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乡魏氏传家录》点校稿(一)

柏乡魏氏,古之望族也,横跨明清两朝近三百年。柏乡魏氏名士辈出,贡生、举人近百,仅进士者就有十三人。十三人中有魏裔讷、魏勰、魏世泰祖孙三代“一门三进士”;又有中国北方罕见的魏廷祚、魏翱、魏肇高的“一门一科三进士”(1783年 乾隆癸卯科)。柏乡魏氏名人著作者众,载入史册的有25人、著述104部、332卷。魏裔介还被评为影响中国历史进程的一百位人物之一。

《柏乡魏氏传家录》点校稿(一)

魏裔介画像

柏乡魏氏为什么家族兴旺,能够长盛不衰?要回答这个问题还要从2016年说起,当年魏裔介的12代嫡孙、作家魏国静先生,在本族魏春生那里发现了魏裔介长子魏勷整理的《魏氏传家录》四卷。这部传家录或许能部分回答这个问题。2017年,王运国根据魏国静提供的《魏氏传家录》四卷的影印件打录,整理出初稿。今年家住北京的文史学者龙华村的王朴生先生对初稿进行了核对、点校,并写有《点校“魏氏传家录”的心路与心得》一文。今将王朴生先生的文章与《魏氏传家录》一部四卷一并与大家共享。

点校《魏氏传家录》的心路与心得

作者:王朴生

《魏氏传家录》是魏裔介当年对子侄的庭训之词,由其长子魏勷编辑而成,魏公的同年进士蔚州(今河北蔚县)魏象枢为之作序。他认为《魏氏传家录》,“真与颜氏家法千载同心”。大家都知道《颜氏家训》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而蔚州魏公对柏乡《魏氏传家录》的评价几乎与颜氏等齐,它存世的价值于此可见矣。

2016年是魏裔介先生诞辰四百周年,柏乡县举办了隆重的纪念活动,其内容涉猎甚广。随之又召开了学术研讨会,与会者从各个方面阐述了魏公一生的功业,使当今社会对魏公有了一个全方位的了解,也促进了柏乡对历史文化的进一步挖掘,为社会主义新时期注入了传统文化的基因,可喜可贺!在柏乡县乃至邢台市的范围内,一时掀起了研究魏裔介热的旋风,甚至还涉及到了魏氏的其他家庭成员。

在纪念魏裔介诞辰四百周年学术研讨会后,又编辑出版了《学术研讨会论文集》,我也应邀写了篇《苟利国家生死以》,以表心迹。此间,王运国先生传来了根据《魏氏传家录》影印件打印的部分原文,属我为之句读,并摘取其中之一,写一幅书法作品。这是我首次接触《魏氏传家录》,但魏公注重言传身教的精神和对子侄的谆谆教导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为魏氏有诗书继世的门第,家学深厚的底蕴而惊叹!

两年来,由于新冠肺炎疫情依然没有解除,居家无所事事。忽然想起为《魏氏传家录》句读是个未完的工程,应该借此机会继续下去。于是便向运国先生索取了剩余部分,重新进行断句整理。运国先生在质疑处都以红字区别,使我有所侧重,但没有原件参考终不能正确辨认理解。我复索之于魏国静先生,很快影印原件电传而至,这样才有了原件作为校对的参照物,使这项工作能够顺利进行。

在运国先生打印稿的基础上,再有原件参考,对某些重点词句反复辨认推敲,质疑之处得以厘清,谬误得以更正。如此,再三再四,文稿逐步清晰完善。然后再以句读,使文字顺畅,尽量贴近本意。有些疑难词句,通过查阅其他资料以求佐证,给予注释。如“月来观岂凡先生文”中“岂凡”二字,如不加以注释,恐怕很难有人知道这是金之俊的字。我的原则是力求完美,以方便将来的读者。

整个过程中,不仅进行了内校,也进行了外校。比如原文有:“孔子大圣人也,而老聃犹戒之曰:去子之骄气与淫志,态色与多欲”。而《史记.老子列传》中的记载却是: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这有可能是编辑或制版过程中出现的失误,现在发现了就应该纠正过来。可能有人认为这会不会是对前人的不敬,而窃以为这恰恰是治学严谨的一种表现,不必大惊小怪。

