晰感觉到他强有力的心脏跳动。

一下又一下,仿佛是为我跳动的。

最后,他终于松开了我,眸色专注而温柔:「老婆,明天见。」

宋清桓的车开走后,我在原地站了很久,随后平静地打车去了机场。

登机之前,我发消息给我妈说明了情况,并让她不要告诉宋清桓,然后才上了飞机。

我在布拉格待了四天。

我去了查理大桥,摸着雕像底座上的金属浮雕向圣人许愿,拿着面包屑喂食桥下静静地流淌的伏尔塔瓦河里的白天鹅,夜晚便静静地倚靠在河边遥望神秘的布拉格城堡。那一刻,好像什么也不用想。

第五天的时候,宋清桓来了。

看到他的那一瞬,我并没有多少意外。

看到他憔悴的脸和眼底毫不掩饰的寒意时,我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失落和怅然。

到底还是没成功啊。

「为什么?」宋清桓冷冷地盯着我,眼底晦暗翻滚。

我迎上他的视线,淡淡地反问:「难道你不清楚什么叫一报还一报吗?」

「你上次突然悔婚,我这次也骗你一次,很公平。」

他的目光顿时沉了好几度,沉默了片刻,沙哑地问:「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他的?」

「一开始只是有所怀疑。」我低垂着眼,如实地道,「直到后来你给我送了一束玫瑰,我才确认。」

「玫瑰?」

「嗯。」我盯着地板,胸腔中有种情绪肆意地冲撞着,「他不会送我玫瑰。」

他眉头微蹙:「可我分明记得之前有一次——」话语忽然顿住。

「那次送我玫瑰的是你。」我仰起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似乎错愕的表情,一瞬间想起了很多事。

那是我和宋清桓在一起后的第一次冷战,具体原因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当时差点儿闹到要分手。

之后宋清桓主动来找我求和,就送了我一束玫瑰,我那时除了觉得他性格变得有些奇怪,和对做那事儿更热衷了些,也没多想什么。

结果有一天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宋清桓一脸复杂地看着我,随即将我紧紧地抱住,连呼吸都放慢,语气懊恼,还掺杂着一丝愠怒:「对不起。」

他像是失忆了似的,问我那几天发生了什么。我虽有些疑惑,但还是事无巨细地告诉了他。

他听后沉默了很久,双手攥紧,嗓音微凉、沉静:「老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送你玫瑰了。」

自那以后,他确实没再送过我玫瑰,和我冷战也不会超过三天。

我也是后来才把这些事儿从记忆中串联起来,那时候出现的应该就是宋清桓的副人格。

「这些天我确实是故意假扮成他来骗你。」

宋清桓低垂着眸,语调里仿佛染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挫败:「我只是不想让你伤心。」

我看着他不语。

「因为陈落做的那些事,他已经彻底地消失了。我知道自己也做过很多伤害你的事,还可笑地想要报复你,我错得很离谱。琦琦,我是真心地想用一辈子去弥补和照顾你。」

他顿了顿,苦笑了下:「即使你一辈子把我当成他也无所谓的。」

我直直地看着他,忽地扯了扯嘴角:「他消失真的是因为陈落吗?」

他蓦地抬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我,本就看不透的神情此刻更是深不可测:「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与他对视,深吸口气,一字一顿:「我已经见过顾医生了。」

他愣住。

「顾医生告诉我,你一开始就引诱了陈落,你装作不经意地在她面前提及他催眠的时间和精神最脆弱的时刻,是你把刀子递给了陈落,杀死了他。」

「不可能!顾医生和我有过约定,他不会——」

我勾唇,要笑不笑地嘲弄:「他确实没告诉我。」

不仅没告诉,甚至于问他现在这副身体里的人到底是谁,顾医生也只是官方地回答了他的废话:「不论他到底是哪个人格,他都是宋清桓。」

至于为什么怀疑副人格,原因也很简单。

既然顾医生能守口如瓶到这个程度,为什么陈落当时会那么准确地知道宋清桓最关键性的催眠治疗时间呢?

