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教他们抢房子抢孩子 | 一个离婚律师的自白

打了这么多离婚官司,我问过自己,在内心深处,这些案例真的对自己没影响吗?其实还是有的。不能说极端,只能说,这让我对婚姻这件事加倍慎重。

我教他们抢房子抢孩子 | 一个离婚律师的自白

《离婚律师》剧照

每日人物(ID:meirirenwu) 口述 / 李 冉

采写 / 杨宝璐

编辑 / 陈 璇

自从2009年成为律师起,7年了,我每年接触的案子,有将近半数是离婚案件。算起来,每年得有四五十起。

离婚的这么多,闹到走上法庭的,主要就是财产、抚养权以及要不要离没有协商好这三种。

当婚姻走到尽头,甚至闹到法庭上的时候,什么样的夫妻都有。有拿到判决书仍然满心怨怼的,也有拉扯到最后,离婚反而解脱了的。

财产无所谓,只要抚养权

我印象中最深的一个离婚案,夫妻结婚五六年感情不怎么和,孩子是意外怀孕生下来的。分居很多年了,女的要求离婚。

男方找到我,说财产可以少分割一些,但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得到女儿的抚养权。他已经40岁了,事业有成,只有这一个孩子。他说,孩子妈妈脾气特别差,有家暴倾向,而且经济能力上要差很多,怕女儿跟着妈妈学坏。

他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女儿还不满2岁。我国法律规定,孩子不满2岁时,在女方没有重大过错的前提下,一般要判给母亲,于是我就跟他说,法庭第一次判的时候,坚决不要离。根据法律规定,离婚案第一次没有判离的话,要等6个月才能上诉,这其实也是给当事人一次反思与冷静的时间,有些夫妻冲动之下选择离婚,没有判离,等6个月之后,感情就又恢复了。但如果第二次走上法庭,基本上就会判离了。

我让他等。第一次果然没有离成,等到女方第二次向法院提起诉讼,一系列程序走下来,真正到了要判决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一年以后的事了。

这时候,孩子已经快3岁了。我告诉他,现在,该你出手了。

女孩一般判给妈妈。除非男方能提出对方有重大过错的证据。他想了很多办法,又是找亲朋好友又是找私家侦探的,想要搜集女方出轨的证据——但实际上这是很难的。想到他说女方脾气暴躁,我建议他从这个角度去试试。

孩子跟着妈妈,他给女方打电话,要求去看孩子,就算是夫妻离婚,父亲也有探视权的。但是孩子的妈妈拒绝了,于是他就在一个周末上门去看。去了三次,前两次,不管他怎么敲门,孩子妈妈就是不开门,到了第三次,门一开,孩子妈妈拿着刀就冲了出来。

殊不知男方早有准备,从第一次去看孩子的时候,就藏好设备拍下了这一切,最后,这些证据提交到了法庭上,证明女方的确有暴力倾向,孩子判给了男方。

抓包出轨能当证据吗?太天真

实际上,想要证明配偶有重大过错,比如出轨,取证是相当难的。如果配偶在家被捉奸,这个是可以作为证据的,否则,如果人家在酒店或者在外面租房子同居,你踹开门去取证,这个证据也是不合法的,就算交上去,法庭也不会认。

当时看那个电视剧《离婚律师》,我看了几集就不看了,这跟实际情况出入挺大的。姚晨演的那个律师,通过假装色诱来帮自己的当事人取证,真正的律师怎么会干这种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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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律师》中,姚晨扮演的律师意图色诱取证

就拿最近热度很高的明星婚变来说吧,我们业内私下也有讨论,就算他捉奸那张照片是真的,也不能作为法庭上使用的证据。

这种“捉奸”的离婚案在现实中并不少见。之前,我也接待过一个女人,丈夫在外面有了人。她盯了好久的梢,弄清楚了他们的行踪,然后有一天,老公带着小三进了酒店,她蹲点报警说有人传播淫秽信息,带着警察上去敲门捉奸。

敲门等了一会儿才开门,两人已经穿好睡衣了。你能证明两个人是在房间里,但又能怎样?最后这段证据提交到法庭上之后,被判了无效。

得知这一结果,这位女士愤怒而无奈,她觉得这个法律不公平。这其实是不少人的想法,法律无情吗?无情。法律本来就是冷冰冰的。因为它要保护的是公民基本权利不被侵犯,就算你婚姻受到伤害,但是你不能采用非法的手段去维护你自己的利益。

