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事律师｜律师伪造法院传票构罪吗？

近日某地一律师因伪造法院开庭传票而被刑拘。

据报道，某律师接受当事人委托后，代理一起民事案件。

因案件迟迟未开庭，该律师为搪塞当事人，伪造了一张开庭传票并微信转发给当事人。

当事人持手机微信内的传票到法院询问案件情况时，法院发现传票系伪造遂报案，公安机关以伪造国家机关公文罪对该律师采取刑事拘留措施。

我们首先看看该罪的相关法律条文，《刑法》第280条规定：伪造国家机关的公文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当事人手机内加盖法院公章的传票，显属国家机关公文，这自无疑问。

审视一下《刑法》第280条，律师构成伪造国家机关公文罪似乎严丝合缝，无懈可击。

反正法条也没对伪造公文的数量提出要求，谁能说伪造一份公文不是伪造呢？谁又能说律师的行为不符合该罪名的大前提呢？

然而，如果法律可以这么简单适用的话，那么只要认识汉字，找到法条，人人都能做法官、检察官了，法律专业的壁垒必将荡然无存。

事实上，司法人员在适用《刑法》第280条时，必须兼顾《治安管理处罚法》第52条。

该条第1款规定：有下列行为之一的，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一千元以下罚款；情节较轻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一）伪造、变造或者买卖国家机关、人民团体、企业、事业单位或者其他组织的公文、证件、证明文件、印章的；……

显而易见，如果律师仅伪造一张传票，就构成伪造国家机关公文罪的话，那《治安管理处罚法》第52条第1款就被架空，永无适用机会了。

反过来说，既然《治安管理处罚法》第52条第1款目前在生效，司法人员就不能随便将伪造一张国家机关公文的行为入罪，否则就是破坏了法秩序的统一。这就叫体系解释和体系思维。

此外，两高2007年《盗抢骗机动车解释》第2条规定：伪造机动车行驶证、登记证书，累计三本以上的，定伪造国家机关证件罪。

严打期间，尚且要求伪造动车行驶证、登记证书三本以上构罪。现在律师仅伪造一张法院传票，举重明轻，也不宜入罪，否则同样破坏了法秩序的统一。

当然，该罪入罪固然要考量数量，但也要考虑伪造的种类、有无使用、如何使用、主观恶性，造成后果及社会影响等因素。就本案而言，律师伪造传票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搪塞当事人且未造成严重后果，如果将该行为认定犯罪，那后续将很难出现伪造公文而出罪的情形。

事实上，刑法分则条文中未规定入罪数量的罪名还有很多，虽然条文未对数量作出要求，但绝不是说只要有罪状描述的行为就一定构成犯罪。如，非法持有、私藏枪支、弹药罪，伪造货币罪，私自开拆、隐匿、毁弃邮件、电报罪等，这类罪名可能有司法解释规定了定罪的标准，也可能没有。伪造证件类的犯罪，目前就无司法解释规定，缺乏统一规范，各地做法不一，比较混乱。

法律适用的三段论，固然离不开形式逻辑，但更离开司法人员的解释和价值判断，如案件归纳的事实、法律条文的解释、演绎论证过程等。未来的法律人工智能，即使再先进，也不太可能能够替代警察、法官、检察官的核心工作，不可能前端输入案件事实，后端吐出公平正义的裁判结论。

律师虽错，但错不至罪，行政处罚足矣。作为司法工作者，当心怀悲悯，做法律解释的能手，价值判断的高手，而不能沦为酷吏，沦为形式逻辑的机器，机械司法的木偶，不知不觉中以严格司法为名让公平正义从手上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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