还有谁最希望主人格消失呢?

宋清桓仿佛明白了什么,眸色深暗浓稠,下颌线绷得很紧。

「你诈我?」

我冷冷地看着他,不置可否:「所以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报复,你要的从来都是代替主人格,占据这具身体。」

「你错了。」宋清桓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散漫地笑了,「我要的不只是这具身体。」

他慢条斯理地走进至我跟前,猛地攥住我的手腕。

我条件反射地挣扎,却被他攥得极紧。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俯身且声音压低:「还有你。」

我眸光顿住。

他的唇似有若无地擦过我的侧脸,喉间溢出低低的音节:「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想法的吗?」

「什么时候?」我呼吸微微地有些急促。

他笑了笑,贴着我耳畔轻声地道:「就是我第一次送你玫瑰的时候。」

我身体一颤。

忽地抬眼看他:「那你为什么要和陈落在一起?」

「我借陈落的手消灭了他没错,但他当时并没有彻底地消失,他凭着那残存的一丝意识,还想着回来找你。」

宋清桓面色波澜不惊,语调亦是:「所以我和陈落在一起,断绝了他最后的一丝念头。」

我呼吸一下变得困难,仿佛有把刀在心尖上或尖锐或钝地刺着伤着:

「所以你一开始就想好了用陈落来为你挡刀,步步为营,让我相信你是为了报复我,之后又编造出自愿地消失,彻底取代主人格,后来见我有所怀疑,便带我去看了那部电影,半真半假地试探我能否接受。」

「你总是为自己准备好了所有退路。」

我冷冷地看他一眼,「那现在呢,你的退路又是什么?」

13

「如果我说没有呢?」

宋清桓眉目收敛,眼眸专注深邃,目光不像先前那般散漫、淡漠。

「琦琦,我和你之间,其实决定权一直在你手上。」

我无言地望着他,眼里明晃晃的不相信。

他微怔,而后慢慢地垂下眼,声音淡淡地道:

「我知道你现在很恨我,也不愿意再相信我,但我并不后悔除掉他。爱上你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我和他不能共存,如果我不动手,消失的就是我。」

他顿了顿,抬眼看我:「我不想消失。」

目光碰撞的瞬间,我清晰地看到有什么在他眼底深处燃烧。

「明明是我的出现帮他走出了妹妹溺水的阴影,明明我对你的爱不比他少半分,明明我也是宋清桓,凭什么我应该被治愈呢?」

我的目光颤了颤。

「琦琦。」宋清桓喉结滚了滚,眸光深深地望着我,「这些天,我们很合拍不是吗?」

我依旧没开口。

「难道你对我没有一点动心吗?」

此话一落,我沉默了很久,攥了攥手心,开口时声音异常地平静:「没有。」

他气息骤沉。

我迎上他晦暗的视线,一字一顿:「我自始至终爱的都是他。」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我,脸色惨白。

我没有回避他的眼神:「你说你爱我,你真的懂什么叫爱吗?你明知道和陈落在一起对我会造成多大的打击,你还是做了。我无法指责你寻求生存的本能,但我现在也无法原谅当初跟我悔婚、肆意伤害我的你。」

宋清桓立在原地,张了张唇,却什么也没说。

似是想到什么,他声音喑哑而低沉:「你这些天对我的好,只是为了在婚礼那天报复我当初悔婚?」

我与他对视,看清他眸底浮现的脆弱,微微地撇开头: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宋清桓一怔,紧抿的嘴唇微颤,身形也有些不稳:

「我这些天之所以顺着你,对你好,都是刻意取悦你、迷惑你。我还故意跟你提起我想要在海边举办婚礼——」

「别说了。」宋清桓声线粗哑得不像话,眼睛慢慢地红了。

我平静地继续:「我做这一切,就是为了在婚礼那天抛下你,在你最幸福的时刻刺激你的精神,让他能回来。」

话落,房间内陷入一瞬的死寂。

宋清桓微垂着眼,看不清表情,身形异常得挺拔。

我淡淡地说:「包括我现在对你所说的一切,也是为了——」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已经被按着肩膀重重地抵在墙上,异常凶狠的吻落了下来,我没有挣扎,没有嘲弄,没有尖锐,平静地任他发泄。