我们只能告诉她,直接证据走不通时,间接的证据也是证据,你要通过别的途径,比如去打印丈夫的通话记录或者银行卡消费记录等来搜集证据,离婚案件是一个主观性相对比较强的类别,只要法官认可就可以。

躲不开的家暴

几个月前就接了这么一个案子,女方被家暴提出离婚的。

这对夫妇本来感情不错,男方是做生意的,一两年前,生意不好做了,在外面欠了不少钱,于是就喝酒,跟妻子吵架,继而动手打人。

一开始,他打完妻子还会内疚,主动买药帮妻子擦,求她原谅,女方就相信了他。但是下一次出去喝酒,还是会发生争吵与家暴,最严重的一次,他一拳打断了她的鼻梁骨。一来二去,女方也就不敢相信了。

她想到了离婚,可是一提离婚,男方又会打他。她索性不再奢望协议离婚,直接起诉,并向法院申请了保护令。

我教他们抢房子抢孩子 | 一个离婚律师的自白

经典的家暴镜头《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有意思的是,法院裁定家暴这个,也是要看证据的,如果一年打个一两次,也很难作为家暴的证据。但是这个女士,每一次打架都会报警,警察就会出动调解。所以闹到法庭上,法官一看,出警记录有十多条,就直接按家暴处理了。

她丈夫不接受离婚,就要等待第二次上诉。她真是被打怕了,就向法院申请了保护令,在6个月的保护期限内,丈夫不能进入到他们共同的家里,一旦进去,她报警,警察马上就拘留他。

感情的事情很难说

我碰上过“夕阳离婚案”,女方已经退休了,在北京的儿女家,男方还有2年退休,在重庆上班,想着一退休就来北京找妻儿会合。就在这分居的空档,出了问题。

男方在一次同学聚会上,遇到了大学时的女同学,当时在大学的时候就对这位女同学颇存好感,时隔二十多年之后再见,压抑多年的情感一下子释放了出来,两个人觉得特别有默契,有说不完的话,正好女同学也离异了,于是男方就直接起诉离婚。

本来生活得好好的,突然接到法院的传票,女方和一双儿女都懵了。找到我的时候,女方几近崩溃。这二十多年来,他们夫妻感情一直很好,每年都要一起出去旅游,每次旅游都有纪念拍照,她把所有的照片都存着,一股脑作为感情未破裂的证据提交给法院。

儿女们也劝父亲,劝不住。女方还专门回重庆调查自己丈夫到底是什么时候出轨的——就在接到传票3个月前,他们一家四口还曾到昆明出游,她拿在昆明拍的照片给我看,那时候两人恩爱如常,身边这个男人根本没有出轨的迹象。

调查的结果是,丈夫就是在昆明旅游回来这3个月之间,遇到了老同学,便铁了心的要离婚。除了重庆的一套房子,什么都不要,全给她,他只想跟老同学在一起。

最后,纠缠了许久,他们还是离婚了。

等待真爱

我觉得80后、90后可能相对来说比较自我,考虑自己比较多,但并不支持婚姻当中一定要无限制地忍,这种没有质量的婚姻不能忍,要在原则范围内互相体谅忍让。

再举一个例子,我有一个客户,丈夫是艺术学院的大学教授,反正这么多年来,身边总有姑娘,一两年换一个。但只要丈夫不提,她一定不会主动提离婚。那她为什么来找我呢,就是因为他们在北京有两套房子,丈夫说想要卖掉一套,在外地买一套,退休后去外地生活,不卖就离婚。

我跟她说,他跟你说不卖房子就离婚,你卖了房子,就能保证他不离婚吗?到时候卖房子的钱,他转移了财产,再跟你提离婚,你又该怎么办呢?

无论从个人角度还是从律师专业角度而言,我一点都不反对婚前财产公证。如果有一天,我要步入婚姻的殿堂,对方要求我做财产公证,我ok啊,实际上这是对我自己财产的一种保护。

打了这么多离婚官司,我问过自己,在内心深处,这些案例真的对自己没影响吗?其实还是有的。不能说极端,只能说,这让我对婚姻这件事加倍慎重。我依旧相信真爱,作为一个80后,至今没有结婚,但我相信能等到那个值得的人。想看更多,请移步每日人物微信(ID:meiriren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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