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年10次审理 “山西律师为民告官获刑案”再审维持有罪判决

封面新闻记者 代睿

因“为民告官”被判处刑罚32年之后，85岁的山西籍前律师张军等来再审宣判。

5月12日，山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再审开庭宣判张军拒不执行判决罪一案。山西高院认为，原判认定张军犯拒不执行判决罪的主要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定罪准确，审判程序合法，但量刑不当，且适用法律错误，未援引共同犯罪条款，应依法予以纠正。决定判决张军犯拒不执行罪，刑期由三年改为两年。

张军的代理律师、北京市京师律师事务所王殿学对封面新闻记者表示，对于这一判决结果，张军非常失望，将继续向最高人民法院申诉。

张军（中）向代理律师王殿学介绍案情

30年申诉4000余次

最高法院曾发回重审

张军案曾引发广泛关注，记者梳理发现，从1991年到2023年，该案历经昔阳县人民法院、晋中地区（后称晋中市）中级人民法院、山西省高级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法院四级法院十次审理。全国律协、山西省政协、山西省人大曾多次就案件向有关部门发函，建议改判无罪。根据张军本人记录，三十多年来，他向各有关部门寄送申诉材料4000余次。

张军出生于1938年，曾任山西省政协政法办主任，也是山西省第二律师事务所的兼职律师。

1989年，他为晋中庞家峪村村民代理一宗因历史原因引发的土地纠纷。早年，昔阳县庞家峪村将原确权给村民的454.1亩土地收归集体所有，后荒芜多年，村民重新耕种这片土地。昔阳县发文要求退地，村民不从，县政府诉至昔阳县法院。

张军回忆，当时村长找到他，请他帮忙打官司，“让我为老百姓说几句公正话，村民不会说法律话。我很受感动，就想为老百姓说几句维护权益的话吧，这也是律师的天职。”

最终法院判决村民方败诉，在法院强制执行过程中，村民们采取了罢耕罢种等行为，被认为与此有关连的张军随后被捕。

张军至今记得：1990年6月8日，时任昔阳县法院主要负责人带领警察来到他办公室，要求他在逮捕证签字。被拒绝后，对方将他带走。

王殿学认为，张军作为省政协政法办主任，根据省政协领导指示，以及作为一名代理律师，帮助村民申诉，系履行政协的民主监督职能和律师的正常权利，不应轻易被认定为犯罪行为。

1991年1月16日，昔阳县法院以受贿罪、诈骗罪、教唆拒不执行人民法院判决罪三项罪名，判处其有期徒刑15年。张军不服，上诉至晋中中院，该院同年6月维持原判。张军向山西高院申诉。近十年后，山西高院做出判决，撤销张军受贿罪、诈骗罪两项罪名，仍维持教唆拒不执行人民法院判决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判决生效后，张军向最高法院提出申诉。

记者注意到，张军案在上世纪90年代就曾引发各方关注。1999年8月，全国律师协会向最高法发函，认为该案证据不充分，建议改判无罪。全国律协在情况报告中称，庞家峪村村民多次联名具状，为张军“鸣冤”。该案仅以口供定罪，证据不充分，应依法宣告无罪。

1999年，全国律协就张军案发给有关部门的情况报告

2005年11月，最高法裁定此案事实不清、证据不充分，决定撤销原审判决，发回重审。重审法院仍为一审的昔阳法院。2007年，昔阳法院再次判决，认定张军拒不执行判决罪成立，张军上诉到晋中中院，后者再次以事实不清、判决不充分为由发回昔阳重审；2009年，昔阳法院再次判定罪名成立。张军再次上诉，晋中中院维持昔阳法院判决。2010年，张军再次申诉至山西高院。

2022年3月31日，山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公开审理张军拒不执行判决罪再审一案

再审审判长

曾为聂树斌案再审主审法官

再次等待十一年后，2021年2月，张军收到山西高院再审决定书，案件由该院提审。2022年3月31日，山西高院审理张军拒不执行判决罪再审一案。记者了解到，开庭持续10个小时，其中张军最后陈述近两个小时。他在陈述中表示，原审判决对其定罪证据不确实、不充分，希望判决无罪。不过，山西省检察院检察官坚持做了有罪指控。

记者了解到，担任张军案审判长的法官为山西高院副院长管应时。他曾在最高法刑一庭、第二巡回法庭任职，是最高法再审聂树斌案的主审法官之一。

张军表示，作为案件审判长，管应时曾去案发地昔阳县调查。“他深入调查了这个案子”。

2021年1月，山西省高级人民法院作出再审决定书，决定对张军案进行提审

身患多种疾病

“希望临死前听到‘公正’二字”

王殿学认为，张军背负的最后一项罪名——教唆拒不执行法院判决罪，存在事实不清、证据不充分等问题。他表示，此前法院认定罪名成立的证据主要为言辞证据。一审判决后，出具言词证据的证人全部推翻此前证言。

律师向山西高院提交的代理意见显示，村民刘玉祥在2004年的自书材料、2007年出庭笔录、2008年律师取证的三次证言中均证实此前在昔阳所做笔录不真实，其根本没进入张军办公室，也未听到张军说不让执行的话。此外，村民刘万喜四份证言中都曾提到遭昔阳警方“逼供”。

张军说，案发前他是省政协工作人员，正是工作的好年纪。如今，85岁的他患多发性脑梗死等疾病，经常剧烈头晕。年初，曾卧病在床70多天，体重骤降20多斤。

2018年5月，在北京举行的张军案法律研讨会上，他曾对在场记者说，“我已为时不长，希望在临死前听到 ‘公正’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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