不知过了多久,宋清桓略微僵硬放过了我的唇,顿了顿,脸埋在我颈窝。

湿热的液体一颗一颗地滚落。

很烫。

烫得我心尖颤了颤。

深吸口气,没什么表情地推开他,语气很淡:「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我不想看到你,看到你这张脸我就会想起他。我不想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他已经回不来了。」

他定定地望着我,忽地弯了下唇,自嘲的笑。

「你走吧。」我说。

……

回国后,我按部就班地工作,闲下来就去旅游,日子充实而满足。

我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宋清桓了。

好像也不算,我每天都能在窗边看到楼下停着他的车。

半开着车窗,看不见脸,但车里烟雾缭绕,偶尔还能断断续续地听见几声咳嗽。

我妈有一次撞见了,吃饭的时候仿佛不经意地提起:「小宋那孩子最近学会抽烟了。」

我平静地道:「大概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吧。」

「其实——」

「妈,我跟他不可能了。」我很认真地说。

「我知道你担心我,怕我和他相互喜欢却彼此错过。但我们之间的隔阂太深了,有太多无法跨越的东西,他伤害过我,我也伤害了他。可有些事是无法用伤害抵消的,只能靠时间遗忘。」

我妈看了我很久,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地叹了口气。

可我没想到,遗忘来得那么快。

我刚旅游回来,我妈打电话告诉我,宋清桓出了车祸,脑部受到重创,失忆了。

老实说,我第一反应就是宋清桓在自导自演。

直到我赶到病房,看到宋清桓脑袋上缠绕着的那一圈圈纱布,还有他看向我时疑惑而疏离的眼神,我有些不确定了。

14

「你就是宋清桓的女朋友?」一道清脆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侧目,这才发现病房里除了宋清桓和张纯之外,还有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

此时她正微微地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我。

扫了一眼张纯,他用口型示意我看手机。

张纯给我微信发了好长一大段话:

「陈琦姐,就是这个女人撞了老板,赔了钱还不够,还想把自己赔给老板!她太缠人了,总打扰老板休息,我就告诉她老板有女朋友了。所以……这段时间可不可以拜托你假扮老板的女朋友啊?」

还连发了三个跪地乞求的表情包。

我挑了挑眉,抬头便和宋清桓的目光相撞。

他穿着病号服靠坐着,唇色浅淡,看起来苍白、消瘦了很多。

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对张纯和那个女人说:「你们先出去吧。」

张纯不必多说,女人却异常得听话,只是经过我身边时,压低声音道:

「虽然你是他女朋友,但你们没结婚,就代表我还有机会。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病房顿时安静下来。

宋清桓目光远远地望着我,神情淡漠而疏离。

我垂了垂眼:「我不可能假扮——」

「抱歉,他们是骗你的。」

我和他同时开口。

我微微地蹙眉。

宋清桓神色一怔,有些无奈:「那个女人是张纯的表姐。他们想撮合我和你。」

「撮合我和你?」

「嗯。」宋清桓直直地望着我,眼眸深邃寂静:「他们说你是我的前女友。还说——」

他顿了顿,不紧不慢:「我很爱很爱你。」

像电流蹿过,我目光一颤,避开了他的视线。

「这几天我听张纯大概讲过我们的事,也自己翻看了之前主人格的记录本,本以为你对我应该是厌恶至极才对,今天见到你之后,我忽然确认了一件事。」

我莫名地有些紧张:「什么?」

宋清桓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勾了勾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没什么。」