我曾反复诵读全文,也体会到古人所说的“书读百遍,其意自见”,其言之不虚。每一遍都不会白读,读一遍就有一遍的收获,经过点校后的《魏氏传家录》应时而生。这也是一个很好的学习过程,它成了我深入探求魏公儒学大家深邃内心世界的难得的机会。纵观全卷,我以为魏公是从五个方面对子侄给予训诫,可谓循循善诱者也。

一是读书方面。对子侄的教育,他认为“人生在世,五伦为重,凡读书穷理,即穷此理也;读大藏一部,不如读一艮卦也,欲学圣贤必从此入”,于此可见易经在他心目中的位置。而且布置的非常具体,“至于读书,必须严立课程,如本经四书孝经,何可一日不读?尔在家中于经史之暇,宜留心平仄,世家子弟岂同乡里老生不能诗歌也”。同时也告诫子侄,“谓世间有生来颖慧,不待教悔而成,此必不然。谓世间有生成愚顽,教诲之必不成,此亦必不然。盖不教不成,教则必成也”,这是学而知之的典型。

二是写字临池。从后面的片言只语,即可以见到魏公对子侄书法方面的培养,“尔写字已有法度,但学李久未免滞俗,可学十三行及米元章褚遂良哀册;字于古取王,于今取董,学赵集贤鲜有不失之俗者,此不可不知也”,这些见解不可谓不深。最后又说“以后李北海、赵子昂皆不必看,止宜临米南宫、董思白耳”。如此指导,儿辈的书法临习怎能没有方向呢!从此也能看出,赵体历来就不为士大夫们所看重。

三为交友处世。“细观市井之辈,皆系马扁之流,少年子弟鲜不为其所愚惑者,以后宜痛绝而远之,宁取腐儒不至为害也;近见时人所为,多不合于礼,嗣后往来交际,尔等记之慎之,勿为竖子所诈”。告诫子侄,交友必慎,否则遗患无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退而求其次,即使是腐儒也胜马扁之流!

四为修身养性。“圣贤之学问,止是谨慎二字。若不知谨慎,必流而为无忌惮之小人矣;家门渐盛,无知子弟遂有轻狂之意。然轻裘肥马,美酒大肉,习于骄奢,不过损己之福寿。轻则早死数载,重则绝灭,寡妻夜号,幼女宵啼;慎言语养德之要,节饮食养身之要,而尤以寡欲为第一。故曰:苟得其养,无物不长。苟失其养,无物不消。消长之间,天理人欲分焉”。养德修身,须臾不可忘记!

五是勤俭戒奢。“行有仆而出有车,今既不思勤俭上进,而又招充不肖之人,以为害于乡里,彼乡人有含怨而窃詈者,岂不遗辱祖宗而取笑贤者耶;饮酒无度以致生痰,久之则成疾矣;尔自今以后戒之,凡饮酒与客十小杯后即停之;以后尊我家法勿得自旷,要知美酒肥肉暖床热被间,必无英雄骨气,须将油腻脂苇用百斛纯灰洗之,方有出头处”。从对待俭和奢的态度上看,人的意识高下立判。

《魏氏传家录》,在很多方面都是值得我们借鉴和继承的。如上所述,在教育、修身、交友、勤俭、戒奢等等环节,即使在今天仍有其现实意义!所以说它不仅仅是魏公留给其子孙的家训家教,同时也是历史留给柏乡的传统文化遗产,我们岂能不惜之爱之,并不断地去践行发扬光大,惠及当下,传之将来!这是我在整理点校《魏氏传家录》过程中的一点感受,应魏国静先生之邀,写出来与大家共勉! (2021年10月10日于北京)

柏乡魏氏传家录

王朴生点校

序余尝读颜氏家训,字字金石也。却只是布帛菽粟,平平无奇耳,而修齐治平之道寓焉,故可法也。柏乡魏氏家有世德,积累甚厚,读书教子,科第联翩,为海内推重。贞庵先生林下著述,启诱后学,士君子奉为典型,厥功不小。兹观其训诫子侄诸帖,真与颜氏家法千载同心。余谓以言教者浅,以身教者深,先生盖以身教者也。宜亮采珍而藏之,奉为世宝。时以西曹正郎出为建昌太守,持此以往,以庭训训部民,视百姓如一家矣。若退食有暇,当于白鹿洞前日读一则。