怔神间,护士拿着药过来,很麻利地帮他拆纱布,用酒精棉给他伤口消毒。

结果酒精棉刚碰到伤口,他就蹙起了眉,发出「嘶——」的一声。

抬眸看我,似乎真的很疼。

我下意识地走近了一步。

这时护士愣了一下,有些惊讶:「前些时候帮你换药的时候,你旁边的那个男生都吓得腿软不敢看,你却一声不吭,怎么现在伤口要结痂了你反而开始疼了?」

说着护士像是意识到什么,突然扫了我一眼,有些意味深长:「看来是因为陪在身边的人不同。」

我一愣,反应过来,脸上竟微微地有些发热。

临走的时候宋清桓叫住了我,语气很淡,我却莫名地听出了一丝期待:「这周你还会来看我吗?」

我脱口而出:「这周末要去出差,下周一调休。」

宋清桓低低地笑了笑,极为自然地安排了下次的见面时间:「好,下周一见。」

回到家我还一直有些恍惚,直到我妈把我的思绪拉回:「小宋真的失忆了?」

我淡淡地说:「嗯。」

今天见到的宋清桓确实很不一样,淡漠有礼、疏离有度,就像是主人格和副人格性格的融合。

我妈却意有所指:「你和小宋之间也不知道是孽缘还是情缘,结了两次婚却还没结成,说要遗忘还真就来一个失忆。」

我微微地一怔。

想到什么,眯了眯眼:「妈,你跟我说实话,你上次有没有把我说的话告诉宋清桓?」

我妈眸光闪了闪,开始打哈哈:「那个,你三舅妈的二姨父叫我过去打牌,晚饭就不回来了哈……」

……

真就挺奇怪的。

这两个月,我保持着和宋清桓每周见一次的频率,见面了也不尴尬,反而有很多话聊。

如果换作是失忆之前的宋清桓,这种和谐的场面大概率不会出现。

而且我和宋清桓之间的进度也挺快的,自从宋清桓出院之后,他时常约我一起出去。

我们有时会去骑行,风卷起的热浪一层一层地铺在脸上,我们征服一个又一个的上坡下坡,有时会去露营,但一般情况下是他负责食材,我负责吃。

所以有一天他送我回家,在我家楼下吻了我的时候,我竟然没有一丝的意外和不适。

吻了将近五分钟,我微微地喘息着瘫软在他怀里,指尖无意识地、紧紧地攥住他的深色衬衫。

车的后视镜里,可以清晰地看到我的口红已经被吻掉,本就是绯色的唇瓣,此刻愈发潋滟。

「本来不想那么快的……」宋清桓下巴抵着我的头发蹭了蹭,嗓音低哑,「至少要看完电影。」

我懒懒地抬眸,有些漫不经心:「什么电影?」

他却没再说话了。

但很快地我就知道是什么电影了。

宋清桓选了个天气很好的周末,开车带我来到了电影院。

又是一部文艺爱情片。

似乎还是上次那部电影的续集。

大致内容是:女孩发现「哥哥」其实是「弟弟」后,最终还是忍受不住内心的谴责,觉得自己背叛了哥哥,下定决心和弟弟分手,结果弟弟出了车祸,大脑遭受重创失忆了,女孩当然选择不离不弃。

主角的演技相比上部更加娴熟,导演在结尾设置了一个悬念,最后也没明说弟弟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只是电影里弟弟还保留着之前的习惯,算是暗示。

宋清桓来带我看这部电影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电影片尾曲响起的时候,很多观众还在讨论剧情,宋清桓拿出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向我走来。

灯光倾泻而下将他的五官笼罩,朦胧的一层,却显得眉眼格外深邃。

「其实我那次车祸真的挺严重的,再晚几分钟送去医院,很可能就没命了。」

他盯着我的眼睛;「昏迷之前,我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见你一面。」

我眸光一颤,喉咙似是被堵住了般,说不出话。

他却顿了顿,问出了和上次相同的问题:「琦琦,如果你是电影里那个女孩,你会原谅弟弟的欺骗吗?」

我望着他看了很久。

其实我该生气的。

可我只要一想到,差一点,差一点就永远见不到眼前这个人了,心里又什么气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我深吸口气,心里的纠结慢慢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释重负般的轻盈。

弯了弯唇,也给出了和上次一样的答复:

「结尾女孩不是和弟弟在一起了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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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墨绘君衣染墨绘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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