康熙岁次壬戌刑部尚书蔚州魏象枢题

柏乡县魏氏传家录卷一

太子太傅保和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加一级先贞庵公庭训

男勷熏沐敬辑

人生留意于圣贤之学者,以圣贤所言皆吾心之理,不过先得之耳。少年加功夫研究,则心志有主,是谓能立其道。不过知吾心性,清虚之中,包含至理。而一切口目耳鼻之欲,特阴阳之气耳,小体①不能夺,大体②便是大人。今世人至四五十岁便昏聩淆乱,甚至无所不为,皆由于不明此理。

吾生平不以官至宰辅为荣,而所自信者,于孔孟之学颇有所窥。所窥者何,性善是也,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继之者善,成之者性,直指示人而后人误解。强生识议声,出气质之性,四字流入于告子矣。不知性止一理五常,万善备焉。一毫恶也,参不入世之为恶者,误用其气质,亦非气质之过。故孟子曰: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即气之用,与气宁有二乎?究竟为善者是此气质,为恶者亦是此气质。气质之清且厚者,固可以为善。气质之浊且薄者,未始不可以为善也。若曰浊且薄者不可以为善,则謬也。生而知之者,上也。节正是论气质,岂论性乎?

四书精义是吾家讲书正脉,与大全纂要相发明,尔异日首宜刻此。其次则刻论性书,悦亲之道,莫先乎此。将来子弟佳者,尔其传之,若人世之浮荣,以悦世俗耳,天爵不在彼也。告子一篇,皆辩异端之謬,言人性之善,且不独性善也,其情善其才亦善。故曰: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人见其禽兽也,而以为未尝有才焉者,是岂人之情也哉!非独贤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至究其所以不善者,由于不思,不思则物交物引之矣。耳目之官,近于气质之说,然初无气质之性之说,而宋儒宝之,以为秘诀。至程子谓恶亦不可谓之非性,则显然畔于孟子矣。岂明道之论,果辨析于孟子耶!余断不敢以为然。

宋人之理学,程伊川第一,明道天资高而体验之功尚有未至,故谓恶亦不可谓之非性。此大差也,此与杨雄所言善恶混何异?紫阳著述之功有益后学,而论性亦未达一问。若论文华竟以大苏为佳,而吕东莱之精悍沉执又坡公所不及也,尔其识之!饮食是气,知味者却是性也。如非性则与犬牛何异?学无本原,终身一俗儒耳。且好无所成,李习之③与韩退之相先后,唐人中奇才也,复性书着抄出,我将细览之。韩退之文起八代之衰,朱诲菴学集诸儒之成,并为千古所敬仰。

尔等幸遇此时,如暗室一炬,当思心源澄澈,功名何足言!艮圣人之心学也,心之正体,原不随动。静为转移,静固止,动亦止也。艮其身是颜子四勿工夫,艮其限是告子强制学问,至于敦艮则止于至善矣。后世禅宗一派,耑求之于静坐,大约皆艮其限之流耳,孟子助长揠苗正指此辈。故昔人谓读大藏一部,不如读一艮卦也,欲学圣贤必从此入。

圣贤之学问,止是谨慎二字。故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若不知谨慎,必流而为无忌惮之小人矣。人之心自少至老,皆不可使之有所蔽,须时时用拂拭工夫,譬如一轮明镜,一般须磨而光愈出。每见人至老便昏,皆是不肯学问耳。良知是明德之发处,非明德之全也。若以良知为学问已尽,则大学何以合八条目,总为明德。故必格物致知,以致明明德于天下,而明德之量始全。

圣人终身只一仁字,仁者心存而理得也。晰此之谓智,合此之谓义,序此之谓礼,守此之谓信。若心之不仁,则其余涂饰,总之无用。今人行事,颠倒而欲涂饰,人亦未易欺也。克去己私,还有个复还天理,非克己即复礼也。何谓天理?仁、义、礼、智、信是也。此五者,仁字可以该之,礼字亦可以该之,若无此天理,便是异端寂灭之学。义字是公私之辩,与化裁通变等语毫无关涉,所谓人品由于心术也。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喻犹晓也。知的真切之极,若杨震四知,才是喻义。

详观论语之书,言仁乃其宗旨,称引多在诗书,而论仁乃本之易。大学全从尧典出来,中庸言政处皆本于书,而言天人之合处,则易也。孟子言 :仁义道性善,得之中庸,轲之死不得其传矣。人生在世,五伦为重,凡读书穷理,即穷此理也。若辞章之学,即为泛滥,而一切棋画皆无用处。惟写字与读书,关切文人,所当留意耳。格物穷理,心光发现,则作文时如风水涟漪,自然藻采馥郁矣。余昔会试前数月,因奔走道途,自南中旋日看无垢子。註解心经数叶,虽非正理,然亦有所得,况性理可不看乎?我看过的每日照点。

人生福泽,皆是智慧所生。一日有一日之智慧,终身有终身之智慧,而福泽随之矣。故学道修身涉世,必以智慧为第一义。生平慕朱文公,小学一书虽不及论孟学庸之精微,而平易谨切,予人以规矩,盖不可不读者。余作希贤录,初看亦浅,近而法理具备,或亦可诵耳。余幼攻时文,于学问无所得,后读乐吾曾祖养生弗佛二论,从此悟入,是以渐有所窥。孩提时犹及见其颜貌,面方额宽而髯白,望之知为非常人也。

孙徵君叙入北学,编此千古不朽事,然非有其寔,何以得此,尔小子其识之!昔者浮屠氏④跋涉西域,数千万里求佛之遗经,然其经亦平常语,盖仅知清浮二字,而瑶函锦帙,跪唪膜拜。今我圣人之孝经,字字至宝,岂瞿昙氏所敢望而儒者置若罔闻!尔日请先生讲一章,此心一立,圣贤可作,功名何难哉!即粘座右。今之僧道家,诵北斗经千佛名号以祈福,利盖其中,亦多善言。何若吾经书,字字皆身心姓名之真得,乃不肯日日诵,而谓此外有异书耶?

禅家亦有得于吾儒静定之意,而其迳不同,彼乃偏于枯寂一边耳。夫道无定体,静固静也,动亦静也,何必枯守,知此乃可与适道。昨日有赵州僧人来谒,辞而不见,此是我有定见处。昔韩文公与大颠往来,后来遂为僧家所借口,说文公问道于大颠。昌黎既作原道论,虽不能言及格致,然道之大体已见,岂有问道异端之理!佛之道不过老庄之剩说,其言祸福,则又圣贤所不道,而不足辨者也。大约此辈无益于世,我曽祖乐吾公之论与昌黎同,其真至也。道者,天命天理而已。

时已入夏,气候清和,人心常能如此,则圣人矣。前为州僧书扁可毁之,异端有害圣道。尔父尊卫孔孟,不宜为之假借也。昔韩文公与大颠往来,便惹许多讥论,吾千城名教,知统一录,岂在文公下乎!嗜退庵严老先生识见议论甚高,彼其于古今之善,三教之理,无所不窥。尊朱而不排陆,崇儒而亦知佛。(?)于经学兼通,时务不发诸身,宜其有令子也。

朴注:

①小体:《孟子·告子上》:“从其大体为大人,从其小体为小人。” 朱熹 集注:“小体,耳目之类也。何谓小体:口腹之欲,耳目之类。何谓大体:指人的心志,即仁义也。孟子认为人有小体与大体之分,“养其小体者为小人,养其大体者为大人”。

②见小体。

③李习之:名翱 字习之,陇西狄道(今甘肃省临洮县)人。唐朝时期大臣、文学家、哲学家、诗人。

④浮屠氏:浮屠是一个汉语词语,指亦作“浮图”,佛教语是为“佛陀”的音译。用在姓氏,始以指其教主、寺院或塔,佛教徒或以为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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